晋末雄图-第2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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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之威,不可战胜!”
秦天圣六年三月初,秦、赵两国共计二十余万大军遭遇在温县的黄河岸边,爆发大战。前后鏖斗十数场,直杀得日月无光,血流成河。从晨时而至日暮,秦军背水死战,阵亡甚众,然却无一降逃,大将军韩雍身负创伤流血凝肘,仍绝不退却大呼酣战,余者愈发弥厉决死,犹如山崩地裂。赵军终于胆寒不支,十三万大军分崩离析,全数溃败,主帅支雄仅以身免。荥阳的石虎本待支雄战胜,从而两相呼应,进逼虎牢及洛阳。惊闻败讯,知势难挽回,洛阳难以再图,便将荥阳付之一炬后,连夜遁逃回河北。秦赵温县之战,以秦军惨胜而告终。
捷报传来,洛阳万人空巷,不分民众兵卒,皆涌上街头,欢呼雀跃,激动到全城沸腾,压抑多时的愁云惨雾终于消散。皇帝高岳唏嘘良久,亲笔书诏发往温县,升韩雍为大司马大将军,加授上柱国的殊衔,并行军诸将皆有赏赐。
半个月后,大军振旅而还。皇帝高岳率文武百官,亲出洛阳城北十里外迎接,并备黄罗伞盖,专侯韩雍。未及军至,诸将士见皇帝,皆欢声雷动,悉数下拜,气氛高涨无比。
须臾中军便到,韩雍因伤重未愈,卧于担架之上,难以动弹,虚弱地以肘支撑,却竟要强自起身下地叩拜。
“朕负韩兄!”
高岳抢步上前,紧紧扶住韩雍,凝视良久,哽咽道:“兄为朕竟至满身疮痍,朕既痛且悔,愧见故人!今誓言之,当令兄与国同休!”
韩雍鼻翼翕动,嘴里说着谢罪的话,仍然想起身礼拜,高岳坚决制止了他,并回首朗声道:“伞来!”
周盘龙掣着黄罗伞盖上前。在万众瞩目中,高岳亲手接过伞盖,对诸臣道:“大司马,朕之肺腑,国之功首。众卿,今朕当为大司马亲自执掌仪仗,略表朕心!”
韩雍大惊,汗出如浆,连忙表示万万不可如此尊卑颠倒,以臣凌君。但解释的功夫,高岳已然撑起了黄罗伞盖,罩在了韩雍头上,并以手扶担架,传令进城。
这独一无二的巨大荣宠,使韩雍无力的卧倒,一句话也说不出,紧紧回握高岳的手,泪水无声地涌出了眼眶。众人见之,无不感慨钦佩。继而尽数下拜,高呼大秦万岁!
青海。昂城。
一顶白貂毛和金雕羽装饰的华丽大帐内,羌族大首领姜聪,正在和客人说着话。说是客人,其实才来不过半个时辰,而且还是突然找上门来的,算是不速之客。虽然姜聪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出来,但好歹听他自报了身份,乃是秦国使者。
对于秦这个强大的邻国,姜聪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也不认识什么秦国要员,但他心中还是很忌惮的。什么仁者无敌王道浩荡这些,对于姜聪来说都是汉人扯出来的虚头巴脑的哄人假把戏,必要的时候,统统可以抛去一边。他这个边地豪酋,唯一畏惧的是武力,秦国的武力,强大到令他不得不对这个突然造访的陌生来客,另眼相看。
“这位,呃,尊客虽然远来,但本王看你,也似乎是咱们羌族的好儿郎,不是外人嘛!来来,这份膘肉,乃是精心制作,尊客可以尝尝。”
西羌族人,大都不喜食用新鲜猪肉,他们将猪宰割成几大块,高高吊起后,用小火薄烟慢慢熏制,号为猪膘,保存一年或更长时间以后,风味尤佳,吃时切成片状,码在碟盏里,大快朵颐或者佐之酒水,爽快无比。
那秦使轻轻夹起一片膘肉放进嘴里,嚼了数嚼,满意的连连点头:“唔。某昔年离开家乡,一晃十余年,再也没有吃过这样正宗可口的膘肉了,大首领让我尝到了少年时候家的味道,甚好。”
如姜聪所料,秦使果然是个羌人。且虽然面目普通,身材中等,但身上自有一种镇静自若的从容大气,让姜聪也乐于以礼相待。双方吃吃谈谈,过了片刻,秦使转入正题。
“承蒙大首领真心款待。某此次不告而来,实话实说,也是为了贵部的前途而来。大首领,某只问你一句话,可有实力与我大秦相抗衡么?”
抗衡?开什么玩笑。姜聪的势力范围,除去游猎星散的族人,真正说起来也就昂城这么一座城池。不要说自成一国,便说他是割据势力都算勉强。而秦国的卓越战力他皆有耳闻,特别是最近听说在东方,与强大的石赵爆发了惊天大战,且最终战而胜之,一举击溃了十几万赵军,打得石虎元气大伤,这样的强国,怎么是他一个小部落能抗衡的。
姜聪面色有些发红,但却迟疑着不作回答。秦使这样开门见山,让他有些下不来台,毕竟他在他的地盘上,也算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大帐中还有侍卫和婢女在场哪,怎么好立即服软?
“尊使远来,本王敬你是贵客。贵国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强国,确实不假,但我部与贵国素来毫无纠葛,又何至于专门派尊使来此羞辱恐吓本王呢!”
终归是要脸面,姜聪带着些不悦神色,没好气的道。要是旁人,他早就大骂着让其滚蛋、甚至先鞭打一顿解气再说。但这个使者,背后的势力他真心惹不起,故而姜聪留了余地,更忍住了没有当场发作。
孰料秦使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却突然将脸垮下来,声色俱厉道:“大首领公然冒犯我大秦之威,还敢说什么毫无纠葛?”
“你!我”
姜聪羞怒不已,瞪得溜圆的眼睛,不停地眨着,反应出了主人心中的茫然。蓦地他心中一动,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慕容吐延狂妄跋扈,又且不臣。我皇帝陛下龙颜震怒,故而发天兵征讨,如今吐延一败再败,国土也被我夺来大半,正要一鼓作气剿灭的时候,为什么大首领冒大不讳,窝藏、包庇吐延,有沆瀣一气的意思,所以某才当面发问,敢是大首领自认为比石虎还要强盛否?”
果然,秦使的诘问,正是他方才想到的矛盾所在。半晌,姜聪辩道:“吐延得罪贵国,具体情节,本王并不知晓,也没有任何参与。但他与本王,是多年的老友,关系无比亲近的。老朋友遭了难,如何可以坐视不理?”
“义不可废,不错。但是窃以为,只为私人的小义,就要将整个部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作为大首领,是不是有些不明智呢?”
秦使一双光芒闪烁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姜聪,嘴里却不紧不慢道:“另外,既然号称多年老友,大首领难道不知吐延的为人狡黠多变?我告诉你,你不忍心图他,他却要来害你了!”
有些想驳斥秦使,勿要这般当面挑拨,但姜聪的心,猛地一跳,让他停住了口。他略带紧张地看着秦使,看他面无表情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慢慢递到了自己面前。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三年局势()
见赵募那颇有些急哈哈的模样,谢艾忍不住开颜大笑起来:“看来别驾有满腔衷肠亟待诉说。也罢!吾等便洗耳恭听一回。”
赵募忙站起身,冲着众人施礼,复对着李凤道:“李君侯还请恕下官无礼,待下官为君侯讲解一二。昔年陶侃兵精粮足实力强盛,楚公尚且不惧,而今陶侃龟缩南隅,难道还有顾忌他的道理不成?之所以暂留不讨,非是不能也,实是不为也。”
“当今放眼大江以南,诸路军阀山头尽皆消亡,唯有楚公代我皇上统辖荆湘,与苏峻的吴国分治江东。苏峻,枭雄也,吾料他无力北伐中原,但必有混一南方、欲与我大秦划江而治的思想。而我圣天子以扫荡天下为己任,驱逐胡虏自不必说,但难道就坐视一衣带水的南方万千黎庶不归王化么?故而,我与吴国之战,势必难免,虽然暂时互不侵犯,但双方都是心知肚明,在等待时机也。”
“但眼下呢,我军亟待休养,无力发动大规模的战役。且最新一批军资至今还未运来,已是迟了月余了,曹大司农说很有压力。而苏峻一只手在镇压山越人的叛乱,一只手打算去彻底剿灭陶侃。而陶侃与苏峻亦有大仇,必会竭尽全力攻击吴国,故而我又何必在他两家决斗之前节外生枝?留着陶侃,实在是留他做一个缓冲地,不至于使我军猝然面对吴国。等到过得几年,时机成熟之后,楚公当上请圣旨,再发大兵东讨苏峻,未知君侯以为然否?”
李凤恍然,琢磨片刻,又道:“公帅坐山观虎斗,欲做得利渔翁。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公帅之意,难道我等此后便是数年按兵不动?”
谢艾摆摆手道:“也不尽然。大战有些力不从心,局部的攻伐还是可以的。如今,颍、许及西豫州一带,还有郭默李矩等前晋遗臣,各称刺史将军,特别是祖约,以寿春降了石虎,又自称淮南王。这些大小军头割据地方,仍未归顺我大秦。本公之意,可先将彼等逐一扫除,为陛下夺取颍川淮北之地。李使君!此乃是今后用兵的侧重点,你来听本公细说。”
于是秦国攻略河南,扫荡各路军阀。李矩乃是前晋骁将,亦有心灭胡,便以汝南归顺了秦国,被高岳赐为上党太守,划在盛公胡崧麾下听命。盘踞颍川的郭默也降了高岳,在求取豫州刺史而不见允后,郭默再复反叛,又向石虎去表臣服。高岳大怒,命安东将军任辏什壳巴魈帧>邪肼罚延谐话簿ㄆ讲⑶苷豆暮孟⒋矗侮'急赶至颍川,与谢艾部下平南将军杜宣会师交接后,共同发捷报回洛阳。
西豫州次第荡平,秦军势盛。前晋豫州刺史祖约,见李矩郭默相继败亡,听闻任辏А⒍判钪己媳矗菩谛谥敝甘俅海唤闹秀と唬椅氛剑谑侨谱呶霞疲贡鄙献弑枷骞谑窃ブ葜兀愎榍毓小
祖约向赵帝石虎当面泣求,但石虎当下正在对幽州的段部鲜卑人用兵,大有不收幽州决不回头的气势,哪里有心思去救一个穷蹙失势之人。石虎先几次还算勉强抚慰,后来祖约不懂收敛屡次来絮叨,连石虎淫乐宴饮时也被打断数次,不禁怒起,勃然下令将祖约一门百十口人,尽数杀毙了事。
随后近三年时间,秦国忙于收治安抚新土,而赵国也已占据了幽州全境。在灭了幽州以北的宇文鲜卑后,赵军大举进攻辽西,并逐渐吞食了辽西土地。段部鲜卑人败退孤城令支城,拼死负隅顽抗,在城池将破之时,首领段辽狡猾,一面向赵军统帅麻秋表示愿降,一面暗中向辽东的慕容燕国求助。
慕容部与段部,本来也是对头,但见段部确实到了亡国灭族的紧要关头,便难免起了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心思,燕王慕容皝,遣辽东名将、庶兄慕容翰统兵二万疾行东向。赵军统帅麻秋,自认为大兵压境,段部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正等着段辽肉袒出降,孰料燕军大至,凌厉无比,仓促间赵军大败,又抵不住段家兵出城搏命,死伤者十之七八,麻秋弃马翻山,好歹保住性命仓惶逃回了襄国。
事情至此,石虎暴跳如雷无法忍耐,再发健卒五万,东伐鲜卑。燕王慕容皝早已有备,闻警毫不慌张,调兵遣将进入辽西准备迎战。他本就是雄心勃勃不甘寂寞的角色,早已不耐仅局限于区区辽东一地。他的如意算盘乃是,如果坐视段部被赵国侵占,将来从石虎手里谋夺辽西就比较困难。若是当前出兵相救,可以与段部人一起共同攻击赵军,再将来相对平稳时,便可一举吞并辽西,收得大片土地与人口,成为东方强国。
辽西一带打得鸡飞狗跳的时候,秦国当然便见机而动。北方军团的统帅并州牧盛公胡崧,立即亲率强兵两万,急行军从雁门郡南下,直击赵国边境重镇、常山郡首府真定城。并州军方动,盛州刺史裴诜又继发两万精锐为后援,四万秦军浩浩荡荡兼程倍道,必欲要取常山郡,打开进击冀州乃至整个河北的紧要门户。
秦天圣九年十二月。
战火冲天,各路军报紧急飞往洛阳,朝廷各部忙的不可开交之时,御书房内却寂静无声。高岳仰靠在大椅上,他面无表情地望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着屋内纷纷扬扬的浮灰,又混合了香炉悠悠的轻烟,那肉眼几难察觉的微尘,时而翻卷时而静滞,也像诸色人等在世间浮浮沉沉,奔劳一生。
脑海中又再次回想起从前一位故人的谶语。高岳心口一紧,泛空的眼神不禁望向了门口处。那个角落空荡荡的,幽暗无声。多少年来,曾无时不刻陪伴他、守护他的那个雄壮身影,而今,再也不见了。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外面的卫卒低声禀道:“陛下,邹太医奉旨来谒。”
仿佛从从沉梦中惊醒相似,高岳双目中陡然射出一阵强烈的期冀光亮,他呼得一下弹直了身子,竟忍不住拍着桌案,急道:“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