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逐笑来-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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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计被揭穿,百鬼魅王似乎并不打算恋战。
鬼火围绕着的女子轮廓变作模糊,甜腻不失魅惑的女声依旧飘渺空灵,宛若来自黄泉尽头的呼唤,“呵……只怕黑煞獒王心中自有权衡,只可惜今夜未见您被毒蛊反噬时的面容,当真可惜……还是说,黑煞獒王在流川之上寻到了什么良药,克了体内的毒蛊呢?这件事若是被魔尊知晓,不知他又会作何感想……”
楚四歌微微眯了眼睛,刀唇轻咧,“百鬼魅王今晚未免话多了些。”
“奴家向来不敢在魔尊大人的面前多嘴,还望黑煞獒王也好自为之……不过,奴家的这份恭贺之礼,不知黑煞獒王究竟要如何笑纳呢……呵……呵……”
女人笑着驱散了周身鬼火,更多如同燃着铜铃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两人,或哭或笑的凄厉声音取之不去,在空旷的荒野上空久久萦绕。
这里,还真是空旷呢,即便是大白天也会很吓人的罢?
原来我摸着摸着就已经走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了——心里这般想着,百里逐笑刚松开双手,怀中他的温度还没有褪去,耳边就听见了那一如往昔的恶毒声音,“百里逐笑,你是踏着轻功在田地里找南瓜的么?”
谁,谁说要生个男孩子啦?女孩子明明也蛮不错的嘛——咦咦,不对,这根本不是问题的重点!
未等自己想出什么话来反驳,微笑着的魔王已然重新摆开了对战的架势,一双骇人的眸子,紧紧盯住漫天飞舞的鬼火——那是百鬼魅王留给他的东西。
“不管怎样,不可以给别人添麻烦,这种杂碎还是要快点解决掉才好。”
“不是要一口气解决么?让我来……”
跃了一步拦在他的身前吗,手中的长剑直立贴近胸前,百里逐笑另一手捏出一个法诀,顺着剑身轻抚而上,通体幽蓝的草芥剑周围顿时筑起一道雾气的屏障,楚四歌只觉得天地间腾起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气,他眼角一缩,静静看着表情严肃的少女。
宛若黑曜石般的眸子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仿佛是千年的寒冰构筑而成,只一眼,天地万物都会被冻结。
“……琉璃牡丹……”
随着四个低沉却清晰的字眼溢出她的唇瓣,原本暗无生机的泥土一点点罩上薄薄的银霜。时间如同凝固,黑夜中漂浮的鬼火也随之停顿了下来,他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寒气汇聚成一柄柄不可见的利刃,随时会从四面八方投掷过来。
“……开!”
最后的字眼重重落定,那纯白的世界中应声绽放出无数的冰棱之花,长长短短的冰刺占据了视野的每一个缝隙,直插天际;形态凄美绝然的透明花朵,揉碎了冬日的日升月落,幽幽折射出不同的光泽来,宛若琉璃雕制一般,绝美又残忍。
而他一身黑衣,如同突兀的一点浓墨,沾染在无瑕的白绢画卷之上。
怨灵的哭笑声散尽,鬼火被全数割裂,零星的斑驳光影浮在晶莹剔透的冰棱牡丹之上,有种莫名的不真实。
楚四歌微微张了口,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身边单薄清瘦的少女:不过区区百年的修为,便能有这般的灵力,若是那个被称作流川最强的男人站在自己眼前,他又能有几分胜算?魔尊想要撼动云家,想要流川侯的玉座,无异于痴人说梦。
百里逐笑神色淡漠地轻轻挥手,寒气,冰棱与鬼火的碎末立即转换了方向,如同疾行的鸿雁一般迅速,很快在荒野的风中消失殆尽。
“很美罢?”对上神色阴晴不定的黑煞獒王,她才换上一副笑颜,“其实杀人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多你一人,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知道要怎么做了吗,黑煞獒王?”
挑了挑眉,楚四歌敛起信服的表情,抬手扼上了少女尖细的下巴,“……美。”
“若那时洒下的是血雾,‘琉璃牡丹’自当更美。”
“可我不想见那样染血的花。”他蹙眉打断了百里逐笑的话,修长英挺的身姿冷冷散发着寂灭的气息,口中呢喃道,“霜绯,云霜绯……我算是知晓这名字的含义了:不见血雾,难有红霜……”
当真是个既美妙又残忍的名字。
深深被那样刻骨铭心的场面所震撼,楚四歌甚至希望今夜大开杀戒的是自己,哪怕曝露了身份会招来修仙之人的围剿,哪怕无月之夜迎来的是毒蛊的反噬,他也不愿看见那个女人埋藏在心底的决绝和无奈。
——已经习惯了。
习惯于为了大局去考虑,习惯于自己肩头的责任,习惯于剑刃之上沾染鲜血。
可以为了更多人的安危去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会因为无法救赎一个生灵,无法化解各族之间矛盾陷入深深的自责——已经不知道她的行为究竟是对是错,明明有着那样的笑容,可附着在那般的城府之下,他已不知是真是假,是善是恶。
“其实……你不必这样为难自己……”楚四歌微微叹,单手将百里逐笑拥入怀中,手臂克制不住的力量竟是想将那一抹白影揉进身体里,“有些责任,尽可放下,是你自己将自己推入了无间地狱,难以解脱。”
“明明是魔域宗主,居然一点为族人着想的责任感都没有。”在他怀中养起来,她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来,“楚四歌,你果然是个混账。”
“宗主如何?魔尊如何?流川侯又能如何?被太多的东西束缚,倒不如一倜傥自由身,驰骋于偌大天地之间,只为自己的心而存在着……”
她不发一言咂摸着男子的话,似乎明白了一些,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所以你已经没事了么?我好像听见了鸡鸣,这一夜,算是过去了?”眨了眨眼,百里逐笑想起什么来上上下下捏着眼前黑着脸的男人,“躲过了百鬼魅王的诡计,也没有修仙之人追杀而来,更没有消失……喏,这里没有消失,这里也没有,都好好的呢!楚四歌,你浑身上下都好好的呢!这里,这里,还有……”
“……那里就不用捏了。”
“你的右手和右眼……我会拜托给白师兄,让他来帮你医治。”
再次摆出“无所不能大爷样”的少女语气孤高,“不过先说好,你这一遭可当真是欠了我不少东西:即便你日后能坐上魔尊的位置,也要甘心臣服于流川侯的统领,共享流川盛世,不得有进犯的念头……”
深感被压迫的魔王苦着脸点头:眼下算是体会到欠债的滋味了。
而她那副趾高气昂,飞扬跋扈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千金大小姐的架势。
“既然凶星慧斗一事有了结,我会劝爹不再追究魔域责任……混账,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要管这回事罢?到头来还是我在操心啊,真是岂有此理!”百里逐笑抱着肩,一脸不满嘟囔,忽而又想起什么来,“……那,你还要见我爹么?”
动了动尚能活动自如的左手,楚四歌凝望着掌心繁复的纹路:安然渡了无月之夜,反噬亦没有再出现,是否能算是侥幸逃脱了魔尊的控制呢?若身体当真不再受那蛊毒的折磨,他还要以魔域宗主的身份存在下去么?还需要惟魔尊之命是从么?、、、
他不知道。
猛然握紧了拳头,他长长叹了口气,只道一字:见。
无可厚非的耸了耸肩,血脉之中冥冥间定了一定,百里逐笑随性勾起嘴角,“罢了,我又一次给了你机会,你又一次没有珍惜,黑煞獒王。”
“何意?”
“佛曰:不可说。”
少女微笑,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夜空,一点点幽幽的光亮浮起,宛若那日河岸边飞舞的萤火,微弱却倔强,“那边已经开始放灯了喔,不快点的话,会赶不上在天亮之前许愿的。”
无月之夜已过,该消失的没有消失,该存在的依然存在。
他扬起脸来,一盏盏浮灯冉冉升起,在浑然的黑夜中播下星点的希望。
洗尽铅华,恍若浮光。
☆、【番外一】藏心上
云霜绯一直觉得许愿是件极不靠谱的事情。
可是眼下她却不得不入乡随俗放一盏明灯,道一个愿望。
看着半空中的四方薄纸灯借明火慢慢升上,在浓厚若一整块墨色砚台般的苍穹中留下光影,她心中涌起莫名感慨——萤火也罢,浮灯也罢,那是足以驱散黑暗的浮光,即便冰冷,暖的却是盛世流川。
因为是在黑暗中,所以才会显得那般珍贵。
她双手合十,虔诚阖上双眸。
身边男子出声,带着一丝疲惫,“你相信神明的庇佑么?”
“我是入了仙籍的人,神明什么的,才不会随便相信;流川之上,最接近神明的男人是我爹,可他是个骗子,我连他的庇佑都不接受,又怎么会信神明的庇佑?”
淡然吐出字字带刺的句子,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瞅着身边独独剩下一只明眼的男人,“你呢,又许了什么愿望?”
丝毫未有偏见,这魔物样貌确实出众,与生俱来的狂放不羁被很好地融进那双微微下垂的眸子,英挺修长的身姿即便在人群之中,也能一眼就寻到——明明是温柔又细心的家伙,却总是臭着一张脸,连笑容都是生涩的。
但她的目光还是会不经意落在他身上,偶尔久久不愿离开。
“……许愿很是无聊罢?心底最深的渴望,居然宁可求助于神灵,也不相信自己的双手。”舌灿莲花的男子轻而易举掌握了主动权,挡开了少女的提问,将与自己不利的话头又抛了回去,“……你说是吧?”
“嗯,嗯啊,你这么说也没错啦……不对,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聪慧如她,很快发现了自己处在下风,露出不满的神色,她嗔怪,“楚四歌,你总是这个样子,分毫不想让自己吃亏。”
“你若不是处处想占我便宜,我又何苦总思量着如何让自己在你面前不吃亏?”
“占你便宜?”云霜绯哑然,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重新挑开话题,“你说那些凡人是不是很可笑?如果心愿靠这种东西就可以实现的话,天下何苦那么多断肠人?”
楚四歌垂了眼睛,想了很久才开口——与这个女人相处的越久,他就越觉得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已不再是种简单的陈述,而是夹杂了他所能理解的世间百味。不过,出乎意料地,他喜欢这样的感觉,“既然是断肠人,若是连个念想都没有,岂不是更加悲戚?”
天下之大,最难解的,便是一个情字。
顿了顿,他终于舒展开眉头,朝身边正漫不经心拨弄着地上杂草的女子投去一个笑容,“其实,孔明灯这种寄托,也不尽如人意……楚荒便有说法,一年只能放出一盏,心愿只有一个。若是贪心之人,在众多欲念的取舍间,才最难过罢?”
贪念啊,这当真是无法回避的存在:当手中有了渴望的东西后,便会萌生新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宛若成堆的浪头,宛若无底的深渊——很多年后,她才知道,贪念是无法跨越的鸿沟,是她与他的劫。
喜欢一个人,便会想要与他在一起;得到之后,便会想要的更多。
云霜绯揉碎了一株碧草,这才舍得抬眼,“想不到堂堂魔域宗主也是个笨到没药救的家伙……”
“……”
“谁说一盏灯只能许下一个心愿?”
“……”
“我对着灯许下的心愿就是:我要再多许三个心愿,然后每个心愿就是再多许三个心愿,再多许三个心愿,再多许三个心愿……一直这么说着。你看,这下我虽然只放了一盏灯,却可以有好多好多的心愿,不是么?”
镀银般的月光下,少女扬起脸,眼角分明带着一丝诡计得逞后的得意。
楚四歌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出声来,好容易才平静了心绪,“灯已经看不见了,那你倒是说说,都许下了什么?你许了那么多个心愿,先说给我听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不吃亏吧?”
这回反倒是她皱了眉头,踟蹰了半晌,才从牙间挤出一丝声音,“方才我……我都光顾着要心愿了……还未来得全部许下来……”
“你觉得还能作数么?”他勾起嘴角,歪着头一副看戏的表情,“啊啊,你的灯已经飞到看不见的地方了喔。”
“这……”
“罢了,就知道你一定会错过的。”大掌抚上少女微凉的柔夷,五指相扣,楚四歌轻轻一叹,“我的留给你。”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
他笑,额上的银箍,左耳的血红色犬牙坠饰,窄瘦黑袍上隐隐浮动的花纹,无一不沾染着阴鸷的气息,混着那无法压制的戾气,令他在暗夜中有种无法去直视的冷峻乖戾。只是那声音却温柔着,温柔到足以令此刻的时间融化,“我说,我许下的心愿是:百里逐笑的心愿可以实现。”
…文…心里有什么裂开又缝合的声音。
…人…像是泡着一块方糖,动一动,慢慢沁出丝丝甜腻来。
…书…她别扭移开目光,“哼,才不稀罕——”
…屋…细细数来,那个男人倒是不怎么喜欢唤我真名呢——云霜绯暗想着,不觉垂下了目光:罢了,自己也不喜欢。世人只当她是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