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谁占了我的身体-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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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十年前的那件令雍家蒙羞的事之后,雍家便由雍离当家做主。堂中聚集起来宗族长辈自那个兵荒马乱的雨夜多年来犹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一向唯雍离马首是瞻。雍离环顾四周,见诸人都望向他,停顿一下才开口似问非问道:“依诸位看此女将如何处置?”他并没有提到自己的长子,宗族们便心领神会。
昏暗的烛火中,头顶高悬着一排排秘密麻麻的牌位,冷冷地浸在溶溶的月色之中。
夜已深,雍玉从遥不可及的高窗隐约内可以望见外面老树盘根错节,枝杈横生,在初升的月影下狰狞地摇曳。风呼啸而过,冲击着窗棱,偶尔夹杂着一丝鸦鸣。
宗祠高门之内,居高临下的先祖们在闪烁的烛火中如同一双双阴森的眼睛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雍玉挺直腰身,努力抵御从冰凉石板传来的阵阵寒意。然而小腿麻木几乎毫无知觉。因为当众顶撞从兄雍瑞,由宗族长辈裁断,依照家法,应于此跪足三天三夜,而狠狠抽了她几鞭子纵马而去的雍瑞却不知此时正醉在哪出温柔乡中。
雍玉已经在这里跪坐了一天一夜。她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鞭伤已经覆上一层硬硬的血痂,然而与身上的饥寒和膝盖上的疼痛比起来并不算什么。祠堂中不知何时飞进来一只乌鸦,在光滑冰冷的石板上跳跃。雍玉盯着它,乌鸦也歪着头看着她,有一瞬间雍玉甚至觉得那只乌鸦冲着她眨了眨眼,不过随后她便发觉那是疲累的错觉——那只羽毛光滑乌黑的鸟张开翅膀呼啦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雍家也曾是高门大户,南渡前虽比不得桓陆王裴四门大姓累世三公门生故吏满天下,但也是门楣光耀,族中在三世在朝为官,家业兴旺。然而到了雍离这一辈,却出了一件大事。这一代雍家的家主雍牧本被为太常寺卿,却因贪污被革职处斩,此罪名极重,家人弟子虽不至于连坐,但三族三代之内不得出仕为官,这对于雍家子弟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在雍牧被问斩之后,雍家又有几人相继被革职。其时北方沦陷,时时传说那些吃人肉饮人血的野蛮胡人将要打过来,南渡之后雍家基业不稳,又遭逢大难,诺大的家业几近倾覆。国仇家难,风雨飘摇。雍离接替族兄雍牧成为家主,却无力扭转日益衰败的家业,只能以变卖祖产维持着基本的体面。若说谁还相信雍牧真的是清白无辜的,也只有雍牧留下的一双儿女了。
雍玉和兄长雍华便是雍牧留下的一双儿女。
雍家南渡时几经离难,嫡长一支在洛阳为官,被攻入城内的那些野蛮胡人屠戮殆尽,只剩下年幼的雍牧被家臣拼死送出,与其他族人一同渡江。后雍牧少年执掌雍家,贤明仁爱,家中旁支子弟也入朝为官,雍家才渐渐恢复往日兴旺。雍牧中年得子,却并不娇纵爱子,反而悉心教导,雍华少时便有才名。
然而天有不测,雍夫人在生下嫡女雍玉后几年便去世了。几年后雍牧被朝廷问罪押监候斩,宗族旁支为了□□便借机将他从家谱上除名,只是面上惺惺作态道怜他一双子女年幼,将他们过继给了远房无后的一支。
从那之后两个孩子在雍家的日子并不好过,雍华本是雍府少主,然而却从此成为旁系庶出,更是宗族子弟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过虽已无名分,但余威犹在,有他护着妹妹,夺了家主之位的雍离也无法奈何。
然而雍华十八岁时,偏安的朝廷西南战事吃紧,蒙天子特赦,赦免一批罪臣子侄,许其从军。雍华在军中浴血四年被表为校尉,也只有一封贺报宣到家中,战事频发,辗转各地,通信艰难,如今也有两年未来过一封书信了。
而雍玉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兄长投军之后,就被迁到最偏僻的一处院子里,冬日缺衣少炭,份例被克扣是常有的事情。雍玉深知雍华此举艰难心意,所以四年来对自己遭遇种种绝口不提,寥寥几语的家书中也只讲些帝都轶事聊慰兄长思乡之情。
然而在家中,宗族长辈深知家主雍离为人伪善,为讨好雍离,对雍玉只当视而不见,各房姊妹自也是不敢与她来往。尤其不比其他姊妹,雍玉婚事至今无人做主。雍家失势自然无高姓垂青,即便平嫁雍家也无人愿为她寻觅一门好亲事,按照当下的风俗,大家之女若是下嫁平民更会令人不齿,所以就这么耽搁下来十七岁还未定亲,再有一年按照法令便要由朝廷指派人家。
因失婚之事,雍玉没少受闲言碎语侵扰,只是她向来心宽,从来一笑哂之,不与之计较,反倒是身边一同长大的贴身侍女流朱没少为这件事长吁短叹。
而兄弟们更是不喜他们这支,尤以雍离的长子为甚。大公子雍瑞,一向游手好闲,少年时本已被雍离托人使了钱举了个小官,因雍牧一案牵连,再无入仕可能,眼看着身边昔年一同鬼混的狐朋狗友如今都人模狗样渐渐不与他来往,而自己至今一事无成,一股恶气便全发散在了这个在家中没有地位的从妹身上。
今日恰逢雍牧忌日,因雍家已将他从族谱上除名,无法进宗祠,雍玉按例在饮澜园先君旧日的房前外为他燃三炷香,却被雍瑞撞到。
近日桓冲平定东南北归,天子惊惧,一面以欲封他为宁王试探,一面急诏诸子回帝都,自然意在立储。北岳王姜舒紧跟着东海王姜炎之后回到帝都的,他归京后便邀各方名士饮宴,唯独遗漏了雍家。这本属正常。自雍牧贪腐案之后这些年雍家早已被排除在帝都高姓的结交圈之外。然而雍瑞并不甘心,当今天子诸子均年幼时便远封在外,雍牧一案又已过去了十年。此次天子身染沉疴,突然急诏诸子,个中寓意不言而喻。
北岳王是天子三子中唯一手握兵权的一位,此次将兵回京,若是能搭上这条船,以后雍家说不定有翻身的可能。因前日里陆家的二公子陆绯曾差人请他过府,雍瑞忍不住生出一些飘飘然来,所以便提着一股气亲自上北岳王府拜访,然而递上自己的拜帖却被拒之门外,回来之后一正撞上雍玉在家中祭祀亡父,一股恶气无处抒发,挥起鞭子便掀翻了香案,雍玉扑在先君的灵位之上,却被一鞭子抽到了地上。
大约宗族各支都抱着看一场好戏的心态。不用雍离开口,便揣度好他的心意,所以这件事最后便以雍玉在宗祠跪三天收尾。
夜深了,门口遮天蔽月的古树下名为看护实为看守的家人也靠着门框打起了瞌睡,雍玉扶着冰冷的石墙,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声响,今天的祭扫还未完成,按照老一辈的说法,在忌日没有后人祭祀的鬼这一年都过不安宁,无论如何,她要为先君尽一份孝道。
雍家的宗祠在近郊,但离城外的乱葬岗还有一段距离,当年雍牧引颈受戮之后,天子恩许雍家去为他收殓,然而按着家规,他未能葬进祖坟,只是用薄薄的一具棺殓了,草草埋在城外的乱葬岗,无碑无封土,才十二的雍华砍了树,用剑斫字,以木为碑,这才有个墓的形制。雍华拉着哭得不知所措的妹妹在墓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便带着雍玉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雍华入军籍之前,每年会带着雍玉到城郊祭扫,而自兄长走后,雍玉便被禁足在家中,再没有机会到先君的坟前拜祭,只能每年在先君忌日在昔日旧居前为他燃三柱清香,烧掉自己亲手叠的五色纸钱,求先君亡灵保佑战场上的雍华,便完成了简单的祭扫。
而这次,想来是认为在荒郊野外她一个女郎不敢偷跑,也不掀起风浪,雍家将她送到宗祠的时候也只派了两个仆役跟着,名为看护实为看守,因着雍玉老老实实跪了一天,两个人也放松了警惕,一左一右靠着大门睡得沉沉,而宗祠中原本的守祠人因着来了内府女眷需回避,也早早回了自己的小屋。
雍玉在心中暗暗打定计划,便按着酸麻的腿,压低声响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挪出宗祠大门。她不敢有丝毫停留,只能硬着头皮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下去,只到再回头时漆黑的夜里宗祠望上去已灯火如豆,她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轻易地逃了出来,她长舒了一口气,迈开步子凭着感觉奔跑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意料之中的相遇()
雍玉只知道先君的墓大约是在宗祠东南面,她一脚深一脚浅的沿着郊外的泥路走了许久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唯一的好处是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看清周围景致的轮廓。
雍玉本低着头,头顶却突然传来一声喑哑地鸦鸣,她猛然一惊,抬起头却看到飞进宗祠里的那只乌鸦。应该是同一只吧,身形比别的鸟都要大一些,羽毛光亮,盯着她看得目光炯炯有神。见雍玉抬头看过来,乌鸦却扭头振翅飞了起来,看方向正是向东南。雍玉心念一动,难道这只乌鸦是要给她引路,这么想着,头顶又是嘎的一声,似在催促她前行。一想到过了子时就是第二天了,雍玉又咬着牙顶着风顺着那只鸟飞翔的方向继续向前走。
雍玉磕磕绊绊地走了一路,月光向地面投下那只乌鸦振翅的阴影,而雍玉在抬头的时候乌鸦却又变成了一只小点。有了这样莫名的陪伴,雍玉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泥泞的道路又分了一条小岔路,那只乌鸦在岔路上方徘徊。
雍玉忽然想起来数年前确实从雍华从这里经过走过,暗暗称奇,难道真的是父亲在天有灵吗。顺着那条小路一直走,竟然真的走到了城郊的乱葬岗。
路边逐渐出现枯树坟包斑驳陆离的影子,月亮移入天边的那片阴翳之中,漫山遍野连片的山丘腾起的绿光萤萤,雍玉知道那就是传说中鬼火。
有次祭扫完毕天色已晚城门已闭,来不及回雍府的兄妹二人在道旁的一处破庙里过夜,远远望着夜里乱葬岗上一片坟茔升腾起的绿火,她紧紧地贴在兄长怀里,而雍华却笑了笑,告诉她不要怕,那些并不是鬼魂作祟,都是地下腐烂的人骨,而那些人都与父亲一般入土为安,又有什么好怕呢。
跟着那只乌鸦,雍玉想着雍华曾经说过的话,眼前却腾的燃起一簇磷火,雍玉踩着脚下咸腥松软的泥土不由心生一阵寒意,自己脚下也许就正埋着一具腐骨。这么想着感觉到自己的砰砰地心跳声,冷不防脚下踏空,滚落在碎石草丛中。
也许正是亡父有在天之灵,雍玉在一阵天旋地转中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正立着一块木牌,字迹模糊却有一丝熟悉,她摸索着上面的字迹,上书先君雍牧之墓,不肖子华、玉谨立。
原来时间过去真的太久,先君的墓前也已经荒草漫漫。
雍玉在墓前恭敬的拜了三拜,荒山野岭,无以为祭,只能虔心祝祷。
雍玉再抬头的时候隐约看到那只乌鸦正落在墓碑之上,今夜还真要感谢它的陪伴,她借着月光走过去,乌鸦却一点不怕人似的,雍玉心道也许乌鸦真的是有灵性的鸟,或者是父亲终于听到了她的告念,派这只鸟来为自己引路。她轻轻走过去,想伸手抚摸它光滑的羽毛,然而乌鸦却将头一扭,堪堪避过了她的手,落到了另一处碑上。
原来还是只有些傲气的鸟,此时子时已过,万物更新,漫山遍野弥漫着腐朽的味道,然而冥冥中似乎有父亲的庇佑,雍玉反而一点也没有惊惧。她走到乌鸦停落的另一块残碑前,那只鸟看雍玉走近了也不搭理,埋头梳理翅膀上的羽毛,看她走了过来,便振翅直冲上天空。
一路的奔袭的后遗症现在才显现出来,放松下来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雍玉脱力地靠着石碑缓缓坐下,夹杂着湿气的凉风吹拂着面颊,困倦慢慢袭来,再无力抵抗一步,无法顾及身处何处,雍玉靠在残碑上沉入了昏暗的梦境中。
然而她睡得并不熟,梦中似乎一直萦绕着一个人痛苦的□□,当雍玉再次睁开眼睛的舒展开酸痛的身体,顿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在微亮的天光下,她分明地看到离自己不远处躺着一个死人。
不,也许并不是一个死人,而是一个濒死的人。雍玉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只见那是个年轻的男子,蜷在那里不住地颤抖,表情似是极为痛苦。雍玉用手轻轻放在他额头上,才发现他正发着高烧,额发几乎都被汗水浸透了,像是马上就要死了,却又努力与狰狞的命运对抗,有微弱的□□声从紧咬的牙关中传出。
原来梦中的声音并不是错觉,这人应该已经倒在此处有一整夜,然而之前月黑风高,雍玉却并没有发觉。她早逝的母亲信佛,佛家讲求一个缘法,何一切机缘巧合都是前世的业报,既然两人同落难于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见死不救。
然而说到救人,雍玉却不知所措起来,她有些笨拙的撕下一副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