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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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害。
夜叉恍若不觉,腾身扑向魏十七,逼他撤回飞剑,魏十七不躲不闪,张开左手手背上的蓬莱袋,只一摄,就将夜叉吞入袋中,顷刻间化为乌有。
蓬莱袋打了个饱嗝,夜叉的精魂对它小有滋补,但比起巴蛇的一缕残魂,犹如萤光之与皓月。
无奈之下,康平匆匆吐出最后一句咒语,举起十鼓点将令一挡,令牌原本就有一道极深的裂痕,哪里挡得住飞剑奔袭,“嘎嗒”一声断为两爿,数道虚影幻灭消亡,鬼哭狼嚎,久久不散。
康平痛苦地佝偻着身体,鲜血从七窍中涌出,本命法器被毁,毕生修为毁于一旦,一时间心如死灰,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
他本是太一宗山泽殿殿主彭定岳侍妾的侄儿,出身低微,受同门排挤,被迫转投凌霄殿许灵官门下,改修符箓之术。大家族有长房二房三房之争,昆仑派有嫡系旁支之分,太一宗内也门户冗杂,器修一脉的风雷殿、山泽殿、天风殿、沉鱼殿凌驾于符修一脉的凌霄殿、斗牛殿、玉露殿之上,康平从山泽殿贬入凌霄殿,不知惹来多少耻笑和白眼。
康平颇有心计,他侍奉彭定岳多年,虽然不得其欢心,毕竟有姑母的情分在,也赚了几瓶丹药,一块十鼓点将令。他投入凌霄殿后,并未在符箓上花心思,而是暗中祭炼法器,修习器修之术,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居然被他把十鼓点将令炼为本命法器,威力倍增。
十鼓点将令能驯服妖兽鬼物,提升木石妖物的品阶,许灵官颇为眼热,但本命法器无法强夺,他干脆将康平收为弟子,用起所长,亲自指点他操纵食尸藤妖。康平也争气,短短数年工夫,成为太一宗操纵藤妖的大行家,并将几头食尸藤妖提升为妖将,甚得许灵官看重。
风雷殿殿主楚天佑定下偷袭赤霞谷之计,有两个人是其中的关键,山泽殿彭定岳布置雷火劫云,凌霄殿许灵官操纵食尸藤妖,于是三殿尽弃前嫌,联手设局算计昆仑派。许灵官对康平寄予厚望,命他提前潜入昆仑山布置藤妖,康平不负所托,顺利完成任务,为师门立下汗马功劳。
赤霞谷一战,上有雷火劫云盖顶,下有食尸藤妖困敌,太一宗大获全胜,昆仑元气大伤,楚天佑审时度势,命康平继续潜伏在铁岭镇,操纵藤妖占据赤霞谷,假以时日,赤霞谷将成为太一宗进驻西陲的桥头堡。
只是没料到,赤霞谷仍有两条漏网之鱼,说巧不巧,偏偏撞进了铁岭镇。
这就是命!康平一声长叹,放弃了抵抗。魏十七也不欲取他性命,稍稍收起藏雪剑,指着他的喉咙正待开口,残破的十鼓点将令中忽然腾起浓密的黑气,一头食尸藤妖跳将出来,通体蒙上一层血光,凶煞之气有如实质,无数长满倒刺的藤条冲天而起,疯狂扑向魏十七。
绝境逢生,康平心中大喜,十鼓点将令被击破之前,他念动咒语,正为唤醒最厉害的一头食尸藤妖滕亨,腾亨在点将令中龟息多年,处于晋升妖帅的关键时刻,连赤霞谷一战都没有现身。
余瑶伏在地上沉睡不醒,魏十七担心藤妖暗中偷袭,不战而退,揽住她御剑飞起,远远观望。
滕亨被康平从龟息中强行唤醒,晋升妖帅无望,性情无比暴躁,十鼓点将令已毁,再无人能加以约束,滕亨当即反噬其主,挥舞着藤条扑向康平。
康平的心情从巅峰跌落到谷底,他当机立断,不惜损耗寿元,咬破舌尖连喷三口本命精血,整个人迅速干瘪下去,在一瞬间衰老了几十年。滕亨被他精血遏制,举起藤条又放下,几次三番,终于厉啸一声,钻入地下消失了踪影。
第五十七节 心坚如铁石()
康平跌坐在地,眼神迅速暗淡下去,脸上皱纹丛生,黑发亦转为灰白,四肢无意识地抽搐着,丹田中的道胎几近崩溃,提不起半分真元。魏十七并没有大意,等了片刻才降下飞剑,安置好余瑶,二话不说,上前卸掉他的手足关节,确定对方再也翻不出什么花样,这才松了口气。
他记得有人说过,绳绑,下药,点穴,法术,这些都会出意外,挑断手脚筋没法补救,卸掉关节最为稳妥,这段话他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康平一颗心直往下沉。先是透过客栈掌柜虚晃一枪,引他白跑一趟普度寺,给他一种远走高飞的错觉,接着在归途中忽施冷箭,一击不中,御剑远遁,让他以为剑修的手段仅止于此,连番两次降低他的警惕,使他产生错误的判断,及至踏入院子的一刻,真正的杀招才不期而至。他输得冤,输得不甘心,但此时此刻,已是无力回天。
对手的心机手段把他吃得死死的,下手又如此狠毒,落在他手里,只怕生不如死,康平突然失去了求生的信念,偷偷把舌头伸在齿间,随时准备嚼舌自尽。
“不要相信传闻,嚼舌自尽的话,疼得厉害,而且一时半刻死不了。我只想问一些事,并不打算折磨你,问完以后,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给个痛快?呵呵”康平稍稍抬起眼,怨毒地望着他。
“不愿意就算了。”魏十七念了几句咒语,随手施展“搜魂术”,康平顿时面如死灰,似乎预感到自己悲惨的命运。
嚼舌吗?还是再等一会儿,继续吸几口清凉的空气?他眼神涣散,意志开始动摇,未知的恐惧和死亡的威胁重重压在心头,康平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几次忍不住开口求饶,又强行咬着舌头忍下来,迷迷糊糊,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咬舌头,真他娘疼啊!”
魂魄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抚过,身体失去了控制,魏十七抬起食指,从康平的眉心拉出一道黑烟,凝成他的身躯,一半埋在头颅里,一半痛苦地扭曲挣扎着,在法诀催动下,他的过去,他的想法,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展露在别人面前,全无秘密可言。
记忆是一些零碎的片段,七拼八凑,像一部胡乱剪辑的电影,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才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二十多年前,准确地说,二十三年前,凌霄殿殿主许灵官催动“三尸拘魂符”,驱使食尸藤妖把七榛山变成一片鸟兽绝迹的死地。云牙宗灭门之后,许灵官并未收回食尸藤妖,而是放任藤妖在七榛山里自生自灭,这批藤妖饱食了血肉,性情暴躁,彼此争斗不休,七年之后有一头藤妖脱颖而出,晋升为妖将。
此时康平已投入凌霄殿,炼成本命法器十鼓点将令,许灵官甚是看重他,亲自带他上七榛山,手把手教他收回食尸藤妖,指点他操纵藤妖的种种要诀。随着康平修为日深,十鼓点将令的威力越来越大,在五年之内,有四头食尸藤妖晋升为妖将,许灵官大喜过望,为这四名妖将按“元亨利贞”取名,并助康平把其中最厉害的一头封入十鼓点将令,期望有朝一日能诞生妖帅。
此番太一宗长途跋涉奔袭赤霞谷,以风雷殿殿主楚天佑为首,山泽殿殿主彭定岳、凌霄殿殿主许灵官为辅,催动雷火劫云压制五金飞剑,驱使食尸藤妖将赤霞谷围得水泄不通,生擒了诸多剑修,禁锢真元,押送至空竹山苍龙洞囚禁,太一宗掌教,渡劫期的大修士潘乘年亲自坐镇苍龙洞,静候昆仑派开出条件来交换这一干中坚俊彦的性命。
楚天佑从定计之初就没打算赶尽杀绝,是以陨落在赤霞谷的昆仑剑修不足二成,食尸藤妖吃空死尸的血肉,寄生在躯壳中,滕利挑中的身体恰好是平渊派弟子孙二狗,这才被魏十七察觉到其中的蹊跷。
雷火劫云笼罩在赤霞谷上空,数月才散,事后昆仑派也曾派剑修前往赤霞谷查看,遭遇食尸藤妖偷袭,顺手斩了数十根藤条,飞剑被汁液污损,难以伤及深藏于地下的藤妖。他们在谷中搜寻了一遍,见馆舍全毁,又没有找到幸存者,便匆匆返回流石峰,应对昆仑前所未有的大危机。
搜魂术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康平奄奄一息,魂魄完全抽离,再也塞不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剩下一具苍老瘦小的尸体,蜷缩在井栏旁,仿佛沉沉睡去。
人死如灯灭,未得长生,修仙修道,终与凡人无异。
东方发白,星月暗淡,魏十七忽然有一种想抽烟的冲动。来到这个世界,他本打算好好谋划人生,纵不能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傲视天下,也要独立特行,在茫茫人海中保持清醒,不为时代和命运左右,成为笑看风云的存在。这么多年一步步走下来,他离自己的想法近了,还是远了?他有没有从一开始就踏上了歧途?他的选择和妥协是否明智?冥冥之中,有没有一双沉默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
亲手结果一条性命,以一种异常残忍的方式,刹那间灰飞烟灭,连魂魄一并湮灭,不得转生,望着康平的尸体,魏十七长长叹了口气,没有怜悯,也不后悔,这一刻,他的心坚如铁石。
他俯身抱起余瑶,御剑飞入莽莽群山。
第五十八节 心思太复杂()
树影之下,星光熠熠,余瑶从沉睡中醒转,眼神暗淡,没什么精神。“赢了?”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赢了。”
“人呢?”
“呃,一不小心,给弄死了”
“他都说了些什么?”余瑶对康平的生死并不太在意,道听途说终究是虚,她唯一关心的是云牙宗灭门的真正原因。
“康平知道的并不多,许灵官对云牙宗下毒手时,他刚投入凌霄殿不久,还没接触食尸藤妖。”
魏十七把康平的身世简单说了几句,推测道:“许灵官驱使食尸藤妖围困七榛山,一来是遗失了月华轮转镜,跟楚天佑交代不过去,以此泄愤,二来食尸藤妖只有饱食了血肉,才会彼此争斗,诞生一名妖将,许灵官十有**是打的这个主意。”
余瑶沉默了良久,喃喃自语道:“为了一面铜镜,一名妖将,毁掉云牙宗上下三百多条性命,人怎么可能狠毒到这种程度?我不信!一定有其他原因,不会这么简单!”
魏十七见她眼圈发红,情绪不稳,急忙岔开话题,说起赤霞谷中的昆仑剑修被囚禁在空竹山苍龙洞,太一宗掌门潘乘年亲自坐镇洞中,昆仑派正面临千年未遇的大危机,余瑶怔怔听着,一言不发。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余瑶苦笑一声,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心里很乱,想不清楚”
“赤霞谷中潜伏着成百上千的食尸藤妖,由滕元滕贞滕利三名妖将统领,无人约束,终究是大患。康平死前还从十鼓点将令中放出一名妖将,唤作滕亨,最是厉害不过,它被强行唤醒,晋升妖帅无望,不过实力远在其他三名妖将之上。十鼓点将令被毁,康平以本命精血遏制藤妖反噬,后来它逃入地下不知所踪。”
“嗯,所以呢?”余瑶心神不宁,懒得动脑筋。
“食尸藤妖残暴嗜血,我担心它们会来铁岭镇。”
余瑶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铁岭镇会变成下一个七榛山?”
“很有可能。”
“能把它们都除掉吗?”
魏十七盘算片刻,摇头道:“靠你我二人,不行。”
余瑶呆呆出着神,想了良久,她从怀里取出一柄金色的小剑,长不足两寸,精致小巧,锋、脊、从、锷、腊、茎、格、首、箍、缑无一不备,纤毫入微。这是她师父陆葳留给徒弟的信物,危急时刻刺破手腕,陆葳虽在千里之外,也能感应到她的所在。
她师父是钩镰宗宗主,对付区区食尸藤妖不在话下,只是这样一来,她还有退路吗?她还能躲在凡间,像乌龟一样缩在硬壳里,不闻不问,逃避仇恨和窘迫吗?
魏十七看出了她的犹豫,也大概猜得到她在犹豫些什么,在他眼里,余瑶是个单纯的人,经历了这么多,却还像一条清浅的小溪,一眼望得到底,害怕什么,逃避什么,看得清清楚楚。他欣赏她的,也正是这一点。
也许是因为他想得太多,心思太复杂,所以才希望身边的女人能简单一些。
又是一夜过去,星月隐没,东方发白,铁岭镇笼罩在晨雾里,在煦暖的朝阳下,一点一点苏醒过来,静谧的街道、坊市、宅院、棚屋充满了市井活力,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人。
“要找楚天佑和许灵官报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既然食尸藤妖送到眼前,不如先收取点利息吧。”她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将金剑轻轻刺入手腕。
鲜血渗入金剑,一缕细若游丝的血线循着剑身回环往复,凝成若干复杂的符箓,片刻后隐入剑身,消失无踪。余瑶收起金剑,抬眼望着魏十七,道:“待会我师父到了,你怎么跟她说?”
魏十七下意识问了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