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江湖启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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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父亲密室的沙发上,背对着灯,慢慢地向我们讲述他昨夜诀别的女子,他爱而不得的宿命,用一种仿佛平静的语气——如果我没有看到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俊秀的充满难解魅力的东方男子的脸,岁月似乎没能在这张脸上留下什么令人不愉快的痕迹,与我之前多少年来并不太多却深刻的记忆一样,剑眉森艳、目光深邃而冷酷——当然,总少不了那淡淡的讥诮之意,甫一照面便令人心惊,那意味宛如满天神佛在嘲笑怜悯人间。
这样的一副面貌,如同他的为人一样,一贯地高傲淡漠,令身为晚辈的我钦敬仰慕却始终不敢亲近。
那个时候,我完全震惊于他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痛苦。
看得出他已经极力克制,然而他坐在那里,随着他的述说,疼痛感仍不断地自他低垂的眉梢眼角、瘦削的下颌渗落,似乎极欲将他的双肩压碎。
几上红酒瓶已经空了,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俯身以拳支额,许久不再言语。
空气仿佛凝固,充塞着他如同死灰的倦寞。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因为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从来不是那种需要旁人安慰的人。
我的脑子混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才道:“你素来豁达,对她,既然已决定放手,还是试着忘记的好。”
他抬起头,灯下目光闪动,若有所思,最终却只是对我们报以微微一笑。
我回到楼上卧室躺下,也不知躺了多久,那些混乱不堪的思绪里搀杂着无法排遣的愤怒与伤感。
进密室之前,他叫住转身欲离开的我,只说:“我的这件事情,你不妨也听一听。”
我冷笑,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呢?我所崇拜的前辈,爱上了一个年轻的少女,用极为卑劣的手段占有了她,却始终无法得到她的认可与接受。
可是为什么又要放弃呢?因为深爱,所以不愿再勉强她,还她自由?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又不顾一切后果染指于她?
像他这样的一个人,怎会作出这种令人佩服不起来的行径?真的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蒙蔽了理智?
爱情,不是应该充满了欢欣,不是应该愈发深重才好的吗?
“一直以来的坚持遭到有力的质疑,却无法反驳,是那种痛苦促使你给了我那个电话?”尹霜白道。
“是的,可是我做梦也无法想象那一番话竟会产生那样的后果。”聂寒苦笑道,“十年了,还离别得不够、蹉跎得不够吗?”
尹霜白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道:“你继续说下去吧,我想知道后来怎样了。”
我一夜无眠,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要向他质问指责,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鼓起了勇气,决定去找他。
却不料,他早已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张纸箴,说他返回美国,很长时间内恐怕不会踏足日本,请我们务必为他保守秘密。
父亲小心地将阅完的纸箴焚毁。
母亲道:“他为人过于冷峻深沉,心思难测。你与他相交于少年,了解他甚深,你认为……”她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始终不大相信他会真的爱上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何况以那样的一种方式?”
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她与我那位因情殇远走他乡的小姑姑感情甚好,因此不免对他耿耿于怀,尤其是他对于感情的淡漠态度。而她最后的那句话,却又正是我的疑问所在。
“人生际遇莫测,感情的事如何可以定论?你没有遇到我之前,有没有想到会嫁给一个你所痛恨的日本人,而且背景如此复杂?”父亲道。
母亲笑而不语。
“我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何况此事关系重大,并不光彩,他虽然一向我行我素,却也没有必要自欺与欺人。因此绝无疑问。”父亲道。
“泽男!”他转过头,严厉地告诫我,“绝不能向外人泄露此事——你该清楚后果。”
我点头。
我当然清楚此事一旦泄露的后果,虽然已经是高度开放的现代社会,可是在自成一体、视家族帮派荣誉高于一切的日本华裔江湖,那样的后果仍然是严重的。
他口中的她出身名门,是那位夏老英雄膝下的四小姐,她的家族以武传家,子弟清发,接受现代教育,却严守文化传统,并以此为荣,俨然没落的侠义贵族。她所属的社团在日本华裔江湖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一直受日本江湖尊重,纪律严明,侠义立帮,在那位强势的女当家的领导下如日中天。她的未婚夫,是日本影响最大的警官世家端木家的六公子,那位端木老先生更是桃李满天下,可以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而他的组织与日本华裔江湖的恩怨始于近百年前,其间死伤无数,积怨日深,近年来矛盾更是趋于激化,这其中,他声名赫赫。
这段隐秘的故事一旦泄露,辱及三方,对日本华裔江湖将是一件奇耻大辱,而她,累家族师门蒙羞,恐怕再无立足之地。
“他其实不应该告诉我们的——我们当然会严守秘密,但这种事还是不应该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好。”我道。
“他是对她不放心,这里面恐怕是有希望我们照顾她的意思。其实以她的能力与身份,哪里又有需要我们来帮助的地方?但也由此可以得见,他真的是去意已决。”父亲道。
母亲叹道:“往后,他恐怕还是忘了的好,于她,也是一件不幸中的幸事。”
尹霜白突然道:“这件事关系这样重大,虽然与我无关,但你似乎也不适合向我讲述——难道,已经事发了?”
“不幸既已开始,又如何停止得了?”聂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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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杨风从此果然没有再回日本,甚至于销声匿迹,除了猜测他应该回到美国之外,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在三年多近四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待在欧洲,期间有一次回日本,随父亲参加一位警界英雄的葬礼,曾见过那位夏小姐一次。她一袭黑裙,一直站在女当家的身后,很少说话。当然她很美丽,雪肤高挑、脂粉不施天生丽质的那种美,眼神沉静,看上去又温柔又可亲,可是很矛盾的,气质上却极为坚韧。当然这并未有损她的外貌,非但不能,甚至更有一种英气之美,只是不知为何,那美丽里的忧郁却令人轻易地看在眼里,莫名地心往下沉、莫名地叹息。我只能猜想,或者,与她那段隐秘的经历有关吧,她最多应该只长我一岁。
当她的那位恩师,大名鼎鼎的社团女当家一出现,几乎将在场众多大大小小的白帮首领、警界要人。那么多男性的气势全给压下。我从未见过气质如此硬朗的女人,她四十来岁,年轻时想必长得也很漂亮,黑短发用发胶齐齐向后披梳,双肩极其瘦削。却将黑色西装穿出了无比强悍的气势。一言蔽之,固执、强势,然而不失礼节,颇有宗师风范。据说她的十名亲传弟于全是出色的女性,男性在社团内的地位并不高。
我突然想起杨叔叔曾提及过的,这位姓方的女当家对他恨之人骨,多少年来欲杀他而后快,父亲问及原因,杨叔叔只是淡淡地说,错不在他,他问心无愧。其他的内情,便不得而知。
参加完葬礼后,走在山下僻静的红枫小道上,父亲告诉我,夏小姐并未嫁给她的未婚夫,在端木家的一次催婚中,她与父亲大吵一场以至于离家,至今未能和解。
“因为不愿意嫁给端木吗?”我问。
“可能是吧,或者还有其他的原因。她似乎不肯原谅父亲,离家之后一直住在社团,再也不肯回家,方微十分支持她。”父亲道_
“是因为杨叔叔吗?她其实喜欢杨叔叔更多一些?”我道。
“如果是这个原因,当初又怎么会那么决然地请他离开?也许是那段经历带来的伤害仍不能平复,又或许是她想清楚自己其实并不爱端木,所以再也不愿意被任何人强迫。”父亲道。
我默然。
“无论如何,她是可以令人敬佩的女人。”父亲说。
是的,只是为何竟让他遇上?我想。这句话倒没有对父亲讲。
。
第二年的同一个假期,我回到日本的时候,才知道就在那次葬礼后不久,夏小姐失踪了。
地点是在广岛,任务的内容不得而知。她与一位叫阿澜的师姐中途分开,却再也没有返回酒店。两天后,她的大哥收到她发来的手写传真,只有五个字“我一切很好”。号码显示地点仍在广岛,但却怎样也找她不到。从此之后,音讯全无。
这一年来,她的父兄与未婚夫多方调查,竟一无所获。
“有出境记录吗?”我问父亲
“没有,但这并不代表人一定还在日本。她不是普通人,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何况还有那份传真,她的安全是可以肯定的。”父亲道,“或者……”
忽然间我们都沉默了,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他。
“杨叔叔仍然没有消息吗?”我道。
“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母亲道,“他的组织内乱日盛,渐趋四分五裂,也没有听说他的任何消息。”。
。
后来,再也没有关于他和她的消息。
而你也始终如同石沉大海,除了打球,我开始在假期里四处旅行,你的大陆故乡、伊朗、埃及………这些都是你曾说过的,每一次出发我都抱着微渺的希望,这一点点的希望被阑珊的旅途不断吞噬,到最后只剩下愈发焦灼的寂寞……在一次次归途的苍凉中,我总是奇异地想起他,我那位曾经仰慕的前辈,心中已然塌毁的神像。我想象着、他在一路的跟随里,享受并忍受着爱情甘美的折磨,旅途将尽,那寂寞无比焦灼。
世界纷乱,时光浩瀚,亲爱的,还可以重逢吗?或者遥遥无期?自我们分离后,时光飞逝去了多少年?
我的最后一站在法国,我在黑夜的街心遇到一个英国雅痞,我们喝了一夜的酒,我告诉她,我要找一个东方女孩,她是我的爱人。他笑着摇头,每一个可爱的女人都是他的爱人,走了一个还会再来一个。他让我抽很多的烟,我在烟雾蔼蔼里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我发现我其实可以忘了你……回到日本后,我一发不可收拾——我染上了毒瘾。
那已经是我们分离六年后的事了。
经过半年极其痛苦的治疗与得以重回正常生活的感恩,我决定忘了你重新开始,我的时间不多了。
还有三年,我该遵守与父亲的约定,开始学习如何接管家庭的生意。
那会是新的生活的开始吧!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我结束与晴雅两个星期的婚姻,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后去美国读书。
在日本的那四个月里,发生了极其意外的悲剧。
失踪近五年的夏家四小姐终于有了消息,她……在日本南部的小镇被发现,死于谋杀。
。
电话那边,尹霜白倒抽一日冷气,“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的骨灰由兄长与未婚夫护送回日本。
原来这四年多里,她一直隐居在日本乡下的海边小镇,在镇上的海洋气象站工作,抚养着朋友因车祸丧生遗留下来的两个孩子。
若非她的一位同门偶然在观看一部记录乡土民俗的资料片里,发现镜头一角一位匆匆走过街角的黑衣女郎像极了她,随即转告女当家,也许。我们将永远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将一直揣测她被禁锢在地球上除了日本之外的某一个地方,他的身边。
女当家通知夏家大少与端木后,带着两名女弟子先行前往小镇寻找,她们找到她工作的地点,她已经下班,于是前往她位于海边的住所,在楼上客厅发现她尚温的遗体,一粒子弹穿过她的心脏,没有挣扎反抗的痕迹。两个本来已经放学回家的孩子,男孩十四岁、女孩七岁,不知所终。
这就是我们所知的内容,父亲证实了消息的来源是千真万确的。
三天后,我与父亲去参加她的葬礼。
大约因为她生前为人较好的缘故,前来祭奠的同辈朋友竟是非常多,鲜花香烛点缀的灵堂,她的父亲与兄长们神情凝重哀伤。我为她敬上一炷香,正中照片上的她应该还是二十岁之前的样子,美丽的微笑。有纯真的娴静、明亮的坚执……父兄们精心挑选出来的遗照,竟是多年前她幸福的映照,莫非二十岁之后的她再也不曾快乐过——我突然感到,她的死亡也许正是因为那一年之后令她从此有口难言的隐秘心事,她临终前一定有解脱的微笑………这臆想毫无理由,可是我还是感到难言的伤感。偌大的灵堂,这么多的人,至亲骨肉、喜爱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