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的鱼-第1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陆平的违纪记录达到了饱和,终于被陆跃华请进了办公室。那办公室传言是个凶险之地,人间炼狱。陆平从不信邪,一脸傲然,秉着革命先烈的大无畏精神从容赴刑。踏进办公室,陆平抬头一看,只见墙上贴着三句饶口令:“一切为了学生,为了一切学生,为了学生一切。”陆平眼前模糊,绕口令似乎成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认罪服法,重新做人”,周身一阵阴森,气氛骇人,不禁毛骨悚然。陆跃华示意他坐下,绷着一张伍佰苦瓜脸,冷冷说:“陆平,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这吧?”
陆平摇头装作不知。
陆跃华喉咙里“嗯”了一声,设下陷阱:“那,你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看法?”理想中陆平应该主动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不料,陆平竟耍赖:“嗯,表现——还可以吧,我认为。”
陆跃华反噎一口,一时无语,再问一次:“你,真的觉得,表现还不错?”
陆平想,横竖都是一死,索性耍赖到底,死得其所:“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难道我犯什么错了?”
陆平反客为主,陆跃华不由被动起来,成了受审的对象,暗暗叫苦,心想低估了这小子,只好说:“嗯,这个,你这段时间呢,学习上有些懒散,还有不注重穿着,衣服,这个,违反了校规,另外经常迟到早退。”
陆跃华没有达到预期的威慑效果,更像是自己在检讨。
陆平装出一副吃惊茫然的样子,睁大眼:“真的吗?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陆平煞有其事。陆跃华感觉自己被愚弄,揭他老底,愠怒道:“陆平,我想你不会忘了自己是怎样进一中的吧?”
陆平被揭伤疤,又羞又恼,淡淡说:“没忘。扩招。”
陆跃华转败为胜,嗓音也猛地提高了一大节:“记着就好,我想你父母不希望你来一中睡觉的吧!既然来了一中,就好好读点书,不要浪费了这个机会,许多人想进都还进不了呢!你说是不是?”
陆平没有说不是的勇气,低头缄默。他的屈服使陆跃华自信倍增,淳淳教诲:“知道了错误就好,还有,回去后交一份检讨给我,认识要深刻,写检讨虽然只是一种形式,关键在于行动,要能说到做到,懂吗?”
陆平点头。
陆跃华任务完成,手一挥。陆平毫不留恋地走了。心有余悸,暗想政治这种东西果真是可怕,明里暗里,处处都藏着阴谋和陷阱,连一个政治老师也不例外。历史上,毛泽东击溃了许多政治上的敌手,却没能击败敌手的政治。
陆平在一分钟之内胡乱凑了份检讨,草草了事。本家说他的“识”认得不够深刻,重写,重写,再重写。陆平不理。从此,陆平屡屡光临陆跃华办公室,几番磨难后,修炼得定力十足,岿然不动,再与其辩驳三百回合,有舌战群儒之风,口才甚好。陆跃华遭逢敌手,搬典引故,竭力证明陆平的错误。每每此时,双方唾沫横飞,唇枪舌战,陆跃华频频呷茶。可见,当今社会有执着之心争论无意之事的大有人在。陆跃华最终败下阵来,口干舌燥,抬起右手横空一劈,斩断陆平的长篇大论,愠怒道:“够了!不要媪老吾汝!”1陆跃华心急口快,不慎说漏方言,连忙弥补:“不要啰嗦了,你回去写一篇五千字的检讨,要深刻,你看看你,那像一个高中生,啊,目无尊长,自由散漫,衣冠不整,‘五毒俱全’呐!你……”未等说完,陆平一回头:“我先走了。”转身奋然离去,口中留下一个悠远的“却——”顿觉身后杀气腾腾……
陆平愈发散漫起来,常常无故旷课,全然不把校规放在眼里。陆平痛恨现行的教育体制,不过,仅仅是“恨”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就好比杂文报刊上那些骂官的文章,骂骂而已,只求心理平衡。陆平偶尔也写几篇反对应试教育的文章,寄去报社,却往往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反对无效。陆平只得暗自忿恨,忿恨之余,大嚼古文,无论秦文汉赋唐诗宋词,或是奇门遁甲麻衣神相鬼谷神算,无一不读。课堂上也抱着本《战国策》不放,口中念念有词:“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也”,还有什么“隔墙花弄影,疑是玉人来”。众生皆以为奇,纷纷称他才子。陆平赢得才子美名,愈加狂妄,以天才自居,自恃博览群书满腹经纶,在课堂上大发牢骚,攻击老师教学水平低劣。语文老师乃是一夫子,儒雅之人,对陆平尤为不满,批评道:“竖子无知,不可雕,朽也!”,陆平不甘示弱,反抗道:“夫子无能,不可教,老也!”气得夫子险些吐血。久而久之,人们称“才子”为“疯子”。
第十章 阿斌
雷啸天所在的文武学校在一中的隔壁,男生们个个武艺高强,常常翻墙而入,进一中与女友幽会。
运动场的一边是一片不大的小树林,松树居多。树林里常常有人干一些与正规运动无关的事,譬如谈情说爱。每到清晨或者黄昏,林子里,情侣成双成对地出现。陆平有事找雷啸天,奈何这小子神出鬼没,见首不见尾,陆平在围墙边找寻了几天也没见他的影子。后来听说雷啸天和林珊去了运动场的树林,硬着头皮找去。松林里,情侣们漫步其中,陆平插足在这群人中间显得不伦不类,顿时心生一种鬼魅瞧着人间的阳光却不能分享的痛苦。
雷啸天此时正和林珊在运动场晨跑。与其说是在晨跑,不如说是在漫步。雷啸天前些天向陆平学了几句文的,现炒现卖,称赞林珊“落花无语,人淡如菊”;又感叹“时光似水,岁月如歌”。林珊听得一脸灿烂。二人情话不断,拖沓如鼻涕,又粘又湿。雷啸天拉着林珊的手,跑进了林子。在一僻静处,雷啸天见四周无人,含情脉脉凝视林珊,欲下嘴。林珊起仰头,微笑闭眼,待吻。一阵风吹来,陆平大煞风景地从树后面出现,见此佳景,回避不及。雷啸天欲吻还休,尴尬地站着,顺势把林珊拥在怀里,侧过身,背对陆平,嘴唇在林珊额上轻轻一碰,仿佛在亲吻圣经。陆平暗笑,知趣地离开。走了一段,听见雷啸天老远的就在叫自己,陆平回头。雷啸天撇下林珊,跑向陆平,笑问:“有什么事吗?这么急。”
陆平掏出那封情书,顿了顿,小声说:“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兰若馨,你不是和她很熟吗?”
雷啸天瞪着眼发呆了一会,明白过来,惊道:“你?写给她的?”
陆平答是。
雷啸天没有发扬雷锋精神,作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陆平,这种事应该靠你自己,如果你连送一封情书的勇气都没有,似乎就没有必要谈别的吧?不过,话说回来,若馨可是我妹妹,你小子要是欺负她,我可饶不了你。”
陆平摇头说不会。
“嗯,另外,我希望,你们别搞得像我和林珊一样,一来这种感情很假,二来也是为了若馨好,她是一个好女孩,从小……”雷啸天忽然意识到什么,没往下说。
“天哥,你在干嘛呢?生孩子呀!磨磨蹭蹭的,快点!”林珊在千里传音。雷啸天苦笑,说:“那,我先走了,不然又得挨她骂,这事你自己加油吧!记住,千万别把什么狗屁爱情想象得太美好了,其实纯真一点反而会更好。”
林珊又开始叫了。
尼采那老鬼说,上帝已经死了,因此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期中考试结束。“情侣园”里百草没径。兰若馨和一男生漫步其中。
“若馨,这次考试还行吧?有前十名吗?”男生问道。
兰若馨笑了笑:“嗯,不过,也没发挥好,一些会做的题目都做错了。”
男生缄默了一会,问:“若馨,你准备考哪一所大学?高三可是会很快来临的。”
兰若馨有些惆怅:“听说北大的未名湖很美,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将来,似乎很遥远,到时候再说了,我会努力的。”
男生忧郁道:“真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在未名湖畔重逢。”
“嗯。”兰若馨低下头。
“我明年就得参加高考了,你也要加油啊!我会很想你的。”
男生走了,兰若馨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期中考,陆平全军覆没,没一科及格。小时候,老师常教导说,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可十几年的生活告诉陆平,一份耕耘有两份收获的可能;但有的时候,一份耕耘不仅没有收获,还得倒贴。陆平索性不再耕耘,痴望某一天,从天上掉下一块大金砖,只要不砸在他脑袋上。
国庆期间。校方批准高一放假四天,学生雀跃。老师们不余遗力地布置作业。
这一夜陆平睡得充实而无牵挂,不必担心心会有闹铃催命,一觉醒来,赖在床上不动,蒙头又睡。饥饿袭来,陆平胃里一阵抽搐,咕咕直叫。挣扎几下起床推窗。窗外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陆平诗性大发,对着桌上的一株兰花草吟道:“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于是,陆平有一股喝酒的欲望。心中荡起一层涟漪,想,若馨现在在干嘛?思念伴着饥饿再次袭来。陆平匆匆吃完早饭,随手逮件衣服,匆匆出去。
秋日郊游是一件惬意的事,陆平跟着感觉漫无目的的走,全无思绪。小城有一段修于唐代的城墙,沿江而建,是小城又一件修缮得不像古迹的古迹。城墙年代久远,江面的一段墙已然剥蚀,仿佛青少年的脸,坑洼不平。每到黄昏日落时,情侣们结伴而来,登上城墙,一边欣赏残霞剩景,一边牵着对方的手海誓山盟:“我们的爱,犹如这古城墙,纵使岁月也无法改变,我心永恒。”城墙在他们的脚下自叹弗如:“他们的脸皮怎么比我还厚?”陆平傲然踏在城墙上,低头望流水,在排除城墙可能坍塌的情况下,大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城墙下的文江水浑浊不堪,好比人心。陆平诗意又发,想起闻一多的《死水》,窜改道:“我们的爱,犹如一汪死水,纵使春风也吹不起半点涟漪。”不禁佩服自己。
“陆平——”有人在叫。
陆平一惊,四下张望,不见有熟人。纳闷之余,忽然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陆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你——你是?”陆平在脑海中搜索,寻找历史的痕迹。
那人等不及,自报家门:“我是阿斌呐!你小子不记得我啦!”
“阿斌?!”陆平惊诧。
阿斌是陆平的初中同学,同窗了三年,交情并不深。初中毕业后,阿斌辍学打工去了。记忆中,阿斌是一个性格内向而沉默寡言的人,陆平一度以为他深藏不露,日后定会一鸣惊人,放个屁都会轰动华夏。今日一见,阿斌和从前判若两人。一头黄发卷成爆炸型,穿着褴褛衫,袖子一长一短,牛仔裤上线头参差,好几个破洞,十足的是新新人类。陆平吃惊不小,误以为乞丐。
“阿斌,怎么这副打扮?好吓人的。”
阿斌洋洋自得,摆出一个pose,笑说:“怎么样?够酷的吧?哥哥我真是帅呆了,妈的,我怎么就这么帅?”
陆平料他有自恋僻。
“陆平,你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嘛!有没有女朋友啊?”阿斌点燃一根烟问。
陆平表示自己暂时独身。
“抽烟吗?”
陆平摇头。
“哈哈,我忘了,学生是不能抽烟的,不带坏你了。”阿斌大笑,似乎陆平不抽烟是一件令他很快乐的事,“别害羞嘛?要是没女朋友我可以帮你介绍,什么类型的都有,要多少有多少。”阿斌差点误说“价格公道”。陆平以为他干的是拉皮条,吓了一跳,洁身自好说:“不了,不了,现在对这种事情没兴趣,想多读点书,将来为人民……”
“哈哈……”阿斌笑得更欢,“对对对,好孩子嘛!”
阿斌忽然想起,问:“陆平,你现在在哪读?”
“一中。”陆平回答。
阿斌一惊,笑说:“不错嘛!好好读,这是个机会。”
陆平无奈地笑笑。
“快中午了,走!我请你撮一顿,就去‘九曲山庄’吧!那地方还不错。”阿斌大度道。陆平来的匆忙,未曾吃饱,欣然同意。
“九曲山庄”是位于城北江边的一间饭馆,半露天式的。门前的文江并没有“九曲”,连三曲都不到。几座木制的小亭,亭边栽了杨柳。周围牡丹花开,气氛浪漫。雷啸天和林珊坐在花间,喁喁私语,凡是浪漫的地方总会有他们的身影,大到有星级酒店,小到无星级饭店;情人的口胃是很大的,情人的口袋也是很鼓的。陆平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