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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覆汉-第334章

小说: 覆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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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我们的罪,如今连反贼都要杀我们,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说到底,还是我等麾下羽翼不实。”又有人开口分析道。“天下间真正的人才都不愿意投奔我们,若我们手下有真才实学之辈,上去把凉州平了,哪里有这么多事?何至于出了诛宦的反贼,并失了凉州刺史的位置?”

    “这跟凉州没关系。”张让听得腻歪,直接厉声驳斥。“而且让出去一个凉州刺史又如何?且不说如今凉州局面是不是换成一个士人去做就能挽回的,便是外朝全败,又如何能动摇你我的根基?!我们是宫人,是天子近侍,万般荣宠都在天子一人身上,若天子宠信在,则万事可为,若无天子宠信在,则万事不可为!这个道理,你们非得要我一遍遍说吗?”

    “可问题在于,如今陛下已经心情不畅数月了。”赵忠在旁幽幽言道。“外面局势愈发不稳,人人皆要诛宦,而天子偏偏又心情不佳。”

    “这正是我唤诸位来此处的缘故。”张让冷笑一声。“身为常侍,若不能让天子安泰,才是真正的取祸之道。”

    舍中众人纷纷颔首,然而旋即,多数人便看向了其中的掖庭令毕岚。

    “毕常侍。”眼看着众人统一了思路,张让也略显期待的看向毕岚问道。“你是掖庭令,又最擅长奇巧之物,之前的铜人、大钟、吐水的蛤蟆、自动洒水的翻车,俱让陛下欢颜不断。如今……”

    对方话未说完,毕岚便连连颔首,却复又连连摇头。

    “这是何意?”赵忠无语至极。

    “法子总是有的。”毕岚拢手叹气道。“不瞒诸位常侍,我手下能工巧匠俱全,而且天底下不缺新鲜玩意,想要造自然可以造,但却不能造!”

    “为何?”有人懵懂询问。

    “能为何?”毕岚无奈伸出双手摊在众人面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没有钱能造个什么玩意哄陛下开心?你们也莫要装样,我是掖庭令,是掌管宫中账簿的没错,可难道诸位便真不知道宫中无钱了吗?数月间天子为何寝食难安?太后为何脾气见长?还不是一句话……宫中没钱了!”

    此言一出,其余所有常侍都如同吃了个苍蝇一般,既恶心又无奈。

    “都是之前黄巾大乱惹得。”有人无奈骂道。“十万大军花了大半年才平了叛乱,将西园的存钱、各地府库的存钱全都用光了不说,便是之前西园廊下养的那么多好马,也全都没了……天子与太后一脉相承,都是自小穷惯了的,手上没钱自然是万般难受。”

    “不止如此。”又有人补充道。“西园那边的官钱这几月的收入也少了很多……”

    “这是为何?”

    “乃是平叛功臣太多,这些功臣既不好收钱,又不好轻易撤职。”有人无奈解释道。“故此,西园那边这几个月的进项居然格外的少……”

    “非只如此。”又一人言道。“毕竟是打了大半年的仗,地方上府库也很空虚,陛下为此还免了冀州、中原等地的一年算赋……所以不止是官钱,正经赋税上的收入也少了太多。”

    “还有关东大疫,听我老家来的家人说……”

    “别忘了凉州,那里地方偏远,打起仗来耗费更……”

    “这些关我们什么事?!”

    就在一众常侍忙不迭的哀叹局势之时,忽然间,张让冷冰冰的打断了诸人的议论,引得舍内一时愕然。

    “这些关我们什么事?!”一片沉寂之中,张让站起身来,用尖细的嗓音再度厉声问了一遍。“我们是阉人,生死荣辱都系在天子一人身上,这个道理要我教你们几遍?你们不知道失掉天子信任的阉宦是什么下场吗,王甫那块烂肉是个什么样子你们不记得了吗?!”

    十一位常侍俱皆色变。

    “天下局势不好我不知道吗?”张让愤然反问道。“我不知道关东在大疫吗?我不知道凉州大乱吗?我不知道如今我们看似烈火烹油,其实是众矢之的吗?”言至此处,张让忽然在众人中间弯下腰,团团转了一圈,然后方才放缓了语调恳切言道。“诸位,越是前面局势为难,我们就越要小心奉承好天子……不然,就要真的要落得个王甫的下场了。”

    其余十一人各自哀恸紧张不已,最后,居然是赵忠率先解下自己的两千石之冠,领着其他人朝着站在众人中间的张让俯身下拜。

    “张常侍所言切中要害。”抬起头后,赵忠咬牙言道。“天下局势关我们什么事情?不是那些士人该担忧的吗?可那些士人都要先杀我们为快,我们为何要为天下局势忧虑?在天子身前固宠才是我辈唯一之念……张常侍,我知道你有法子,就请你吩咐吧!”

    其余十名常侍不敢怠慢,也纷纷俯身大拜,口称听命。

    “还是要为天子敛财。”张让咬牙答道。“只有如此,才能固宠,才能躲过这一遭,也只有如此,才能将眼前的繁华局面维持住,甚至更上一步。”

    “可如今确实没有敛财的余地啊?”有人无奈道。“总不能说那河内蓟侯家中有钱,便让他捐出一亿钱来,那冀州槐里侯打仗攒了不少钱,也让他捐出一亿钱来……这么整,除了让天下人都学着凉州造反,并无他用吧?”

    “如何能让这些有刀子的人倾家荡产?”张让冷笑道。“若真要是把这些人全逼急了,怕是汉室真要亡了,便是普通世族,如今这局面,怕是也不好榨的……最多调度频繁些,让他们这些为国为民之辈出点毛毛雨的升官钱而已。”

    “那……”

    “天子为天下万民之君父,”张让重新坐下来言道。“自然是要天下一起出钱让天子舒心了……我有一策……赵常侍,你久与尚书台打交道,不知道天下耕地有多少?”

    “在册的数据具体我也记不大清楚,但隐约听某个尚书郎提过一次,好像拢共约有三亿多亩……”赵忠微微蹙额道,然后旋即惊慌。“你想做甚?”

    “每亩十钱,便是最少三十亿钱了……”张让凌然应声道。“三十亿钱,毕常侍,足够做很多事吧?”

    毕岚讷讷不敢答。

    “天子刚刚减免了半个关东的算赋,这样岂不是让他失信于天下?”有人实在是忍耐不住了,却是段珪。“届时天下汹汹如何?”

    “段常侍,你不是刚才还向我跪拜吗?”张让瞪了对方一眼。“道理要我说几遍,天下汹汹关你我何事?他们只要我们死!而只有天子能给我们生路,兼与富贵!再说了,关东刚过了黄巾的大乱子,还有几人敢再反?”

    “我不是这个意思,”段珪急忙言道。“我是说,天子怕是也不愿意如此失信于天下吧?咱们这位陛下虽然自小穷惯了,也着实爱钱,可毕竟是杨、刘两位教出来的学生,而且天资聪颖,他也会为局势考虑吧?”

    “不错!”又有人接口道。“若非如此,陛下之前又如何会同意皇甫嵩等人的上疏,免税于地方呢?要我说,咱们这位陛下贪钱是贪钱,可心里也是格外明白着呢!”

    “说的都对,但也都不对。”张让睥睨左右,复又正色言道。“你们这些人,说的好像聪明人就不能贪钱一般,贪钱的就不能对局势洞若观火一般似的……其实你们想想,天子这数月以来,渐渐寝食难安,不正说明他渐渐忍耐不住,以至于心中动摇了吗?这时候,咱们做近侍的,一来要给出主意如何去收钱;二来,也要他个台阶下,让他寻个收钱的好理由!双管齐下,口子一开,陛下也就豁出去了。”

    赵忠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便问:“如此说来,张常侍心中早有计算?”

    其余十位常侍也是恍然大悟,继而在摇曳灯火下各自双眸闪亮。

    张让并未直接回复,反而从腰间取出随身所带的小刀子来,然后当众在手心轻轻划开一条红线:“诸位,此事非是为我个人私利,乃是为诸位生死所谋,还请诸位立誓相从,绝不泄露!”

    血滴落地,言之凿凿。

    而这一次,早已经被张让说服的十一位常侍毫无犹疑,直接各自从腰间取刀划开手心,然后由赵忠带领,袒臂立誓,绝不泄露。

    “请张常侍直言,是何方法能让天子再无顾虑?”誓言结束,又是赵忠第一个正色询问。

    张让笑而不语,只是击掌示意。

    原本候在外面望风的几个小黄门立即拉开了舍门,并俯身下拜,宫灯下,他们的身影被拖的格外之长。

    “去做吧!”张让凛然吩咐道。“这是宫中十二位常侍一起说定的,尔等不必担忧。”

    小黄门们不敢多言,纷纷叩首而走,只剩下十一位常侍继续不知所措的望着张让。

    “这……”有人想要开口问个究竟。

    “不必问了。”办事的小黄门们一走,张让陡然泄了一口气,再无之前的精神,后背也瞬间驼了下来。“若非局势坏到了极致,我也不愿意做此等事……至于是什么事,反正已经不能回转了,诸位不妨安心等消息。”

    包括赵忠在内,十一位中常侍如百爪挠心一般,既焦急,又期待,还有些畏惧和惶恐。一片焦灼气氛中,他们不敢窃窃私语,唯独十来个杂乱身影在舍内宫灯下左右摇曳不定。

    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间,远处传来一声呼喊,然后锣声阵阵,整个宫中全部沸腾!

    张让默不作声,径直起身,十一位中常侍们半是期待半是稀里糊涂,却也只好赶紧跟上……而当众人来到舍外后却纷纷惊愕当场。

    不需要有什么言语了,也不需要做什么解释了,一目了然……原来,夜空中的南宫方向,此时一片赤红之色,俨然烈焰滔天,烈火熊熊。

    众人久居宫中,只是看方向就知道,这必然是天子在南宫最喜欢的玉堂殿突然起火,并且火势难制,朝四面蔓延开来。

    “这……”中常侍们面无血色,但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张让,却又纷纷无言。

    “都不要呆在这里了。”张让肃容吩咐道。“宫中突发大火,来几位随我去安抚天子、太后、皇后,以及两位皇子,其余几位务必随赵常侍去南宫救火……赵常侍。”

    赵忠拱手称是。

    “火势太大,你不必勉强。”张让正色叮嘱道。

    赵忠长叹一声,干脆下拜:“张常侍之能我已尽知,请放心,万事皆由你吩咐!”

    言罢,其人方才起身领着数名常侍往南宫而去。

    这场大火烧了足足半个月才停下来,还是被雨水浇灭的,玉堂殿尽毁不说,还蔓延了四分之一个南宫,致使南宫一面宫前城楼尽皆酥脆,并随着春雨直接倒塌。

    此情此状,天子心如刀绞,到底是忍耐不住,于是他听从了张让赵忠等人的进言,正式向天下郡国征收每亩十钱的修宫钱。

    消息传出后,熬过了冬日,之前半月间屡屡立在院中观察火势的前太尉刘宽,再度病倒。

    “先免一年算赋,复征每亩十钱……这是,这是失信于民,失信于天下!”河内郡怀县官寺内,王修看着加盖着洛中印信的公文一时愤懑难言。

    “而且还要让君侯失信于郡中百姓……”已经看过公文的戏忠也是难得咬牙切齿。“若是真的去征了这每亩十钱的修宫钱,河内百姓如何看待君侯?之前万般辛苦,都要化作流水。”

    “文琪,志才所言甚是……这钱无论如何不能征!”吕范也毫不犹豫的表了态。“天子可以失信于天下,你却不可以失信于河内!”

    “我……”坐在堂上案后默然许久的公孙珣张口欲言,却不禁冷笑。“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恰恰便是失信于人。你们说,当日我到底是如何鬼迷了心窍,居然给赵忠留了一文钱?仅此一事,十常侍俱当如王甫一般,悬尸于东门,被野狗分食!”

    —————我是失信于人的分割线—————

    “后汉中平二年,二月己酉,南宫大灾,火半月乃灭。天子乃从十常侍言,税天下田,亩十钱。逢太祖为河内守,幕中见洛中公文至,各自喟愤。王修大叹:‘十月方免冀州算赋,二月便有加征,此天子失信于天下也。’吕范在侧,亦进曰:‘天子失信于天下,明公不可失信于河内!’太祖喟然应曰:‘昔诛王甫、段熲,未夷十常侍,固失信于天下矣!’”——《世说新语》。规箴篇

    ps:汇报一下,本月168k……不过说实话,对质量不是很满意……可能是找工作的问题比较紧迫导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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