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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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长啸,声震霄汉,天地动荡,尘烟四起,魏云牙现出身躯,无所遁形。数万年前青冥剑那一击,在他体内种下一缕剑丝,潜伏不动,直到此刻被青冥剑唤醒,破去了它的遁术。
魏云牙临危不惧,拼尽全力纵身一跃,舒张开四爪,一条白尾如火焰般飞舞,只待再度破空遁去。
紫阳道人将手朝他一指,喝一声:“定!”魏云牙应声凝滞在空中,四肢扭曲成麻花,如被无形的锁链缚住,动弹不得,他奋力一挣,却撼不动剑域,一身神通俱被遏制,无处可逃。
“吾紫阳,你好生阴险!”天狼遁术迅如光,动如雷,若非体内潜伏着一缕青冥剑丝,紫阳道人未必能在电光石火间感应到他,催动剑域将其定身。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今番来的若是黑龙妖凤,剑域未必困得住他”紫阳道人手持青冥剑,足踏虚空上前,至魏云牙头顶,一剑斩下,落在他后颈。
青光闪动,剑刃迟迟未能破开琉璃法体,魏云牙厉声叫道:“吾紫阳,你又能奈吾何!今日一战,不死不休,吾誓将打破镇妖塔,血洗流石峰!”
紫阳道人摇摇头,叹息道:“你也是宇内数一数二的大妖,逍遥了数万年,终究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尘归尘,土归土,安心去吧!”
青冥剑低低嗡鸣,瞬息崩解为无数剑丝,绕着天狼的头颈急速旋转,先是根根白毛飞舞于空中,散为细小的尘埃,接着颈部出现一道血痕,黏稠的鲜血四散纷飞,魏云牙吼声不断,拼命摇动身躯,却被剑域死死压住,不得动弹。
紫阳道人低吟道:“域成锢天地,一剑破万法。”剑丝闪过一片青光,往里一收,天狼的大好头颅应声落地,魂魄从创口飞出,凝成一头晶莹的小狼,体内云雾缠绕,氤氲不绝。
“魏云牙,郭奎在镇妖塔下,你欲见他,且随我来!”他伸手一招,将那小狼摄入袖中,收起剑域,化作一道遁光,投镇妖塔而去。
第二十节 一声叹息()
一道道剑气从明镜中撤出,没入清明掌中,观日崖和镇妖塔的影像越来越淡,最终消失无踪,魏十七叹了口气,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掌门那一剑,是迷雾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剑道的正途,然而对他来说,那一剑是虚幻的梦,永不可及,他已经踏上了歧途,渐行渐远,难道还能再回头吗?
就算他想回头,掌门也不允许他回头,他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命运的手将他挪到哪里,他就必须在哪里。
这是他走到今天必须付出的代价。
清明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道:“掌门这一剑,倾剑域之力,破尽万法,无坚不摧,但也并非无敌,远的不说,潘乘年,阮青,关敖,穆胧,乃至魏云牙,都足以力敌剑域。魏云牙败亡在掌门剑下,另有缘故,倒也不能归咎于实力不济。你不用担心,好好哄着阮静,天狐地藏功练到极深处,纵不能与阮青比肩,也会是第二个魏云牙。”
魏十七微微一怔,倒没想到清明对天狐地藏功的评价如此之高,他心中生出几分期许,之前的艳羡和遗憾抛掷脑后。
“诸事已毕,尘埃落定,你且在观日崖等上一阵,待我收了首尾,就携你回去。”
“回去?回哪里?虚妄之野?”
清明笑道:“镇妖塔外,真实的世界,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朝魏十七摆摆手,身影一晃,破空飞去,转瞬隐没在云天外。魏十七低头想了片刻,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竟然忘了,身处镇妖塔下,发生的一切俱属虚妄,巴蛇妖丹也罢,太阴吞海功也罢,本命神通也罢,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是幻觉,是梦,他的身躯依旧浸没在元气之海中,什么都没有改变。
改变的只是他的心境。
只是,又有谁知道,所谓活着本身,不是一场自以为是的梦呢?
魏十七伸手折了一枝花,嗅着花香,看着它慢慢消融在虚空中,心想,只愿这场梦一直做下去,永远都不要醒。
须臾,观日崖顶风云变色,妖气再度滚滚而至,源源不断摄入一枚青黑色的妖丹中。
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接天岭,群妖汇集,面面相觑,金睛大鹏鸟安德音带来天狐的口信,昆仑掌门紫阳道人亲自出手,以无上剑域斩了天狼魏云牙,逃脱镇妖塔的谋划,就此作罢。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还没捂热就落了空,若从来就没有希望,也就罢了,偏生脱困有望,又被生生扼杀,这口恶气,怎能轻易按下!
李瀚瞅了瞅郭奎的脸色,咬着牙道:“将军,属下咽不下这口气!”
郭奎心中诸般滋味此起彼伏,担忧,恼怒,凄苦,失落,一时也放不出什么狠话,他虽被强夺了肉身,总算魂魄犹存,但魏云牙却没这么幸运,紫阳道人会网开一面,放他的魂魄进镇妖塔吗?他摇摇头,叹息道:“咽不下又能怎样?”
李瀚森然道:“黎、郑、刘、过那四个老家伙,活得也够长了,不如让属下合力将其擒下,就算不能胁迫昆仑让步,也省得他们任意屠戮族人。”
安德音皱起眉头,“你就不怕紫阳道人痛下杀手?”
李瀚嘿嘿冷笑道:“今番已经狠狠得罪了他,报复在所难免,何不先收点利息,咬他几块肉下来!”
一头面目狰狞的羊面怪拍着大腿嚷道:“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憋屈了这些年,也该爷们一回了!干他娘的,老子干他娘的!”
“黎洄那贼厮鸟,腌臜泼才,上回害了我那可怜的孩儿,不把他剁成臊子,老子跟他姓!”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嘴道:“阴老怪,你就会耍嘴皮子,都改姓八十回了,还改!”
“这话寒碜得紧,难得老阴壮气一回,别挫了勇锐,待会剁黎洄,让他第一个上!”
大祸临头,众妖都担心紫阳道人事后清算,群情激愤,你一言我一语,扯着扯着偏了题,一个个打起哈哈来,郭奎冷眼旁观,怎么都觉得他们色厉内荏,尤其是最早挑起话头的穿山甲李瀚,骨碌碌转着眼珠,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闹腾了一阵,也没个结果,李瀚将目光投向安德音,犹豫道:“不如你去探探那位大人的口风?”
安德音哂笑道:“莫非你还真打算动手?”
“大人若有意,老夫誓死追从。”这倒是大实话,底下叫嚣着要打要闹,无非是表个态度,闹个情绪,天狐阮青不点头,谁都不敢擅动。
“你为何不自己去说?”
李瀚苦着脸道:“这事,还得你去,那位大人跟前,只有你说得上话”
总算听了一句靠谱的话,阮青将他强行扣下来,郭奎毫无怨言,但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连大哥都丢了性命,却不能没有怨愤。郭奎正待说些什么,一声叹息回荡在山岭间,带着数不尽的遗憾和哀伤,他脑中嗡的一响,腾地站起身,心情激荡,无以言表。
魏云牙的身影慢慢浮现于众人跟前,脸上无忧无惧,似已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众妖纷纷起身下拜,口称“大帅”,莫敢直视,与之前面对郭奎的态度截然不同。
天狼兄弟二人,威望相差甚远,论实力,魏云牙仅次于黑龙、妖凤、天狐,乃是赫赫有名的强者,论权势,他统御妖兵妖将,执掌兵符,说一不二,郭奎与之相比,只是麾下的一名将领而已。
魏云牙目光如电,扫过当年忠心耿耿的部属,无一人敢抬头吭声,他唏嘘不已,一拂衣袖,淡淡道:“落到这番境地,都是旧相识,同为阶下囚,无须多礼。”
郭奎抢上前,急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魏云牙涩然道:“不来,又能去哪里!只可惜,没能救大伙儿出去,反把自己赔了进来!”
“大哥”郭奎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尔等也无须多虑,吾来之前,吾紫阳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镇妖塔下有天狐做主,过去如何便如何,一切照旧。”
李瀚等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暗自觉得惭愧。
第二十一节 飞升的宝筏()
观日崖上,魏十七全神贯注修炼天狐地藏功,将真元一点一滴转化为妖元,忽然一只纤纤玉手按在他肩头,丹田之中的妖丹连连震动,真元涌入妖丹,循着诡异的路线绕了数圈,九曲八转,化作纯正的妖元重归经络,比他之前的点滴转化不知快了多少。
能指导他修炼天狐地藏功的,唯有天狐阮青一人。
无移时工夫,妖丹汲取的妖气消耗殆尽,魏十七收了功法,起身见过阮青,多谢她出手相助。
阮青移步踏入草庐,抬头望着墙上的画像,久久没有开口。活了数万年的大妖,对光阴的流逝毫无感觉,更何况是在镇妖塔下,尺璧非宝,寸阴是竞,这是句大笑话。
统御群妖入侵鬼门渊,凭一己之力杀出通天阵,浪迹天涯数万载,与岳朔相识相知,尝尽凡人的悲欢离合,决然舍弃肉身,投入镇妖塔,将这个世界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施展莫大神通,创造一个介于虚妄与真实之间的小世界,为忠心耿耿追随她的部属消去炼魂之苦。
站在她身后,魏十七有些心虚。
“吾紫阳假托阿阮之手,煞费苦心栽培你,可知所为何事?”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魏十七心中一跳,嗅到了一丝丝阴谋的气息,阮青开口便直切要害,他一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诱饵之下是陷阱,蜜糖背后是毒/药,从凤凰台到无涯观,他的际遇太过顺利,顺利到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是男一号主人公才有的待遇,他确信自己的人生不是,不是连续剧,不是真人秀。
“呃,掌门说有件事要我去办。”
“他说过是什么事吗?”
魏十七小心翼翼道:“还没有。”
阮青沉默了片刻,道:“洗炼飞剑,成就神通,锤炼妖元,若我所料不差,他想要你炼化山河元气锁。”
魏十七吃了一惊,下意识道:“炼化山河元气锁?山河元气锁不是换给太一宗潘乘年了吗?”
“山河元气锁有阴锁阳锁之分,镇妖塔中去了阳锁,阴锁犹在。阳锁交给潘乘年”阮青斟酌良久,续道,“十有八/九是为了表示诚意,坚定其对付碧梧岛妖凤之心。”
阮青随口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秘辛,魏十七的表情有些僵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山河元气锁本是我天狐族的至宝,待你将体内真元尽数转化为妖元,即可着手祭炼阴锁。阳锁在潘乘年手中,想必另有祭炼之人。待到炼化了阴锁,吾紫阳会遣你前往碧梧岛,阴阳二锁合一,制服妖凤,投入镇妖塔中,抽取妖元,巩固天地,多争取一些时间。”
魏十七回想紫阳道人的种种,心中信了七八分,但还有一事不明,问道:“为何要多此一举,拉拢太一宗参与此事?”
“妖凤穆胧一飞冲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单凭山河元气锁还不够,必须有太一宗的雷火劫云相助,才能遏制妖凤远飏。潘乘年何等精明,不拿出阳锁,和盘托出谋划,如何能说服他。”
魏十七心中一紧,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紫阳道人与潘乘年已暗中联手,太一宗千里奔袭赤霞谷,昆仑派太一宗对峙空竹山苍龙洞,紫阳道人乾坤独断,用山河元气锁和月华轮转镜交换一干昆仑弟子,竟然是一场戏码,只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山河元气锁顺利交与潘乘年。
“擒下妖凤,巩固天地,本是光明正大之事,又何必瞒着人暗中谋划?”
“星河倒悬,九州陆沉,这是毁天灭地的惨祸,无一人可幸免,若人人都知道这方天地有崩溃之虞,天下必将大乱,人心一散,末世也就提前降临了。通天阵逆转乾坤,伤及这个世界的本源,大难无可回避,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谁都心照不宣,守口如瓶。”
魏十七记起那些末日降临的电影,幸存者的疯狂和狰狞,在真正的毁灭到来之前,人类已先行毁灭了自己。他觉得紫阳道人见识卓绝,悲天悯人,对人心的把握细致入微。
但阮青接下来的话颠覆了他的想法。
“坐忘峰有一人,姓黎名洄,是吾紫阳的师叔,你可曾见过?”阮青忽然岔开了话题。
“呃,有过数面之缘。”魏十七渐渐习惯了她言谈的风格,跳脱,自顾自,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说到哪里算哪里,阮静与她亦有几分相似。
“他妄图飞升上界,结果坏了肉身,只能将魂魄投入镇妖塔,苟延残喘。”
“是。”魏十七注意到她用了“妄图”二字。
“黎洄飞升的上界,就是我们来自的地方,此界与彼界,下界与上界,光阴流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