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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夏日的花火节-第11章

小说: 夏日的花火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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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户户的厨房几乎都有共通的晚餐话题。

曾经,他很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然而,当他真正离开小镇,去追求梦想中的新天地时,却又经常觉得只有一个人的餐桌太过冰冷。

人就是这么复杂的动物吗?或者只有他特别贪心?既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常常不满足于手边已然拥有的事物;而当拥有许多之后,又觉得欠缺的似乎只有更多,永远都处在不满足的情绪里,试图捉住离自己最遥远的东西,直到让已经拥有的也失去。

好蠢。

这就是他。一个多么愚蠢的人。

总是那么自以为是,用自己主观的想法来决定方向,因而总是犯错。

转个身,走进“美美茶饮”里,希望寻求些许宁静。

他一推开店门,走进店里,美美就懒洋洋地道:“娃娃不在我这里啦。”

“我知道。”但还是环顾了下屋内四周,彷佛仍然想要看到是否有人穿上了隐形斗篷。

他找不到她,已经有一段时间。

自她将他关进拘留室里、自他被保释出来至今,将近两个星期来,他到处都找不到她的人。

那还来干嘛?美美有点小心眼地想。“本店有最低消费金额。”

他立刻将手伸进口袋里。

美美提醒:“记住,不收信用卡。”

他第一次进来店里时,不小心掏出一张钻石卡,吓了她好大一跳。

当然,这条消息立刻就在最新一期的太阳报里公诸于世。

但这回他腼腆地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五十元硬币,规规矩矩地放在柜台上。

“招牌珍奶一杯。”

当他发现小镇现今还不时兴现代的刷卡消费后,他身上就准备了大大小小的纸钞和硬币。看来十年的改变终究有限。

美美收走其中一个硬币,另一个则退还给他,同时还找了三个十元硬币。

“哪,拿回去,别说我坑你,虽然我确实很想那么做。”

拜托谁来告诉她,他的钻石卡是怎么来的吧!有没有可能那张闪闪亮亮的小卡片其实是“捡到的”?

与知心姐妹淘心心相印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拒绝去探查真相,只一意同仇敌忾地将他视为一个背叛者。再加上夏日镇居民对真相不感兴趣,大家比较喜欢真实性有限的流言和八卦,因此他人都回来快两个礼拜了,竟然还没有人知道官梓言十年在外,到底做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以及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归来。

“或许店里可以考虑装一台刷卡机,很多外地人身上都只有带几张卡片。”他建议道。

“你是说,叫那些外地人刷卡买一杯珍珠奶茶?”美美忍不住提高音量,又当他是笨蛋一样地看着他。“别告诉我,你在外乡住了十年,脑袋都坏掉了。还有,我葛美美也是读过大学的,别以为——”

“我不是那个意思。”梓言连忙澄清。“我只是在建议——”

“谢谢你不实用的建议。”美美轻哼。“也不看看我们镇上这几年剩下多少人口。”本地消费人口已经十分有限,更别提振兴观光事业了。

夏日镇并不是什么风景名胜之地,只是一个纯朴的小地方,外来的经济效益十分有限;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里总有一天会消失或者被合并。

美美一句话就把梓言给打到墙壁上去黏着。

这是这半个月来,他最常有的感觉。

人们跟他谈话时,或多或少都把他当成是外地人了,好像他完全不了解这座小镇似的。他们对待他,既熟悉又陌生,几乎和一个经常来小住的观光客没两样。

他很想大声告诉他们:他从小就住在这里,他是本地人!

然而望着他们不完全信任的脸庞,他知道那样做对事情并没有任何帮助。他确实与夏日镇隔阂了十年之久。

“美美你这样说有点过分。”在一旁听了他们对话好一会儿的小月忍不住开口:“我想梓言他只是还有一点没进入状况而已啦,毕竟离开了十年那么久的时间,要一下子了解镇上的事,是有点勉强吧。”

小月的语调虽然不愠不火,却暗藏玄机。梓言被说得无法反驳。

“小月你才过分吧。”美美插嘴道:“梓言,你别理她,她本来就是毒舌派的——对了,这次你是回来观光吗?打算待多久再走?或者其实你根本是在外地混不下去,才决定回来乞求某人的同情?”其实美美的毒舌也不遑多让。

面对这两个国小同学兼娃娃姐妹淘的存心挖苦,梓言满腹苦涩地竟一句话也答不出口。

“看来我今天不该来这里。”他站起身,拿起刚刚送到的珍珠奶茶。“店里的招牌珍奶真的煮得很好喝。打扰了,改天再聊。”

转身离开。背影很落寞。

他前脚才走,美美就有些良心不安。“喂,小月,我们会不会说得太过分了?”

小月正在杜撰一则小镇笑话。老编把她一个人当十个人用,连补版面的笑话都要自己办。她正在头疼,当然没好气。“总不能因为他看起来很可怜又夸赞你煮奶茶的火候,你就轻松放过他吧。”

“可是你不是一直想写一篇“官梓言离乡&返乡之真相大揭穿”?”

“确切标题我还没订。”请不要自己下标题好吗?那是专业记者的工作。

“谁管那些耸动的标题,反正内容才是重点。另一个重点是,你刚刚竟然没有把握机会,乘机拷问自投罗网的他。”

没力气和美美解释新闻标题的重要性,因为真要讨论起来,可能得花三天三夜。小月决定暂时放弃政治正确的再教育,只道:

“在某人还没原谅他之前,反正我是不可能写。但这不是说我不打算写这一篇。”这就是所谓“爱姐妹”的义气啊。

“哇,小月,你头顶上闪闪发光耶。天啊,好像浮现了“正义”两个字的光环!”

“闭嘴,葛美美。”

美美委屈道:“我只是想让气氛缓和一下嘛。”

“我看你功力还差得远。”小月再度下了个结论。“说到这里,我听说珍珍那群妇运人士已经发起了反负心汉的妇女运动。目前她们的老公都收到禁止和某人交换重要情报的戒严令,后续发展很有得瞧。”

美美不禁转头,一脸同情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那么依你看,一个孤立无援的人想要获得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小月不由得微微一笑,松开了眉头。“这个机率数字,要看他是不是真的孤立无援,才能计算。”

“四处碰壁”这四个字正是官梓言连日来的遭遇。

夏日镇上,她的朋友远多过他的朋友;而他的朋友又几乎都是她的朋友。

尽管老一辈的长辈没有蹚入这趟浑水,只是凉凉在旁看戏。但其余同辈的小镇居民几乎都有志一同地对他冷言冷语,很少给好脸色看,更不用说会告诉他娃娃的行踪了。

他确定娃娃人还在这个方圆不到十公里的小镇上,可他就是遇不上她。

要不是他觉得镇民联合把她藏起来这种阴谋论是一件可笑的事,他或许会真的这么认为。

但是他真的“离奇的”找不到她。

他去她家里找她,心语小妈回答说:她不知道自己女儿去了哪里,而且也最好别问她。

在街上遇见龙老师,她只是笑着要他去问问看别人知不知道。

他真的去问了别人。但他的高中、国中、国小诸位同学却在被他问到时纷纷退避三舍,声称他们“毫不知情”。

镇上俨然新兴的一股妇女团体力量,更是对他发出严厉的抨击和谴责。

春花奶奶今早曾经警告他,她店里的鸡蛋最近销路特别好,很可能跟预谋中的“蛋洗”计画有关。他只希望自己不会真的变成被蛋洗的目标。

四处寻不到她的情况下,他想她可能会在警局里;去了派出所,却差点被扫地出门。

他知道她总得上街巡逻,但连续好几天,在街上巡逻的警员都是小林和小陈轮流值班。

她彷佛是掉进时空夹缝里,瞬间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而找不到她的踪影令他心烦意乱。

他原以为,只要回来将事情解释清楚,一切便会自动接回正轨,甚至很快地就能消弭十年的伤害。但如今他才深切地体认到,这十年是多么遥远的一段距离。

因为这十年,他不再属于夏日小镇。

也因为这十年,他无法再属于夏日小镇了吗?

或许,更残酷的事实是……他从来就不曾属于这块土地?

他从没想到,自己会迫切地需要对某人告解。

在教堂里,他无助地说:“华牧师,我想告解。”

华牧师熟悉镇上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情。他对梓言微笑。“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事?孩子。”

华牧师的笑容令他松了口气。“我以前很不喜欢来教堂。”他惭愧地说。“因为教堂会让我联想到丧礼。”小镇上的人们并不是绝对虔诚的教徒,但是有关生老病死、婚丧喜庆的事,却强烈依靠着这唯一一座教堂的支持。人们不会常常来教室做礼拜,但教堂在夏日镇仍然有着重要的份量。

“但现在呢?”华牧师眼中有着了解。

“现在我除了这里,似乎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也或许只剩下华牧师能够接纳他、告诉他真话。

华牧师险些失笑。“夏日镇不是一个排外的地方。”

“但却似乎不能原谅曾经背叛过这里的人。”

“你曾经真正背叛过吗?”华牧师温和地问。

“我曾经想过要永远离开这里,不再回来。”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最严重的背叛吧?

华牧师看着梓言的眼神更加的柔和。“有时候,上帝指引人们前去一个地方,不代表那就是人们最后的归属,而只是为了达成某些目标的过渡历程。一个人内心的选择终究必须透过自己才能做下决定,而那需要历练。选择的本身并没有罪,梓言。”

“但如果我真的选错了呢?我答应过另一个人绝不离开的。”

华牧师轻轻碰触他的肩。梓言比他高,他必须站在比较高的地方才能碰触到他,但他只是示意他站近一点。

“你的身虽然为了某个理由选择了离开,但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的心、你的灵是否也跟着离去。

“当时我一心一意想要走。”他不会掩饰他曾经走得那么决绝,毫不考虑要回头。

“很多人都离开过,甚至有人不再回来。”小镇毕竟不是一个全然封闭之地,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但我曾经想过永不再回来……”或者那只是他的错觉?“夏日镇或许不会原谅有过这种信念的人。”

所以才会对他如此冷淡,是吗?当然,一些叔叔阿姨是很乐意跟他说话,但那只是基于好奇与无聊,或许还出于爱凑热闹的本性?

华牧师深切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那么我建议你或许可以去镇上的图书馆翻翻过去十年来的报纸。通常,一个人要赢得别人的接纳之前,总得付出一些努力。”

这就是官梓言接下来在镇上图书馆耗了一个礼拜的原因。

他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才将小镇这十年来的相关新闻都读过一遍。

图书馆的管理员秦小姐是个不喜欢说人闲话和八卦的小镇异类。

小镇居民不喜欢泡图书馆,平常闲聊八卦已经占去他们宝贵的阅读时间,因此她很高兴看到有人能天天上门报到。

她协助梓言找出已经翻拍成胶卷保存的旧报纸,以及其它还未制成胶卷的报纸纸本。当然,她也没时间或兴趣到处去宣扬这个人正在这里,以及他正在做的事。

毕竟偌大的图书馆里,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不打算吓走难得进馆使用图书馆的少数异类分子。

茫茫报海中,梓言决定从最新一期的新闻开始读起,从“现在”这个时间点慢慢往过去回溯……

于是,从他回镇开始,他看见熟识与不那么熟识的人,生命中重要事件的落幕与发生。

有人结婚了,有人出生了,有人离开小镇去读大学了,一如当年他所做的事……只差别在,他们有些人回来了,而他没有。

但也不是所有离开的人都选择回来。

人事上的变迁,让他看见小镇的起落与变化。

有些传统依然存在,比如小镇年年在夏日时节举行的祭典。

但也有一些事情改变了,比如小镇年年在夏日时节举行的祭典内容……原来从五年前开始,夏日镇便不再举行大规模的夏日祭了。背后原因,跟经济的萧条有关。镇长办公室为了投资营利事业,无法再拨出大量的金钱让小镇延续他们不切实际的传统文化。

快速浏览过这些旧新闻使他不胜唏嘘。

当他读到最后一卷胶卷,并没有意识到已经看到最后了,直到他发现报纸的日期是十年前他离开后的那个月——

报纸标题上赫然几个大字写道;

等了两个礼拜,她哭了。

他倏地一惊,细读那则太阳报老编时代的旧新闻——

如果这个世界上其有所谓最遥远的距离的话,那么对我们的麻烦人物方心语来说,应该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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