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过山如画-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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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一首诗歌吟出来,便如即景吟哦一般。
这固然是帮苍木,又岂不是在震慑他?
明日正式面君,简公子送来十二首和歌,都要他念熟记住,以便殿前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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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心神不宁,又到院中练了一番剑,忽听公子屋中悉悉簌簌。
“你这也是‘兄妹之礼’吗?”
“你不也是说要做我的妹子吗?”
“你说,到底是不是?”
千羽心道,黑灯瞎火的,公子在与谁认纯洁的兄妹之情……
“赵十七,你又要做……”公子的声音忽然有了一些变动,纯洁的兄妹互敬之声化作一段旖旎的鼻音。
千羽目眦欲裂:“赵、十、七!”
第十三章 山虎
十七清晨来到了东市衙司,今日有“上头”的人前来巡查,重点察看的便是他们这些新任的“平捕”。
等了许久,才看到远远来了一位跟她一般身穿红坎肩的女子,只是衣裳边滚了鸦线,绣成期云纹。
此等服饰,说明她是“神捕门”的入室女弟子。
这女人生了一双眼尾尖尖的挑稍眼,两道柳眉弯若新月,说她好看吧,失之凛冽;身高腰细,不知为何,看着不似个女人,倒像一只上好的斗鸡。
十七认得她。
做平捕需与官场人等略有周旋,亦要弱而不媚、狂而不哗方能做事。人说“出门城东三里地,为人当知铁红袖。”意思是说,这女子不好惹,尤其是城东三里地的来往客人,都要知道这位铁大姑奶奶,莫要惹了她的脾气。
铁“斗鸡”一双眼睛转了一圈,来到了赵十七的面前:“你就是赵十七?”
“是。”
“关九郎引荐来的。”
“是。”
上下打量一番:“抬起头来。”
十七便如插了草标被卖身的丫头般抬起头来,“铁斗鸡”眉一挑:“姿色平平。”
赵十七当日出来做事,夏泠便给了她一份易容膏,抹黯了肤色,点粗了眉毛,略微掩盖去了一些光彩。“斗鸡”的目光停留在十七的双眸:“眼睛怎么生成这样?”
十七眼皮扇了扇:怎么?
“你昨日做了什么?”铁“斗鸡”察微明鉴。
十七的脸一下子泛红,一双眼睛里秋水落落,似明珠洒在了水银中。
铁红袖细看了一番她的面皮:“倒是个有心人。”
转身对众人道:“各位,明日皇上在苍郁山行猎,我们这边要抽调人手去守外围。今日下午出发,明日早起就位。”
打开名册点了几个人,赵十七赫然在内。
这样的任务早几天,东市的平捕监史便跟他们都说过了,如同扎军营一般扎在猎场外围,不过是驱赶驱赶闲杂百姓之类的小事。里面自有御林军、东营吏等人为皇上、妃嫔、文武大臣以及外国使臣护卫。
十七与平捕门的一干兄弟姐妹站在苍郁山的外围,看着一队队人马向苍郁山的夏狩行宫而去,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赵十七表情严肃地平视前方。
一辆马车内,一把扇子挑开金珠彩绘的车帘,露出一双春水潋滟的桃花眼,在看着他们这些毫不起眼的低等护卫。
十七身为五人小组的伍长,无论有没有人看自己,都要保持严肃正经。
万山横翠,那双眼睛好似昨夜星辰依旧在。
再正经的赵十七也被这笑容吸引过去了。身边那些不够心如止水的小平捕开始轻声喧哗,猜测马车中那位俊俏的侯门公子在对哪个笑?十七眉头微拧、轻咳一声,示意手下安静一些。
心里头却是甜丝丝,暖柔柔,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翘。
看着他向山上而去。
绵绵绿色将他的马车一点点掩尽,这才重新凝视前方。
她迷惑不解,夏公子又不能打猎,来凑这个热闹做什么?看他的马车紧随太子的车驾,这才依稀记得,他似乎是太子府的客卿。
所谓夏狩,是祭天大典的一个仪式,许多王孙公子前来不为打猎,只当是伴君游乐。
遥想当年,南煦也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只是数百年过去了,谁还记得当年的铁血战歌,河山踏断?
烟雨丝竹,香凝红尘熏陶下的南朝弟子,于狩猎之道,大多不过是射鸡擒飞鸟,取一个意趣便罢。
本朝皇族走过,接下来的是各国使臣,再接下来的便是文武大臣。
车辚辚,马萧萧之间,十七见到苍木了。
她听说前日觐见皇上时,苍木因通诗画,很得皇上的赏识。
同以往一般,骏马英才,发若褐浪。
他策马走在人群中,人秀于林。
十七看着他慢慢靠近自己,心头一点点紧张起来,若他也跟夏公子一般,对她微笑,她该何以回应呢?
一颗心跳得作响,他的骏马离她越来越近,仍然是十七最最熟悉的那一匹“飞雪”。飞雪好似闻到她的味道一般,低低嘶一声,转过马头向她。
十七的心骤然停止了跳动。
人不见面马见面,飞雪的眼睛栗色琥珀般透明,与她已隔着茫茫人海。
苍木低下头,以她熟悉的手势宠爱地揉着“飞雪”的颈毛,口中以羌零语轻说了几句,“飞雪”又继续随着队伍向前,慢慢消失在远去的队伍之中。
十七放松下来。
从前,不管她满脸鲜血也好,满身肮脏也好,他都能一眼将她认出来。
惆怅过去之后,十七想,苍木做得很好,她应该为他而感到高兴。
傍晚,十七他们被分配入西侧跑马林。
此处大概会有一些小小飞禽偶然出来。他们轮了值,照看着莫要有寻常不知事的百姓误闯其内,伤于流矢。
苍郁山山形起伏,占地也有十几里。跑马林树不多,成片成片的竹林幻绿成海。
第二日一早,晨间的浅雾自山坳间云流风随,一股清爽明荡的气息宛转全身。
分配完了手下的五个人,听到远处有鸣炮,那些官家子弟开始夏狩。
十七没有去巡守,她不需要。
她静坐在竹林之中,山风清凉抚遍她的全身,也将竹林里的点滴动静传入她的身躯。山川洞明,十七犹如风中的精魄,一脉一息与万物相通,一吐一纳与云气合转。
半为练功,半为享受。
赵十七很喜欢如此与天地共吐纳。由于心境澄明,她对于武学似乎比在漠北时更多一份宁静有力的感悟。
风中有一丝落叶裂卷的飘移,十七闭住双眼捕捉那一丝飘移,她闻到淡淡的腥气从山林深处划过。
猛兽?
苍郁山本说没什么猛兽出现,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她集中意念,细细体会。
那猛兽仿佛被什么给激怒了,山风腥卷,百川怒喝,风卷万顷地翻覆的感觉,急速而汹涌地向她奔来。
十七睁开眼睛,她曾听夏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这边的高官贵族尚文不尚武,真有大兽不知会不会对付。
山风摇动千万翠叶,竹海如广阔的绿绸,波澜起伏。
十七吩咐一下手下,便拿起武器向跑马林深处而去。
还未到地方,先听到猛虎狂啸连连,震起山林地动山摇,无数飞鸟扑簌簌飞起来,山林里被扰得昏天黑地。
一头硕大的老虎,如黄色闪电一般在密林间跳跃,那斑驳的皮毛将山林色彩搅出危险的昏黄。十七听到有人喝斥连连,似乎正在跟老虎战得激烈。
她看到褐衫褐发正是苍木。
苍木的武功在她的眼里一直都很差。
虽然每一回遇上他的时候,总是她最不如意之时。
她丢掉不趁手的平捕长刀和水火鞭,小刀子出手,旋转着便向虎腹下钻过去。
猛虎长啸一声,向他们两个扑过来。
十七冷眼看定苍木挥刀路数,配合着他的动作,转手出刀。
两个人几乎同时将刀背倒转,整齐如一,破山裂石,避开坚硬的虎骨,锋刃噗嗤一声,充分地没入厚硬的虎皮之下。两人皆意犹未尽,将刀身深深顶入虎身。
苍木被身边之人那熟悉而利落的身手,震惊地回过头。
看到的是一个黑肤红衣的女子,身形却似曾相识。
略微仔细辨认一番,十七容颜未改,只是掩去了一些肤色与眉形。
他愣在虎身前。
十七用力一推虎尸,庞大的黄褐色身体轰然倒下,在他们面前砸出一堆尘土。
十七按此刻的尊卑身份,向他行礼,故意避开他的眼神。
苍木也避开她的眼神。
他知道她如今在哪里,也知道她过得挺好,夏公子此事并不瞒他。他还特地问他要过一份羌零食料,说明,夏泠也并不瞒她。
彼此不见面,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鱼来燕去,草原历历,前世的热身子,只能让今世的轮回闲置。
十七转过身,向来处而去。
苍木弯刀垂勾,看着她即将远去的背影,惊鸿一瞥,彼此安好,也就够了。
“哇——太精彩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犹如滚起一道橙云,很快来到了他们两个人的中间,道:“且先小王,你果然杀了那只大虎。”又回头对十七说:“这位姐姐留步,好俊灵的身法,平捕中居然有姐姐这般的高手。”
十七听着声音熟悉,慢慢抬起头。
橘色骑装,金丝束发,掩不住一双圆圆的眼睛流光溢彩,整个人看起来——很像一只软柿子……
软柿子小姐君莫言笑道:“且先小王,这一次祭天射虎,可是好兆头,皇上一定会很高兴的。”
莫言又回头唤道:“太子哥哥,大虎已经死了,你不来看看?”
树林背后转出一队黑色盔甲的御林军,君莫言看了后边:“太子哥哥呢?”
苍木道:“太子宅心仁厚,大概不爱看如此血腥场面,让人将虎尸抬回三闾台罢。”
两人正说着话,一位身穿黑甲的御林军士策马过来:“小的荣昭见过且先小王……”言言笑着打断他:“荣昭,是太子哥哥让你们来帮助且先小王的吧?已经不必了。”她走过去拉起一只虎脚,“你看……”
“言儿小心。”那虎并未死透,被君莫言一拉虎脚,老虎紧闭的绿色铜铃大眼猛然睁开,又沉又厚的虎爪向言言的脸上扇去。
十七和苍木因恭谨守礼,站的地方略远,来不及过去了。
只听得“嗖”一声劲风疾响,一支箭如黑色闪电破空而来。
那垂死的老虎一声惨叫,被那箭的强力,射得虎爪狂拍。
言言趁其失了准头,立即缩身躲开,十七和苍木同时跃过去,再一次低头屈膝,将那大虎插入了要害,两人心有灵犀,一齐吼一声,同时发力将那猛虎推得离众人远一些。
十七确定老虎死透之后,看到虎肩中插了一支铁翎箭,应该已经透穿。
心头道,此人箭法霸道且不说他,有这等箭法却不射要害,是准头不足,还是要看看她和苍木的身手?
山林中横扫过一阵微风,万枝伏低中,一匹冷霜旋钱宝马从山道上缓缓走出来。
十七在南煦很少看到如此高大的男人,连他的坐骑也似乎比寻常马匹高上那么一两寸。虽然只是几寸而已,他通身的气度,却有了山一般的窒压感。
言言从地上爬起来:“叩见衡王殿下。”
众人都按礼跪拜。
衡王是皇上的第三子,据说其母有一半西域血统,不可继承大统,所以早早被封到临徐做了衡王。只有大祭大典才回岚京。
他请众人免礼之后,先将目光看着君莫言:“三小姐不曾受惊吧?”言言方才一口一个太子哥哥,似乎十分亲昵,面对救她的衡王李墒,她却淡淡的:“没有事情,多谢殿下关心。”衡王转头看到苍木:“且先小王在草原不曾见过虎吧?”
“是。”苍木举动间已有了不卑不亢的沉稳,“回殿下,多见的是野狼群,偶然有熊。”
“草原野狼和中原猛虎,小王觉得哪个更难应付些?”
“野狼胜在群战,猛虎强在独势,各有千秋。”
“说得好,难得你能用中原话说出来。”衡王道,“你去三闾台,父皇必有重赏。”
他又转向赵十七:“姑娘如此好身手,居然是个默默无闻的平捕?”
十七忙再次行礼:“小的不过是寻口饭吃。”
衡王说:“方才救三小姐之事,你既然也有功劳,不如御前也去荫些封赏,对你以后的前途也会有些好处。”
那就不必了吧?一入王宫深似海的。
十七觉得此人说的话皆寻常,却不知为何,与他的箭一般,有一股迫人服从的霸气。
她点头应允了。
一行人抬着虎尸,浩浩荡荡往三闾台而去,衡王派手下通知平捕门的铁红袖,自有人调度了填赵十七的缺。十七看着他细密之处,也似乎不下于夏公子……她怎么会将他们两个联系到一处?
言言倒认出了十七,特地落下几步,跟她低语:“小赵?你是小赵?”
十七叹气:“洛姑娘,你消停些。等一会儿也只说,是苍木小王独自杀了那虎。”
长云山,赵十七是悄悄离开的,君莫言自然不知她已探明她的底细,只笑道:“你那日忽然就不见了,叫我好生着急。托了我哥哥到处找你,莫要被人欺负了去。”又笑,“你武功那么好,我也是多担心了,是不?”
十七心头微热,她们几乎素昧平生,那一日是心带厌恶而离开言儿的。其实在长云山相处数日,她的热情天真也的确感染了她,给了她许多快乐。
十七觉得,她不应该,因她的身份而抛弃了这一份友情。
悄悄握了握“言儿”的手,回她一个笑脸:“嗯,我没事。”
君莫言说:“我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