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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仙都-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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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往种种,尽在眼前,他的心似水底的石头,水过,不留下丝毫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停歇,彤云散去,夜幕低垂,星月如旧,魏十七吐出妖丹,仰头望着星屑一般的月华之精缓缓坠落,心中杂念尽去,无喜亦无悲。

    妖丹渐渐染上一抹银灰,晦暗迷离,魏十七抿嘴一吸,仍吞入丹田中,却发觉月华之精散入经络窍穴,悄无声息,肉身已臻于极致,淬无可淬。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他在五色神光中从头到脚刷了一遍,“金刚”法体终至于大成,内外如一,水火不伤。

    若阮青没有骗他,他距离“飞升的宝筏”又近了一步。

    魏十七“嘿嘿”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响,在温汤谷中回荡,宿鸟惊飞,栖兽彷徨。

    笑声如癫如狂,潮水般漫过流石峰,徘徊在山坳涧谷,丹房静室,那一夜,无数剑修披衣而起,登高远眺,猜疑不定。

    良久,幽谷恢复了宁静,魏十七闭上眼睛,呼呼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待到日上三竿,他忽然睁眼醒来,冬日的暖阳照在他脸上,水声汩汩,周遭一片冷清。

    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踏雪而来,一路小跑着奔到泉眼旁,喘息声,抽泣声,一人跪倒在身后,窸窸窣窣抹着眼泪。

    魏十七从水中起身,回转头,却见余瑶怀中抱着一只包袱,玉容清减,泪痕满面,妙目中尽是细小的血丝。

    “你来了。”他淡淡道。

    余瑶怔了一下,忘了说话,魏十七给她的感觉极为怪异,他似乎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拒人于千里之外。错愕一闪而过,她急忙解开包袱,取出干净整洁的衣物,伸长了手臂递给他。

    魏十七踏上岸,水气顷刻间蒸干,他穿上衣袍,问道:“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是清明,他说你在温汤谷沐浴,让我赶紧送些换洗的衣物来,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魏十七见她有些扭捏,知道清明嘴里说不出好话,摆摆手,没有追问下去。

    余瑶上前为他整理衣袍,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清明说鲁师祖的事,做得很绝必须要这样吗?”余瑶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说出心中的困惑,鲁平虽然心怀叵测,但平心而论,确实待她不错。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脸庞,道:“我答应过陆葳,为你解决所有的问题,鲁平不肯放过你,那就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余瑶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化作幽幽一声叹息,她投入魏十七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喃喃自语,像是如释重负,又像说服自己,“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不管怎样,总算解脱了”

    回想自己的命运,七榛山,流石峰,镇海关,赤霞谷,像浮萍随水,像落叶逐风,一生最为庆幸的事,就是遇到了悉心教导她的师父陆葳,遇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魏十七。七榛山变成了修罗场,死者长已矣,她珍视的,只剩下这两个人了,心就这么大,再也容不下其他。

    神清气爽,连发根和指甲缝都洗得干干净净,魏十七搂着她亲热了一阵,腹中腾起一股热气,忍不住把手伸入她衣内。余瑶心慌意乱,推着他的胸口,轻声道:“别,别在这里”

    可是魏十七没有迁就她。

第三十三节 一切只在于她() 
胡天胡帝了半天,二人躺在温泉里,余瑶懒洋洋伏在他胸前,脸上红晕未退。

    “我们这样会不会生小孩?”她问。

    “不会。”魏十七记起岳朔在临川杂记中“或称为骡”的说法,心中早有预感。种间杂种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他冷冷地想,就像骡子一样。

    过了片刻,余瑶又问:“你喜欢小孩子吗?”

    “不怎么喜欢。”

    不怎么喜欢,他说得委婉,他的本意或许就是“不喜欢”,这样的答复让她错愕,也打破了温馨旖旎的气氛,余瑶以为自己没说清楚,怔怔问道:“自己的小孩也是这样吗?”

    魏十七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看到了许久以前的往事,他搂着余瑶青春的身体,第一次吐露自己的想法,那些离经叛道,不近人情的想法。“他们说,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小孩,脆弱的小婴儿,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欣喜,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在地上爬,摇摇晃晃走路,扑在你怀里,大声笑着,闹着,所有的辛苦和烦恼都会烟消云散,为了他们,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心甘情愿,可是,我只是觉得吵。”

    “小孩子,哪怕是自己亲生的,聪明漂亮乖巧可爱也就罢了,若是顽劣任性的熊孩子事实上,大多数情况都是这样的抚养他们是一种折磨。这世上有母性,但没有父性。”

    余瑶沉默下来,她试着听懂他的话,理解他的想法,但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她的心中。

    “我说过,你不负我,我不负你,还说过,公平交易,愿赌服输,但是如果对象是自己的小孩,这些就变得没有意义。不能不付出,付出又没有回报,这就是我不喜欢小孩的原因。”

    余瑶小心翼翼问道:“你想要什么回报?”

    魏十七笑了起来,“这就是问题所在,对父母来说,他们本身就是回报,但对我来说,我想要的东西,小孩子是不能给我的。”

    “你想要什么?”

    这一句话直指本心,魏十七顿了顿,有一刹那感到茫然。

    在另一个世界,他在不惑之年,抛弃所有的过去,斩断一切因缘,背起行囊,登上南下的高铁,来到温暖而陌生的城市,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慢慢老去,他想要什么?

    在这个世界,他跻身金字塔最顶尖的一小撮修士之列,飞天遁地,倒海翻江,杀人如割鸡,金钱美女只在翻掌间,前途虽然叵测,却也足以快意,他想要什么?

    余瑶下颌磕在他胸膛上,目不转睛注视着他,她凑得极近,近到能看清他睫毛的颤动,他神情最细微的变化,他的内心

    魏十七平静地告诉她,“片尘不染,心无挂碍,是为自在。”

    片尘不染,心无挂碍,父母,子女,爱人,亲友,师长,弟子,认识的或不认识的,熟悉的或陌生的,在意的或不在意的,谁都不能成为他的挂碍,人与事,就像清风拂过平野,飞鸟掠过长空,流水漫过白石,不留痕迹。

    “太残酷了”

    “你看天上的那个大火球,发光发热,照着山林平野,河流湖泊,万物承其惠,可有一丝一毫的回报?万物因其灭,可有一丝一毫的怨尤?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身处其间,细若微尘,人心各异,我就是其中‘不仁’的那个。”

    余瑶眨眨眼,想了又想,摇摇头道:“我听不大懂。”

    “没关系,你若想听,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余瑶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始终觉得,他们的身体亲密无间,心却依然疏远,每当她试图走进他的世界,总被有意无意地推开,但是这一次,他似乎接纳了她,说了一些不那么中听的心里话。

    是心里话,就好,至于中听不中听,又有什么关系?她喜欢这个男人,愿意陪在他身边,为他倾尽自己所有,无论好的坏的,无论他是否同样喜欢自己,这些都没有关系。

    她觉得他变得陌生了,没关系,那就贴近一些,再熟悉起来。

    他经常离开自己,让她独守空房,没关系,那就耐心等待。

    他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的。只要不负他,那么他也不会相负,给予的越多,羁绊也越多,直到把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也许她永远都无法成为他的“挂碍”,但是能在他心中占据一个位置,那也很好。只要她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并肩走在他的身旁,那么,就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一切只在于她。

第三十四节 去也终须去() 
雪峰夕照,暮色四合,二人牵着手回到无涯观,余瑶把清明留下的东西交还给他,两件,一枚剑丸,一柄飞镰。

    藏雪剑为五色神光所创,受损不小,好在没有伤及根本,以丹火洗炼一番,便可回复原状,魏十七放下心来,将剑丸吸入腹中,又提起飞镰细细看了一回,嘀咕道:“这算是补偿?”

    清明留给他的飞镰,正是鲁平遗下的五色神光镰,质地非金非木,样式古朴粗砺,从刃到柄浑然一体,弯折如钩,似乎是取某种妖禽的骨骸炼制而成,镰柄为脊柱,钩刃为鸟头,略加舞动,只觉得头重脚轻,远不及惯用的铁棒趁手。

    他掂了掂分量,诧异道:“飞镰重心不稳,如何能御?”

    余瑶为他解释一二,御钩镰不同于御剑,另有巧妙之处,钩镰不同,心法各异,所谓一器一法,泾渭分明,五色神光镰和血月草刈镰是钩镰宗的至宝,向来一脉相承,法不传六耳,鲁平既已辞世,五色神光镰便无人可御,只能作寻常兵器使。

    魏十七本有意把五色神光镰交给余瑶,听她这么说,也绝了这个念头。他凝神想了片刻,忽然记起胡人耍弯刀的技巧,弧来弧往,回环成圆,试着演练了一回,倒有些心得。

    他的心思活泛起来,五色神光攻守兼备,无物不刷,着实厉害得紧,若能将这柄五色神光镰炼为己有,倒是平添了一份助力,清明将此镰留给他,恐怕是存了同样的念头。

    魏十七当下将五色神光镰收入剑囊中,问道:“清明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等你回来了,好好歇几天,养足精神,去镇妖塔拜见掌门。”

    魏十七心中一紧,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峦,久久没有说话。终于要来了,他想。他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大幕缓缓拉开,他可以预见到即将到来的一切,这个世界最底层的秘密,将呈现在他面前。

    紫阳道人会要他做什么?

    食指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他沉思着,发觉自己竟然有那么一丝期待。

    是的,期待。

    余瑶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着,笑道:“天晚了,想吃什么?”

    这算是撒娇?无师自通?魏十七“呵呵”笑了起来,“喝点酒吧,其他随便,有肉就行。”

    “等我一会儿,就回来!”余瑶紧了紧手臂,歪过头,像小猫一样在他肩头擦了擦脸颊,迈着轻盈的步履出门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魏十七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从烂银指环中取出赤玉葫芦,拔去塞子,倒出六翅水蛇。被困于葫芦中多时,小蛇儿萎靡不振,懒洋洋盘作一团,眼半开半闭,连额头的玉角都黯淡了几分。

    魏十七摸摸它冰凉的身躯,找出几只毒蛛的毒囊,喂它吃了,小蛇稍稍精神一些,缠在他指间,挨挨擦擦,似乎意犹未尽。

    “没有存货了,明天带你去毒蛛谷,现杀现取,新鲜**。”

    小蛇似乎听懂了他的话,顺着胳膊游到他肩头,盘作一团,不一刻便沉沉睡去。

    伏在窗台等了一阵,栈道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他望见余瑶窈窕的身影,手里提着一只食盒,一路小碎步,奔上楼道,匆匆回到静室中。

    看到他肩头的六翅水蛇,余瑶急忙收住脚步,苦恼地抿起嘴,欲言又止。

    魏十七将小蛇放在角落里,仍用八女仙乐屏遮起来,随意道:“很怕蛇吗?”

    “还好,只是不大喜欢,有点腻心。”余瑶跪坐在地,将食盒打开,取出一壶酒,两只酒盅,四碟下酒菜,獐子,野猪,山鸡,土龙蛇,都是肉食。

    她喜滋滋拈起衣袖,斟了两盅酒,微微翘起兰花指,递了一盅给魏十七,自己取了一盅,笑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满饮此盅,平安是福。”

    魏十七与她碰了碰酒盅,一饮而尽。酒是好酒,醇香扑鼻,清冽甘爽,余瑶量浅,陪他慢慢喝了一盅酒,斯斯文文吃了几块肉,剩下的全在魏十七肚中。

    不知是不是酒意的缘故,烛光下,余瑶脸颊微红,容光焕发,眼角眉梢,平添了许多妩媚。

    她乜了魏十七一眼,用手轻轻打着拍子,轻声唱道:“明月清风,良宵会同。星河易翻,欢娱不终。绿樽翠杓,为君斟酌。今夕不饮,何时欢乐?”

    停了停,又唱道:“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间明月独窥人,攲枕钗横云鬓乱。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静夜之中,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惊心动魄,不知怎地,魏十七感到某种不详的预感。

    他们,能一起走到最后吗?

第三十五节 给你找个对手() 
三天之后,秦贞登上流石峰,径直前往赤水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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