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的鱼-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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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平仔细听着。女人之间的彼此嫉妒果然可怕,孔老夫子在两千多年前就有先见之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不假。
陆平忽然觉得,林珊的脸虽白皙却不自然,认真辨别下,竟是涂了脂粉。陆平大为失望,对林珊也顿失好感。一个经过伪装的虚荣女孩,陆平暗想。
朱英凯在耳旁喋喋不休。陆平不胜其烦,故意岔开道:“哎,朱,朱英凯,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没有。”朱英凯紧张道,仿佛这三个字会令他的耳朵失去贞洁。
“哪,你有没有喜欢过女孩,譬如暗恋啦!”陆平笑说。
朱英凯红着脸,严肃道:“我爸妈说,我们中学生的任务是搞好学习,考大学,这个,恋,恋爱,是以后的事,现在不能想。”
陆平断定朱英凯是千年罕见的“色盲”,力图挽救,指了指林珊,问:“小朱朱,我问你,你觉得林珊漂亮吗?”
朱英凯支吾道:“不,不知道,漂——亮吧。”说罢,低头看书,不再言语。
世界上有两种人可以不为情所困,一种是不谙女色;另一种是深谙女色。朱英凯是第一种。
陆跃华兼授高一(4)班的政治课。她体形矮小略显臃肿,一脸严肃而不苟言笑,岁月的沧桑毫无保留地镌刻在她额上,斑白的两鬓任凭时光荏苒。陆跃华快步登上讲台,气运丹田,深吸一口气,双手撑桌,目视前方。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学生们素闻陆跃华大名,不敢放肆。
陆跃华自我介绍一番后,转而介绍她的“衣食父母”:“众所周知,我们学校是一所重点中学,每年的升学率都是极高的,考上清华北大的也有不少,他们走出中国,冲出亚洲,迈向世界。我们,你们的校友张部长、李首长、王董事长……所以,你们更要珍惜机会,不要以为进了一中,一只脚就踏进了大学校门,不是的!绝对不是!”陆跃华右手一挥,表示假设存在的可能性;精神陡然亢奋,恨不能学生们为她欢呼,“另外,我也不希望有违反校规的事件发生在我们班上,一经查处,通报批评。你们来这也不容易,更要自我约束,不可以随意的放纵自己,要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言行举止要像一个有素质的中学生。”
陆跃华的言语引起公愤,台下学生交头接耳,如同一群被打出原形的妖怪,私底下纷纷表示抗议,暗暗直骂“李莫愁鬼见愁”。李福奎维护集体的荣誉,两眼冒火,大声问:“老师,您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怎么就没素质啦!”
陆跃华一惊,问:“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李福奎!”李福奎铿锵道,一副引颈就义的样子,惹来女生们含情脉脉的目光。
李福奎普通话夹生,陆跃华又耳力不佳,未听清,翻花名册,找到“李福奎”三个字,不识“奎”的发音,默读了半天,才不甚确定地说:“很好,李福——‘鬼’同学,请你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李福奎于是被剥夺了做人的资格。
他原计划是与陆跃华争锋相对大辩三百回合,然后振臂高呼“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豪迈就义。岂料陆跃华淡淡一句,判处流放。李福奎不由叫苦。理想中,英雄的死总是光荣而惨烈的,试想,如果刘胡兰不是牺牲于铡刀之下,而是被老鬼阎锡山用饭团给噎死,又何谓英雌?
“李鬼?!”台下有人在低声嬉笑,继而哄堂大笑。陆跃华闻之大怒:“刚才谁说的?站起来!”未见果,又威慑道:“给我站起来!”学生们表情漠然,故意东张西望,以示自己的清白。陆跃华无奈,虚晃一枪,瞎扯道:“我已经知道是谁了,站出来,大丈夫敢做敢担。”台下的“大丈夫”们依旧一声不吭。
“大丈夫能屈能伸。”陆平自言自语。
“陆平,你是叫陆平吗?就你,对!站起来!”陆跃华跟抓了扒手似的,亢奋道。
陆平一脸无辜,申诉道:“老师,我,这,不是我,没说,与我无关呐!”
“还狡辩,我都听见了,你放学后和那个李福什么的,一起来我办公室。真是岂有此理!”陆跃华红脸,正色道。
“我,这,我是说了,可我没说。”陆平欲哭无泪,怨比窦娥。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威——武——”陆跃华心中窃想,“来人呐,狗头铡伺候!~”
“李福什么的”庆幸,想,黄泉路上有伴了。自己却一下子成了冒牌的冒牌鬼,怨比陆平。
众学生隔岸观火,幸灾乐祸地伸长脖子,仿佛老鲁笔下的一群鸭,被一股无形的力提着。
下午。
林珊被任命为纪律委员兼英语科代表。
陆平和李福奎各交了份所谓的检讨。后来,由于李福奎爱好体育,陆跃华不记前嫌,封他为体育委员。李福奎也不记前嫌,欣然受封。
傍晚,落日时分。小山城的一天中,盛夏的炎热已逐渐散去。陆平徜徉在城郊田间小路上,两旁的稻秧迎风轻轻舞动,生机勃发,犹如新生的婴儿,嫩绿惹人喜爱。轻风拂面,空气中的清香一丝一缕沁入心脾。陆平贪婪地深吸一口,顿觉心旷神怡。田埂的不远处是一个篱笆园,旁边是条清浅的小溪,小溪的对岸是兰若馨的家,一座三层小楼,庭院的常青藤顺墙爬上。周围农舍三两间,鸡鸣桑树,炊烟袅袅。一方石桥横跨溪水,潺潺涓流中群鸭嬉戏。总角少儿放学归来,一路笑语。
陆平隔着溪水怔怔远眺,口中不由佳句袭来:“想佳人,妆楼凝望,误几回,天涯识归舟。”一袭白衣闪出常青藤。“若馨?!”他心中惊喜。佳人提着篮子,过石桥,朝陆平走来,笑道:“陆平,你怎么会在这?好巧哦!”
“嗯,这条路比较静,我不喜欢太吵的地方,所以,常从这里去学校。”陆平实话假说。
“我有同感,想不到你也蛮特别的嘛!”兰若馨进入菜园。
“特别?”陆平跟进去,在他的记忆中,“特别”的意思等同于“斯文”相对于“呆滞”。
兰若馨拨青菜,想了想,道:“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你我同学也有好些年了,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挺,挺冷漠的,怎么说呢,就是不爱搭理人,酷酷的样子,跟那南极大冰山似的。别生气啊,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并不代表……”兰若馨吐了吐舌头,表示道歉。
陆平大为惊讶,“冷漠”二字仿佛是他脸上的一粒鼻屎,自己并不能察觉,而旁人却看得一清二楚。“没关系,我很想听听你对我的评价,说吧?”陆平蹲下,拨了棵青菜,费了不少劲,死死拽出来,溅了一脸的泥。
兰若馨大笑,继续说:“嗯,认识你以来,感觉你是一个很聪明的男孩,虽然冷漠却有才华,不像现在的一些人,只知道死读书,空读了这么多年,问他李煜是谁,他还说是我表姐夫呢。”
“奉承我吧?”
“不是啦!”
“谢谢。”
“不客气。”兰若馨歪了歪头。
“你很喜欢李煜——的词吗?”陆平问道,心里暗暗嫉妒这位短命的后主。
“嗯。”兰若馨肯定地点头,说,“不过,我还是比较欣赏李煜在亡国之后的那段时间所写的词,譬如《虞美人》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更有意境;又如‘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写得真真切切。”
陆平又吃一惊。通常而言,上帝并不是公平的,女子有才则无貌,有貌则无才,才貌俱无者便有德。历史上除李清照林徽因外,大凡女子,倘若才高八斗者,其貌必定是走火入魔的丑。君不见,网络女写手其丑无比,中文系美女寥若辰星。
陆平自惭形秽:“姑娘好才华,小生自愧不如。”
“见笑了。”兰若馨调皮地笑,“哎,陆平,进了一中,将来有什么打算?”
“将来?”陆平目光短浅,对他而言,“将来”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想了想,说:“我嘛,如果有机会,一定去敦煌看一看,就这么简单,我是井底的蛤蟆,没什么精忠报国的宏图大志,我爸就常骂我不思进取。”
兰若馨惊道:“敦煌?你怎么也会想去那?莫高窟吗?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嗯,这是我的一个愿望。”陆平淡淡说,“你呢?”
兰若馨略显激动,扬了扬手中的菜,又溅了陆平一脸的泥,说道:“我会去考大学,清华北大虽然太难了,但我也要去争取,如果不去争取,什么都不会属于我。然后嘛,找一份好的工作,有一个好的前途,这样的话,我父母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嗯,就这些,很普通的,其实我也只是井底的一只蛤蟆哦!”
无疑,兰若馨的父母是幸福的。谁能追到她,谁也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陆平吐掉嘴里的沙子,笑道:“衷心的祝福你,好人好梦。”
兰若馨笑笑:“你也一样哦!要很努力很努力的——”
“拼命赚钱。”陆平打岔。
“是读书啦!”兰若馨嗔笑。
落日的景象很美,天际红彤彤的一片,晚霞似火,远处的青山白云仿佛也燃烧起来。
兰若馨朝西指了指,高兴地说:“看!落日,好美啊!”
陆平大煞风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呐,落日象征死亡,美得无奈而惨烈。”
陆平注定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浪漫的人是绝不会在女孩面前大谈生老病死的,除非他是医生或哲学家;而通常女人又是一种喜欢浪漫的动物,她们宁愿相信人死后会进入一个美丽的天堂,却拒绝承认人的最终结果只是一具爬满蝼蚁的尸骨,她们并不厌恨死人这一事实,可她们会诅咒这种既不浪漫又爱说恶心话的活人。陆平应该受到诅咒。
“别这么伤感嘛!年纪轻轻的,世界还是很美好的,虽然道路坎坷,但要我们相信未来是光明的。”兰若馨指引。
于是,陆平相信了世界的美好和未来的光明。
于是,夕阳下有两个人在对着那一轮类似烧饼的东西怔怔发呆。
于是,……
落日真的很美,陆平窥了一眼身旁的兰若馨,心想。这一天,记忆中的一切清新而透明,仿佛若馨的脸,让陆平的心几许颤动,一股热烈的感情在心头难以平息,那是一种“怜取眼前人”的淡淡惆怅与深深渴望。陆平彻底而不可自拔地深陷其中。
第三章 军训
文平一中组织新生军训。天气闷热,开训仪式上,校长拉了拉领结,咳嗽一声,铿锵道:“同学们,大家辛苦啦!这周是军训,你们一定要认真对待,要发扬我们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校长险些口误“不怕牺牲”,他接着说,“……的精神,我们的校友李将军,当年跟随毛主席分土豪——啊,不,打土豪分田地,反围剿过长征,南征北战,屡建奇功,彪炳史册。军训是苦点累点,但是,苦不苦,问问长征二万五,累不累,问问革命老一辈!啊,军训不仅仅是锻炼你们的身体,更是培养你们的集体荣誉感,是吧,而且要把军训的吃苦耐劳作风带到学习中来!”校长顿了顿,继续高谈,“我国啊,目前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战争的可能性仍然存在,所以,更要加强军事训练,培养军事人才,为保卫祖国统一而奋战,而流血,而牺牲!”
台下已经有学生两股颤颤,在瑟瑟发抖,林校长猛然又上升了一个高度:“我们要早日解放台湾,台湾是我们神圣而不可分割的领土,我们决不容许任何人阻碍两岸的统一,陈水扁搞‘台独’,我们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台下的“我们”一脸无奈,答应也没用。林校长愈发激昂,唾沫横飞,举起右手,陆平觉得那像盖世太保的军礼。
“青少年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是未来的希望,是维护世界和平的栋梁,世界是属于我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属于你们的!”林校长停在半空的手狠力往下劈,陆平松了口气,承认世界是自己的财产。林校长凭借其三寸不烂之舌,把一次军训调动成了一场国防保卫战,口才令苏秦张仪也自叹弗如。
台下蛙声一片,吵杂无比。校长扶了扶因劈手而险些掉下的眼镜,又挥挥手,恨不能大呼:“给我来点掌声好不好?”
“解散!”校长突然命令。
台下如蒙大赦,作鸟兽散。
军训开始。
天空中万里无云,大地。一丝不挂地任凭骄阳烤炙。学校操场尘埃滚滚,高一年段所有新生成一大型方队,目光呆滞地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