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云端之上-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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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真的是毕业太久了，我几乎就已忘记导师的教诲，与此同时，走在愈行愈远的道路上。
但是面前的男子，他却记得很清楚，用那样平静的脸面对自己的满手血腥，而在他的眼中，我与身后的花草也如同一物。
“刚才说到的，处理的事，可以告诉我吗？”我看着他，果然他的神色完美得毫无瑕疵。
“啊，不过是一些小事。”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椎名桑，是巡视者吧。”
“是的。”
“但我是制裁者。”
我诧异。
他竟然是制裁者。
主人派到下界的副神们，大都是巡视者。我们只需要代替主人的眼睛，并没有权利改变人类的命运。而制裁者却是极少数的一部分异类，他们被授权直接对世界的运行状态进行干预，也就说，可以抹杀一切被他们判断为阻碍平衡的人。
“也就是说，你刚才……”
“只是处理掉了一些人类警方没有办法解决的棘手人物罢了。”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究竟是怎样的情绪，“毕竟，我也是有责任保证这个城市的安定的，不是吗？”
明明就不存在任何威胁性，但我的手指下意识地一颤。
我在紧张。
因为他的话而紧张。因为得知他的身份而紧张。
制裁者。不仅可以制裁人类，亦能够制裁身为副神的我。
但他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我从不敢奢望，可以得到主人的原谅。从很久以前，我第一次违背主人的命令放走浦原开始，到后来扭转了志波海燕的命运，每一步我都曾犹豫过，但还是踏了出去。
我的面前，一直矗立着一道门。我不知道门后是什么，但却清醒地明白，总有一天必须推开它。
我等不到走投无路之时。
“椎名桑的任务，很麻烦吗？”他问。
我想了想，发现杯已见底。“可以再来一杯吗？”
他点头，又为我续满。
“桐月君觉得，我们为什么会成为副神呢？”
他忽然就笑了出来，“这个问题，椎名桑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以你的资历的话。”
“可惜，我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答案。”存在得越久，就越发对自己产生疑问。
“那么为什么，还要继续寻找答案呢？”
我怔了怔。
“我们在这里，所以在这里。这就是原因，亦是结果。”
我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
他虽然在笑，却再无法让我感到温暖。
因为他的笑，在到达眼底之前戛然而止。
不久前的重逢，或许是因为喜悦与讶异，我并未注意到他的改变。而现在，突然就觉得好陌生。果然，主人说得对，副神之间，从来不是同伴，仅仅是，共事的人罢了。
“桐月君，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　对一个年轻的副神来说，他能将每一件事都条例明晰地记住，是一件非常不易的事。在我刚成为副神的日子里，常常处于迷茫的状态。无法理解自己想要做的事，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谢谢。”他的脸颊，突然就飞上一抹潮红。成熟的锐气褪去，仿佛又见那青涩腼腆的少年的影子。
我眨了眨眼，当作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说起来，即使是注定会存在的，我仍然感激主人将我从死亡之渊中救出。”他推了推眼镜，气息温柔而严谨，“我并不记得前世的事，但是却未成忘记魂渊中的一切。”
魂渊。
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却像一束光，直直地射进了我的大脑。
我一直缺乏的那一股助力，在瞬间丰沛起来。
魂渊，又被称为死亡之渊。
所有人，无论以何种形式死亡，即使魂飞魄散尸骨无存，最终，都将汇入魂渊。
魂渊中所充满的，并非人类的魂魄，而是『存在』。
魂魄可以消散，但『存在』不可能被取代。
就好像一个人，能够转世过下一辈子的生活，但是他前一世的『存在感』并不会消失。他依旧在那里，就在所有人都在一起的魂渊。
而主人，正是将我们的『存在』从魂渊中选出，并赋予了我们副神的能力。
“能够被选中，实在再幸运不过。”他的声音，仿佛距我很远。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未成注意到他的异样。
如果说魂渊真的汇聚了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所有人，如果说当年主人所告诉我的，能够在其中寻找到熟识之人的事是真的的话，那么……
我猛然站起，向他告辞离去。
***
夜已深，唯有昏黄的路灯拉长我的影子。
我快步走着，已从未有过的速度回到家，在夜一等人惊诧的目光中，紧紧关上了门。
能力发动——
四面墙壁，在瞬间爬满符咒。
然后，虚浮的空中，出现了一排飘忽不定的书架。若隐若现，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禁忌的图书室，神域一切知识的来源，却是未经许可，副神绝不可涉足的地方。但那里面，却收藏着我想要知道的全部。
我终于，推开了那扇门。
那个人的存在，我要找出来。
副神很强，比任何一个人类都强。
但副神也很弱，因为我们所有的能力都并非来源于自己，而是由主人赐予。
因为我是副神，所以可以杀死很多人。
只可惜，我是副神，主人交给我的本领中，却没有一样叫做『复生』。
曾经我以为，自己的梦想是拥有人类的感情，人类的喜怒哀乐。
可以爱，知道爱，理解爱。然后，爱上他。
我在理智夹缝中摸索，找了很久很久，终于以为自己能够随心所欲地生活，却退却在现实的阴霾之下。
然后突然就发现。
爱不爱，对我们来说，其实是无所谓的。如果因为爱，而使得我们不得不分离。那么我宁愿用无爱来换取永远在一起。
我的眼睛紧紧锁在书架上，反反复复地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目标。
进入魂渊的方法，捕捉『存在』的方法。
我知道，一旦推开那扇门，就再不能后退。
伸出手，指尖距书脊一寸之遥。
手腕，突然就被人握住。
那人的指节，将我掐得生疼。
他的声音，却如竖琴般优雅动听。
“再向前的话，就没有办法回头咯！”

第三十二回　主神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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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的浓香伴着浅浅的烟草味，却无法与他周身缠绕的诡秘香气媲美。
手腕被握住的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起了这种味道。清淡，缥缈，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这是独属于神域的味道。只有神域的空气中，才持久弥漫着这种微弱却霸道的香气。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处的皮肤竟有一分透明。细小的纹路若隐若现，那泛着薄薄淡青的，不会是人类的肤色。
“再向前的话，就没有办法回头咯！”半开玩笑的声音，却好像一瓢凉水自头顶淋下。
我不会天真到以为，他会当作视而不见，因为我想要借阅的，是被列为禁忌的书籍。
“有事吗？”我手掌微张，试图从他的控制中挣脱出来。
“没有用的。”他屈了屈手指，我的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乳白色的手环。紧贴着皮肤，却能感到阵阵温热。
突然，全身的力量以惊人的速度流失，图书室在瞬间消失不见，而我所张开的结界也毫无征兆地全数碎裂，手环变成了暗夜一般的墨色。
“很强嘛。”他放开我的手，斜靠在门上。
我垂首，望着腕上小巧细致的圆环。
这个我是知道的。主人所拥有的，能够完全抑制我们力量的道具。环的颜色越深，代表吸收的神力越强。但所谓的强弱其实毫无意义，因为我们无法违抗主人的制裁，现在的我无异于一个普通的人类。
“桐月君，这是做什么？”我晃了晃手腕，好像那不过是一件寻常的饰品。
“十七。”他起唇，“我是九。”
“哦，是啊。”我故作恍然，抬手扶了扶发髻，“你看我都忘了。”
他并未不悦，只说，“主人召你回去。”
“现在？”
“是的。”他顿了顿，又补充到，“刚才的事，我不会……”
“不必。”我打断他，又舒了一口气。
没有必要隐瞒的，尤其是我不需要他的帮助。果然，无论他多么优秀，毕竟还太年轻。我们寿命的长短，无关力量，但他却远不及我对主人的了解。
主人是一切，对于他的隐瞒永远只是徒劳。
我侧过头，冲他点头，然后起身走到橱边，拉开了橱门。
两刀相依而靠，静静躺在橱内一角。一刀黯沉无光，一刀凄寒闪闪。他们彼此陪伴，所以都不会寂寞。
“我出门了。”我轻道，“很快回来。”
关上门，站到九的左侧，“我们走吧。”
***
上一次回到神域，是四十五年前，五十年巡视之期未满，我却已被召回。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借口，唯有主人的命令，是我们必须遵循的存在。
我跟在九的身后，平视，只能看见他并不宽厚的双肩。悠长的回廊，如一副绮丽彩卷，每走一步，都能让我会想起在神域的点滴。
在尸魂界的时候，很少会想起这里，即使脑中一闪而过，也极少会为某些片段停顿。但我并非忘却了这里，因为这里，始终有我的全部。
馨香沁入胸膛，我的心仿佛又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那个位置，自遇到那个人起就一直空置。而今，终于回归。
我单膝跪在殿下，看着自己在平滑地面映出的面容。
“主人。”
“十七，你回来了。”主人的声音一如往昔，偶尔的笑意也无法掀起水面的一丝涟漪。
“是。”
“十七。”凌空而来的平直音调，不知为何，让人有一瞬间的动摇。“想要得到我的饶恕吗？”
我的睫毛一颤。“请主人责罚。”
“哦？不想要饶恕吗？”
“十七明白自己所犯下的是，不能饶恕的罪。”
“那也未必。”主人突然笑了，他笑起来的声音很好听，轻快而悠扬，但主人并不喜欢笑，每一次都有一些特别的原因。“十七，　我真的很喜欢你。因为你很有趣，你在尸魂界所经历的那些事，真的很有趣。”
我沉默。
副神，原本就是供主人任意差遣的道具。
我明明，早就知道这一点的，却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违背主人。主人对我们宽容，但从不纵容。所以，我无处可逃。
“但是，你超过了我的预料太多。”主人侧倚在王座上，嘴角依旧噙着浅浅笑意，“偷看禁忌图书室里的书籍，可是死罪哦。你竟然，也可以为一个人做到这样的地步吗？”
“在成为副神的时候，教给你的东西，全都忘记了吗？”
“没有。”我回答，“从来都没有。主人。”
是的，我从未忘记。虽然我是忘性很大的人，虽然我的三千多年都不曾有什么值得纪念，但主人所教给我的，我不曾遗忘。
但是，想要和那个人在一起的心情，与此无关。
“你和九见面的时候，我就让他取走了你读心和预知的能力。原以为，那可以对你有所警戒。可是你，却执迷不悟。”
“非常抱歉，主人。”
殿中，突然沉寂下来。
主人没有再责问我，只是静静地审视着我，居高临下，好像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我洞悉。
“十七，我很想毁了你。”他说，音色却比先前柔和许多，“但是，这样的话我大概会后悔。所以……”
他向我招了招手，我的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自顾自地站起，走向主人。
“十七，我给你一次机会吧。”他抬手，拔下我脑后的发簪，满头青丝如瀑布飞泻而下。“但你要知道，没有什么可以凭空得来，就算是我最中意的你，我也不能宽恕你太多。”
我点了点头，等待主人说下去。
可他却只摇了摇头，又撑着下颚想了许久，才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如果你赢了，我就满足你的愿望。复生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我迟疑了一会儿，仍然点头。
我所认识的主人，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心的人。
他曾一边说着对我的钟爱，一边将我的手腕扯到脱臼。也曾在谈笑间，就让我们的一位同事灰飞烟灭。但从没有人指着主人的残忍，因为他是天地间的主宰，我们所遵循的游戏规则，由他制定。因而，即使在他的『游戏』中我毫无胜算，但我依旧愿意一试。如果不去试，那么就真的无能为力。这是我在尸魂界所得到的宝贵财富，所以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我的十七。”主人冰凉的手指擦过我的脸颊，一直抚摸到我的耳后，“游戏开始的话，可不能喊停哦。但我不会告诉你规则，也不会提示你怎样才会结束。所以，试着赢下来吧，我很期待。”
突然，后颈隐隐作疼，下一刻，我已失去了意识。
***
然后，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一开始来到尸魂界的时候，对一切都没有兴趣。从真央毕业，那一次的现世实习让我对现世产生了深深的厌恶。来到十二番队，安安份份地工作。然后，在那一天，成为了浦原的带队席官。
穿界门前的相遇，现世的与大虚对阵，入队前的比试，还有之后的许许多多，每一件都清楚地在脑中回放。
纵然只是细节，但于我而言，却恍若昨日。
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房顶。
我抬手举过头顶，指缝间穿过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