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过山如画-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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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萨里身材魁伟,气质傲然,颇有王者之风。苍木立在他身边,因年轻而显得单薄;身后的羯库面色暗沉如同一个一言不发冷绝的利刃。
十七远远看在眼里,将苍木与其他数人比较了一番,有点郁郁了。
她毫无来由地对夏泠道:“看来,苍木这些年是做不上羌零王的。”夏泠笑着:“你还真能操心。”十七当初曾天真地以为她可以帮助苍木上位,而苍木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王,让羌零部落从此安宁富强。她将这个想法说给了夏泠听:“只要时机合适,苍木一定会成为最完美的羌零王。”
夏泠说:“现任羌零王也还算不错,如今羌零部落里头脑清醒的颇有几个。”
“可是没有苍木完美吧?”
“苍木是你看着完美吧?”夏泠讥嘲她。
“你莫欺负人。我说的他做羌零王!”十七红了脸。
“世间哪有什么完美的帝王呢?”夏泠看她的脸被洗干净了,红得可爱,含笑道。
“先人所说的三皇五帝不都是完美帝王吗?”十七不服气了,“你不也是推举了自己中意的帝王吗?”
夏泠说:“三皇五帝这些古人编撰歌功颂德之事如何信得?皇位就是染血之路,皇权就是噬血之杖。苍木不是,李墒更不配。”
“咦?”十七一直以为他对自己中意的新帝是尊敬有加的,没想到他说起皇上名讳来居然毫无顾忌:“你不欣赏皇上何必推举他?”
“谁说我不欣赏他?李墒目若深渊,双眉舒爽有文明气象,算得上是难得的君主了。”夏泠道,“只是兴许是我多虑了。从前读史书,总觉这世间从无真正的安宁和平。所以,这些年我觉得应当走制衡之路。”
“制衡之路?”十七不曾听说过。
“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既然不可避免,那就不去避免。促成一定的战机,悬在各国头上。如此一来,各国便难免有所顾忌,边民可暂得安生,国君也必须励精图治,富国强民。”
“可是过上几年,战争还是不可避免的。”
夏泠叹口气:“十七,大统天下,从此太平,这本来就是个神话而已。世间熔熔万物皆一炉。我只求在我力之能及处,身在罗网而不自哀。”
十七看着他,仿佛看到一条艰辛之路在他的脚下:“你这事情,是一方大沙枭能够做到的吗?”
“走一步算一步。”他轻轻拢住十七的手,“我不会让你陷入险境的。”
十七看着他的手,这样的话他并非第一回说,她能感觉到他的担忧。十七道:“你看到这些牧民了吗?”
“如何?”
“我常在想,我是跟你去不见人烟的深山活着开心呢,还是在这里与他们同食人间烟火开心?”
“你得出什么结果来?”
“我觉得……”十七歪头一笑,“活在人间,看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都喜乐平安,这是世间最大的快乐!”她贴着他的耳朵轻轻道,“你要的也是我要的,我们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管是不是有危险,我都不在乎。”
不知道是何处的牧民赢了什么比赛,夏泠和赵十七的身边忽然许多人欢呼起来,纷纷向前涌去。
他们两个只能在汹涌的人流中牢牢抱紧对方。
夏泠低下头让十七的身体紧紧贴近自己,鼻子有些酸酸的:虽则他一直在保证不让十七身涉危险,可是他知道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绝对无害。十七聪明地看穿了这一点,却贴心地始终站在他的身边。在一个漩涡暗流到处皆是的地方,有一双如此温暖可爱的手,何其幸甚?
十七也抱紧他,感受得到他正在竭力地挡住牧人们因狂奔而冲撞在她身上的力量。
她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这点保护。
她并非娇弱的女子,奢求男子的周全护佑。但是她也知道拥有一个肯护佑她的男人,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滋味。
等人流散去,十七推开他:“夏爷爷,被人看到可如何了得哦!”
夏泠松开手。
篝火燃起,眼看着穆沁尔夏日大会越发到了□。众人踏舞扬歌,欢庆饮酒。
十七一直在追问夏泠:“我的礼物呢?”
“待到月下赛马便有了。”
便有羌零王的侍从队开始在各部招募月下赛马之人:“天连山的苍鹰一飞就是千山,库勒尔的骏马一跑就过万水,真正的勇士就站出来,跟着羌零族的王旗去乌兰湖边……”
月下赛马是全民运动,不但本族骑士可以上去,连各国客人也可以一并赛马欢腾。
夏泠带着十七骑着桑尺大妈的矮脚马,向终点赶过去:“快些去终点。”
十七的心怦怦直跳,不知道会有什么样出人意外的礼物给她。
赛马的终点名叫银水川。
此处一马平川,左侧有一座极高的山崖面向草原。那山崖的山石含有云英石,月色下星星点点地闪烁,宛如银河倒挂在天际。
十七和夏泠站在银水川下,身边早有无数牧人都已经挥着彩旗站在了一起。
“十七,你唱歌很难听知道吗?”夏泠悄悄耳语。
“呃?”好好的太平日子处着,他怎么忽然提到了此事?十七说,“你何时听过我唱歌了?”
“从前在岂兰崖,你没事老哼哼。”
“好不好关你何事?”十七也知道自己唱歌难听,自己娱乐娱乐而已。
“今日月黑风高,我给你唱一首如何?”
“唱什么?”十七悄悄红了脸,“你还是爷爷的身份。”可别唱了情歌什么的,众牧民一看如花似玉的赵姑娘有一个老头儿在唱情歌,多不妥当?!
“我站在广阔的银水川,银河的星流在我指间流淌。
我遥望着天际,那片云。
你的一次凝眸,能让我死去一千回。
我前身的热身子,怎能冷落你今生?”
羌零族的牧歌响彻天穹,漫地的野草也在随之呼和。众牧人纷纷回过头来,看到夏泠坐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他的喉咙已经不再装作苍老的模样,清澈如同三月的泉水。
“我离开茂密的库勒尔草原,温暖的水流在我脚下流淌。
我遥望着天际,那片云。
一百世的轮回中,你我之间常常隔着茫茫人世。
总有一只苍鹰的飞过,会让我伤神。”
十七是第一次听夏泠唱牧歌,那些歌词她从来不曾听过,却每一句都如同写在他们之间。
羌零王格萨里带着各部小王也在向此处而来。
格萨里停下马头,牧民们纷纷从他和夏泠面前退开一条路,羌零王抬起尊贵的头:“请问阁下是何人?”
夏泠支起一条腿靠在石崖上,姿态散漫:“问我么?”长笑一声:“可叹天地无家客,湖海一生不归魂!”
格萨里愣了一下,面前此人的神色,倨傲得仿佛他才是草原之王。正待要将他拿下,只听得身后有轰隆而至的马蹄声,便有孩子们的大声欢呼:“德鲁尔要出来了!德鲁尔要出来了!”
格萨里一边命令几名武功高强的随从奔上银水川的石壁去捉拿夏泠,一边回头去看那月下赛马的大批骑手。
十七心知夏泠暴露于人乃属故意,便也只顾看德鲁尔究竟是谁,夏泠究竟送给她什么礼物?
滔天怒海一般的马群,在银色的月光下万马奔腾。
兔起鹘纵之中,烈马踢起草尘无数,将清朗的夜空也遮蔽在了灰沙之中。银雾般的月色却又让一切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神秘感。
十七的眼力过人,也经不住自己揉了揉眼睛:那冲在群马之前,仿佛黑色浪潮上一片小小波浪的当先骏马上……骑手瘦小,一身白色的中原小襦衫——石头?!
在中原读书的小石头何时来到了草原?看他的情形似乎还能够夺得本届的德鲁尔?
十七回头去找夏泠,人海茫茫中,夏泠不见了。
十七的心头一沉。
银狼
“德鲁尔!德鲁尔!”汹涌的人群将十七拥跌得难以行路,她随着人群一起向赛马的马群奔跑而去。
人在欢歌,马在嘶叫,彩旗在飘舞,手在风中挥扬,十七看到石头骑在一匹银色的骏马上。
“石头,石头!”十七如泥鳅一般滑到人群之前,小石头嬴得赛马,她当然替他高兴:“石头,快跑!”
月光火把,红影幢幢,小石头身体微微躬起,双手握僵的姿势犹如劲气将发,他满额晶亮尽是热汗。十七拼命鼓掌,小石头骑术从小就有天分,也是十七带出来的。如今,他可一展身手十七好生骄傲。
石头身下的那匹骏马看起来颇为不俗,想来是夏泠为他置办的。
宝马多贵啊,这个男人还成天在她面前装穷,哭穷的……十七想得嘴角弯弯……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忽然,十七的眼角忽而飞过一点暗光。
她心头微微一紧。
“德鲁尔!德鲁尔!”观看比赛的牧民们丝毫未曾觉察到场上的阴暗刀气,继续兴奋地奔跳着,争相观看抢在前头的数匹快马。羌零族乃马背上的民族,“月下赛马”全民可入,正是彰显了他们对于烈马雄风的崇拜与喜爱。
许多骑在马背上的牧民随着逐渐靠近的比赛马群,也一起挥鞭奔跑起来。
银水川下万马欢腾,人声鼎沸。
人们争看今日的英雄,姑娘们挥动鲜艳的格桑花,洁白的哈达,等着向新的勇士表达心中的崇敬。
骑手们都被现场的盛况所感染了,无数马蹄在风中,比风行得更快。
赵十七却感觉到了不妙,她丢下自己的矮脚马,人山人海中,她如一抹灰色烟雾化入了正在进行最后冲刺、速度惊人的赛马群中。
靠拢石头的快马一共有五匹,混乱奔跑中很难判断究竟是谁手中有钢刃?马辔马笼也都有金银装饰,很难判断何处有凶器。十七方才看到的是一支斜飞出来的小弩箭。
射弩之人准头对得并不很足,似乎只是要阻止别人一马当先。
小石头身轻马术强,在激烈的比赛中始终牢牢占据着领头的位置,那人的弩箭正是对准了石头的坐骑。
不当“德鲁尔”就不当,她家的石头还没长熟呢,不屑于跟那帮人争这份虚名。
可惜,这人的目标是石头的马腿,如果伤了马腿,小石头控制不住便有可能坠入奔腾乱马之中。
十七心道,想伤人?
可以。
只是——莫要伤到她的人!
十七身如轻燕,逆向冲入了马群里。
她随手抓住身边一匹快马的扎鞍皮带,右手刀光飞舞护住石头与银鬃骏马。耳边马蹄雷声隆隆,如大水冲堤。
也只有赵十七,在这颠簸弹跳怒涛破空之处,依旧身法沉稳,一丝不乱。
银水川越来越近了,满山的云英石如万星闪烁,将天空的皓月也夺去了光辉,圆月悄悄遁入深云,将黑暗留在人间。
好似雷电将至。
全场静了下来……
暗了下去……
牧民们、王族们都全神贯注看着,今日能够在月下赛马中脱颖而出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随着终点的即将到来,十七的心也越攥越紧,她明白那隐蔽在乱马内的暗箭,将再次掠空而出。
四周是单调到了极致的马蹄击打声,密雨碎金荷,冰雹破阵云,振聋发聩,令人心悸。
十七攀附在石头的马身后,却如一片轻尘一般毫无声息。她与周围的烈马驰骋气息相通,气脉相流,凝神寻找这个作弊者。
果然不出所料,那小弩箭再次露出锋芒!
这一回,赵十七看了一个正着。
本可随手将其打落,她忽而想到羌零王方才的调戏,十七的嘴角微微含起笑容:草原王?不如比一比谁更绝傲吧。
她跃下小石头的奔马,那紧随其后的快马在她的面前轰然奔来,由于快骋,马毛支棱如同一颗猛撞向她的天外陨星。
赵十七站在原地,犹如凝磐,一步不让。
左手的“流沙”旋转得金光错落,热焰吞吐朝着激突在面前的马膝,分筋错骨地扎将下去——
众人只听见“哐当”一声重响!
牧人们的目光本来只聚集在最前方几匹快马的身上,立即因为这意外的响动,而同时挪后数尺。
只见一名女子长发飞扬,身前有一匹快马突然跪跌了下来。
那马正在疾驰之中,虽然倒下,那强大的惯力挟裹劲风,向着女子冲撞上去。马匹疯了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哀鸣在地上翻滚起来。
撞击声、哀鸣声、滚压声,闷重惊怖仿佛死神的啸叫,穿透马群奔腾之声,沉闷血腥得将每个人的心脏都紧紧握住。
牧人们都齐声惊呼起来:要出人命了!
那倒下的快马身后,有数百匹参赛的骏马正在做最后的冲刺。
极速的飚飞,罡猛的冲击,一旦遇上那匹不断翻滚的伤马,不知道一连串要摔死多少草原好儿郎!
众人狂跳着心,很多胆小的人因不敢看这一场即将发生的人间惨祸,而紧紧闭上了眼睛。胆大的人竭力睁开眼睛,想要看个究竟。
哪里看得见什么?
烈马扑跌之处,马身下的草尘碎作黑沉沉的云团,遮蔽了一切……
人们再也顾不得去看什么“德鲁尔”了,紧张地满身湿透地等着那场意料中血肉横飞,人仰马嘶。
风声在银水川呼啸地天崩地裂。
呼喝在浓重草尘间气流浑浊。
牧人们屏住呼吸,没有听到那团云尘间传来骏马摔倒的闷响。
稍顷,云团渐渐散去。
数百位骑士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在黑沉的云团间呼啦啦地穿过。
那女子依然长发飘然。
她仿佛刚刚从激战出来,身形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