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第6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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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一声,一蓬血丝窜将出来,将血箭密密裹住,嘶嘶作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回口中。
呼吸嘎然而止,铁猴眼中一片茫然,手一松,水云石棍掉落在地,幸存的魔物不知发生了什么,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趁机四散逃窜。僵立片刻,铁猴两颊高高鼓起,“噗嗤”喷出一道血气,嘎嘎大笑,捶胸顿足欢喜异常。
魏十七打量了几眼,心知赤遗喷出那道血箭不啻于大补之物,血舍利得其滋养,平添三分桀骜,铁猴心性为其侵润,潜移默化,终有不妥之处,但深渊乃前所未有之险境,铁猴战力过人,不可或缺,此战过后,须得另寻他法镇压血舍利,以免鹊巢鸠占,失了控制。
兵败如山倒,魔物落荒而逃,阴钥率军从后掩杀,肆意夺取血气。铁猴双眼骨碌碌一转,不待主人吩咐,操起石棍直扑吞象山而去,魏十七皱起眉头,伸手揽住屠真腰肢,举步向前行去,目光闪动,不离铁猴的身影。
牵机麾下三将,赤遗狐肥皆已丧命,止剩邱一貉按兵不动,驻守吞象山蛇腹,孤掌难鸣,纵有万千魔物簇拥,亦不足为惧。铁猴心窍中血舍利砰砰跳动,如同第二颗心脏,血丝弥漫,刺入脏腑筋骨,铁钎一根根跳将出来,身形化作一抹虚影,直闯吞象山深处。然则任它如何泼开双腿,翻山越岭,那道熟悉的目光始终如芒刺在背,挥之不去,铁猴头脑发热,心中尚有数分清明,它从未远离主人的视野。
身作跳丸,遁去如飞,眼前豁然开朗,群山之中现出一片广袤的盆地,方圆数百里郁郁葱葱,一览无余,却不见魔物的踪影。铁猴蓦地收住脚步,搔搔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寻思了片刻,将身一纵跃入高空,以手遮额四下里搜寻,眸子放出两道金光,遥遥望见数支魔物朝蛇首急行,竟似弃了同袍,擅离信地,独自潜逃。
铁猴将腰一扭,稳稳落地,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主人跟前,支支吾吾结结巴巴,连说带比划,魏十七摸摸它的脑袋,淡淡道:“莫要说话,莫要忘了,你现在是侯哑巴……”铁猴忙不迭紧闭上嘴,上齿磕下齿,差点咬到舌头,可怜巴巴望着主人,愁眉苦脸。
邱一貉审时度势,赤遗狐肥一去,便挥军遁走,中军主力不知去向,魏十七也懒得追杀穷寇,低头叮嘱了几句,屠真催动魔功,操纵阴钥引着一干魔物涌入蛇腹,就地驻扎歇息。铁猴心中大为失落,又不敢违背主人之命,耷拉着肩膀垂头丧气,魏十七指了指松垮垮的铁链,铁猴哪还不明白,苦着脸将铁钎一根根按入体内,镇下心窍间那枚活泼泼的血舍利。
铁钎刺入脏腑,血丝节节退后,头脑渐渐清醒过来,铁猴恢复了常态,攀枝摘果,随意啃了几个尝,寡淡无味,它心中琢磨着这一仗大获全胜,主人总得犒劳几坛美酒,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屠真身躯乏力,眼皮枯涩,直欲沉沉睡去,她勉强以令符唤出雷火童子,雷四灵陡然见这许多魔物席地而坐,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躲在魏十七身后。屠真倚在魏十七身上,轻声吩咐,雷四灵脸颊抽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犹豫片刻,只得化作一道雷火,硬着头皮遁出蛇腹,鬼头鬼脑瞒瞒藏藏,四下里搜寻合用的骨骸宝材。
柯轭牛等安顿下麾下魔物,纷纷上前拜见大人,眼神飘忽不定,对离暗屠真的来历颇为好奇,魏十七轻描淡写,只道二女乃是器灵之身,祭炼不辍,各具神通,言毕,伸手轻抚,将屠真收入“一芥洞天”内,凭空无迹。山鸫阎虎阎狼见识浅薄,并未多心,柯轭牛年老成精,心中却有些怀疑,器灵器灵,顾名思义,即是炼器开智成灵,深渊之中多有神兵利器,却罕见炼器之术,血战旷日持久,朝不保夕,打磨筋骨磨砺爪牙夺取血气方是王道,哪有那许多工夫放在炼器上!不过当着大人的面,他流露出恍然大悟不无艳羡之色,恰到好处,没有少一分,也没有过一分,落在魏十七眼里,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邱一貉既已遁走,柯轭牛等大大方方占了蛇腹盆地,命众人抓紧时间炼化血气,休养生息。这一战以寡敌众,大获全胜,折损减员不在少数,但幸存的魔物夺得血气,士气高昂,往日里未曾发觉,阴钥阴将军竟有如此魄力,牵机大人一死当即反水,依托强援连灭阚去恶、狐肥、赤遗三将,惊得邱一貉落荒而逃,跟着头狼有肉吃,这是颠簸不破的至理,血战朝不保夕,魔物只顾眼前的利害,转头便将牵机抛诸脑后。
离暗冷眼旁观,下层魔物多是墙头草,一味跟从强者厮杀,首领不退死战到底,首领败亡则作流云散,改换门庭只是家常便饭。魏十七以阴钥为傀儡,收服阚去恶麾下溃兵,轻而易举便得手,无人质疑,只要他一路不停地赢下去,千锤百炼,终能成就一支强军,至于阚去恶赤遗狐肥等裨将,各怀心思,非寻常魔物,能降则降,不能降则杀之,有屠真以天魔小神通相助,操纵一二,足可左右大势。
只是为什么会这样?
魏十七留意到她神色变幻,猜到了她的心思,道:“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这是深渊的意志。日升月落,潮来潮去,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深渊需要血战,不需要忠诚。”
离暗眉梢轻挑,下意识重复道:“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魏十七低笑道:“你与恶龙搏斗时,要小心变成恶龙,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深渊有其自身的意志,我们只是外来者,终有一日,会被这方天地察觉,到那时……到那时……”
第三十三章 来者不善()
日落月升,清辉洒落峰谷,魔物吃饱喝足,一个个东倒西歪,凑着篝火倒头睡去,背脊暖洋洋的甚是舒坦,不一刻鼾声如雷,此起彼伏,惊得鸟虫不得安宁。
魏十七立于峰顶,目光如炬,离暗与铁猴随伺在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视野尽头幽暗难辨,不知潜藏着多少危机。等了良久,铁猴等得不耐烦,忍不住伸出爪子拽了拽主人的衣袖,贼忒兮兮,腆着脸讨要酒喝。这一仗猴头出力甚大,屠戮魔物无数,连赤遗都打杀于棍下,魏十七心情不错,摸摸它的头以示勉励,犒赏它一坛美酒,隔着泥封酒香扑鼻,端是天庭珍酿,非寻常水酒可比。
铁猴大喜过望,毛手毛脚拍去泥封,将酒坛抱在怀里痛饮几口,刹了刹酒瘾,雷公脸上露出陶醉之色。离暗冷眼旁观,觉得有趣,这猴头乃是天生地长的灵物,可遇不可求,心思单纯,战力过人,嗜酒如命,却不知是何来历。
铁猴本为金母洞天孕育的一块顽铁,阴错阳差,落入魏十七之手,蓝容与起初并不看重,之后方知错失了莫大的机缘,心中不无懊悔,平日里绝口不提,五明宫知情者不过梅真人、屠真等寥寥数人,离暗深居天魔殿,未曾得闻。她按捺不住好奇,问起这猴头的出身来历,魏十七也不瞒她,随口解说了几句,忽然心有所感,闭嘴不言。
离暗心知有异,双手捏定法诀,合上双眼暗暗催动魔功,隐约感应到一缕深渊气息,若近若远,飘忽不定,似在远远窥探。她心中一凛,来人深藏不露,手段之强,犹在牵机之上,十有八九是转轮王遣出的七将之一。
魏十七垂下目光,望着铁猴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嘴角微动,露出一丝淡淡笑意,丝毫不把来敌放在心上。离暗双眸渐次亮起,无数魔纹如星辰明灭,十指轻弹,天魔气无声无息汇作星云,缓缓转动,笼罩方圆百里之地。
十余息后,深渊气息无从遁形,一道身影冉冉腾空,胁下张开一双漆黑的翅膀,双手抱肘,腿脚绷得笔直,嘿嘿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敢在深渊放光明!”声音低沉阴柔,男女莫辨,离暗闻言心中一凛,旋即察觉天魔气竟沾不得对方分毫,如油浮水,泾渭分明。
铁猴喝得醉醺醺,兴致正高,被对方打断,心中好生不悦,摇摇晃晃爬将起来,打了个饱嗝,翻着一双红眼,正打算撂几句狠话,猛然间记起主人命自己装哑巴,急忙紧紧闭上嘴,从耳中抽出水云石棍,魏十七摆摆手,示意它莫要轻举妄动。
酒意已有了八九分,铁猴心头尚有一线清明,主人之命不可违抗,当下收起石棍,抱着酒坛退让在一旁,生怕待会动起手来护不周全,口对着口,咕咚咕咚,将剩下小半坛美酒一气灌入口中,入肚为安。
展翅凌空,俯瞰山河大地,高高在上,鄙睨小小蝼蚁。深渊气息凝而不散,如狼烟直冲霄汉,吞象山蛇腹盆地内数千魔物呼呼大睡,毫无察觉,离暗近在咫尺,不敢有丝毫小觑,动念间将天魔气尽数收回,身形由实转虚,消失于虚空。
离暗全力催动魔功,以静制动,只要不出手,毫无破绽可言,那魔物“咦”了一声,颇为意外,深渊之外神通迥异,以他的目力尚不能看破端倪,虽是小伎俩,却也有点意思。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魏十七抬头望了他一眼,抬起左腿轻轻踏下,落足处水汽凝结成冰,厚不过数寸,浮于空中纹丝不动,将身躯稳稳托起。灵机池内,血舍利载沉载浮,寒意喷薄而出,魏十七又抬起右腿,踏上一片坚冰,一步步似慢实快,平步青云,无移时工夫便于对方比肩。
冰层节节拔高,晶莹剔透,如一道倾斜的天梯,寒气氤氲,那魔物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魏十七,出言道:“且住,来人可是百岁谷前斩杀了都铎的韩十八?”
魏十七略一颔首,反问道:“汝又是何人?”
那魔物低低笑道:“某家乃转轮王麾下大将魏蒸是也!”
魏十七顿记起樊拔山所言,魏蒸乃转轮王嫡系三将之一,非牵机之辈可比,此人来得如此之快,当是听闻牵机战败身死,自恃神通了得,弃了麾下大军,孤身前来一探虚实。
果不其然,魏蒸又问道:“听闻牵机亦殒命于阁下之手,可有此事?”
“不错。”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暗起杀意,苍穹月色晦暗,群星渐次隐没,十恶凶星血光闪烁,悄悄降临于头顶。
魏蒸抬手捏着下巴,饶有兴致道:“阁下为百岁谷出力,偷袭吞象山,击溃牵机大军,拔去一根钉子,樊拔山究竟许了什么好处?难不成阁下是西方之主樊隗伏下的暗桩?”
魏十七道:“之前转轮王曾遣一投影相见,问吾以谁人为主……”
难怪转轮王告诫他们提防此人,不可大意,魏蒸恍然大悟,“哦?竟有此事?阁下如何作答?”
魏十七静静道:“吾自为吾主。”
魏蒸大为错愕,深渊三皇六王四方之主,皆非吾主,吾自为吾主,何等豪情,何等气魄,何等……野心!稍一分神,局势骤变,一道道血光从天而降,如擎天巨柱,前后错落,将方圆百里一一禁锁。魏蒸皱起眉头,血光离得虽远,却令他隐隐不安,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星月无光,一颗血红的大星压得极低,与那韩十八遥相呼应,形同一体。
这又是何等神通?难不成那韩十八打算将自己留下?魏蒸觉得好笑,他既然敢孤身前来一探虚实,定有十足的把握,那姓韩的先后斩灭都铎牵机,心气膨胀,自以为得计,欲趁热打铁再下一城,既如此,不妨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
拿定主意,魏蒸咧嘴一笑,明知故问,“阁下意欲何为?”
第三十四节 不知天高地厚()
魏蒸哑然失笑,他在转轮王麾下位高权重,乃凶名在外的“三巨头”之一,闻得牵机一击不中,身死道消,偶然动了好奇,这才不远万里赶来一会,看一眼究竟是何许样人物,能入转轮王的法眼,不想对方竟召来一颗凶星,以血光布下樊笼,意欲将他一并留下,不知天高地厚,莫过于此!
在魏蒸看来,韩十八体内深渊气息如火如荼,左腿膝弯右臂腋下二处血气氤氲,手中赤铜大棍亦非凡物,吞噬血气,暗藏玄机,倒是他身旁那窈窕女子,神通诡异,气息迥别,来历颇为可疑,当来自深渊之外。
深渊之外另有天地,虽为贫瘠荒芜之地,神通手段却有可观之处,魏蒸曾听转轮王偶然提起,语焉不详,嘎然而止,他将此语记在心中,却也没有多问,生怕触犯了忌讳,忤逆王心。此番既然撞上,天意不可违,待降服了韩十八,擒下那女子细细盘问,或有意外之喜。
魏蒸想得入港,呵呵一笑,朝对方招手道:“做一场亦无妨,死生有命,莫要后悔。”他自恃身份,不愿以大欺小,勾了勾食指,示意对方先行出手。
是妄自托大,还是胸有成竹?离暗心中没底,她默默催动天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