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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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为难道:“我该如何分辨,万一错抓别人,岂不罪过?”
仙翁笑笑,道:“不难,她乃先天赤袍神君,本司掌天界,只因为恶太多,人神共愤而流放黑河,永世不得超脱。却因她贪恋红尘,擅自逃走,若能相见,可以红袍辨识。”
无心晗首合掌:“阿弥陀佛,贫僧谨记于心,仙翁还有何交待?”
仙翁看看天色将明,口诵四言律句,拂袖而去:
缘乃天定,份属人为,有缘无份,佩玉无玉;
因果轮回,阴阳相生,琼花落英,茧园曲散。
无心自回忆中缓缓凝神回来,远远向红船望去,但见红光远去,在天际弥漫开来。他不觉叹了口气,为红尘中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惋惜……
十六
第十六章据梧轩演曲芸妹现实情杭州府唱戏玉哥明真心
叶芸因积忧成疾,再闻沛玉不告而别,终至相思病发,在勉强支撑几天后,身体已极其虚弱。这日趁着冬日煦暖,宝云扶着他到樾阁外透透气。
他们缓步来到青竹屋前,故物依然,却人去屋空,顿时勾他想起前情旧事,不免艾艾地叹了口气。
“少爷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宝云说道。
叶芸侧过头淡淡地问:“宝云,你说,玉公子还会回来吗?”
宝云留神注视他的表情,忖道:“玉公子会回来的,他只是年纪大起来了,在园子里呆不住,想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前些日子他不还是自己回府过吗?这次他也会自己回来的。”
叶芸摇摇头,叹息道:“不,他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的。”
宝云想想,劝道:“少爷千万不要再为他伤心了,其实他不回来才好。从他来园里开始,少爷就没好过,他还不领情,一次又一次地闹出走,害得你总为他担惊受怕。他即使在园里,也是成日介地惹你生气,你们实在是一对冤家,不要他回来才好。”
叶芸伤心地垂下头去,无言以对,他们之间真有点象冤家对头。可这岂是他所甘心?想到这些,他禁不住悲从中来,忽然凄切地挥舞长袖,高声唱道:
君只道,满目苍荑全可轻,却怎见,寂寞空房染尘阴,物还是旧物,人已非故人。可怜我,懒梳花黄对明镜,夜夜流泪到天明。
寒夜起,百花凋零浑不经,总难觅,月露枝头晓风临,劫还是常劫,情已非旧情。怅恨你,傻向英台说缘浅,日日嬉笑至昼尽。
一曲终了,叶芸猛地咳嗽起来,剧咳之下,顿时玉容失色,竟在嘴角沁出一线血丝。
“少爷,你身体不好,快别唱了。”宝云担心地劝道。
叶芸推开她,定定神,站稳脚跟,反而唱起《琼花劫》来。
这一段名为《炼丹》,与前几折大为不同,沛玉在唱段中竟然揉进了不少武戏动作,以渲染氛围。此出唱的是天姝为谋复仇大业,躲到扬州城外,遍猎珍禽猛兽,广撷奇花异草,开始锻炼丹药,预备为情天治病。
叶芸演至天姝为盗灵药,与猛兽相争,忍不住又是一阵剧咳,竟咯出口血来。
宝云吓得脸色苍白,赶紧好言相劝,叶芸哪里肯听,继续演将下去。宝云见势不妙,忙跑去喊人了。
天姝炼成丹药,潜回长安,却又担心情天深恨自己,怕他一旦五官复原,恐难驾驭,便将丹药藏起。
而天君自酒醉中醒来,发现少了金鞭和天剑,立刻大发雷霆。这是他最害怕的能置他于死地的宝贝,他急忙亲自下到凡间,意欲寻回宝物。
在天君下凡后也有一段表现他气急败坏的武戏,叶芸用尽全力,好不容易演了下去,演到一半,虚弱的病体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连咯几口血,整个人也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芸弟,你怎么了?”凤姐刚刚赶到,立即令丫环们将他扶了起来,七手八脚地搀回樾阁,然后又派人禀报老千岁。
老千岁情关至切,跌跌撞撞地赶来,只见叶芸忽儿潮红满面,忽儿脸色苍白,病得不轻,慌得她忙叫人去请大夫。
不一会儿,老爷太太和一众兄弟姐妹都赶了过来,大夫也很快被人带进来。
经过一番闻望诊切,大夫信心十足地走到桌旁开方,口中说道:“老千岁,芸少爷得的是气血两亏之症,盖因阴阳失和,肝脾虚旺,肾火衰滞而致。此病若在别人恐无良药,幸亏是我,只须凭藉祖传秘方,略加几味丹药便可凑效。老千岁还请放心。”
老千岁皱皱眉头,怀疑道:“气血两亏?这多半是姑娘媳妇们得的病,芸儿一个堂堂男子汉,又怎会染上此病?”
大夫得意地一笑,道:“这正是特别的地方,此病若是女子得了,自是容易诊治,难就难在哥儿们得此症候。那些富家浪荡公子多半身患此症,往往要来小医寓所求上一副良药。只要用药得当,妥为调理,我敢担保,不出三月便可痊愈。”
老千岁立即瞪起眼睛,愠怒不语。这大夫口不择言,摆明了是说叶芸放浪形骸、虚耗过度,但看其症状却也相符,她一时间也不敢下定论,只留下药方,随便打发走大夫。
老千岁留下赏月侍候叶芸,遣散众人,只将凤姐与宝云留了下来。
“贱人,还不跪下。”老千岁怒视宝云。
宝云吓了一跳,跪下磕头道:“奴婢知罪,奴婢没有侍候好少爷,求老千岁饶过。”
“饶你?你是怎么侍候芸儿的?勾着他虚耗过度?你这淫荡下贱的东西,我这就让人把你卖到窑子里去,省得你再勾着芸儿胡搞。”老千岁怒道。
宝云急了:“奴婢尽心服侍少爷,从不敢调唆少爷做那下流勾当,少爷也一向洁身自好,又体贴下人,从不碰奴婢们,求老千岁明鉴。”
老千岁冷冷一笑:“现在倒推得一干二净了,当初又怎不好好想想,若不是你这贱人淫荡纵欲,芸儿又怎会这样?”
宝云委屈万分,含羞咬牙强辩:“老千岁,奴婢服侍少爷已有数年,从未调唆少爷做过那种事情,奴婢……奴婢还是黄花闺女,又怎会做过那事。”
老千岁漠然而视,丝毫不信,怒道:“好,我让你抵赖,凤丫头,你马上去找个老练的牙婆来,给她验一验,若是撒谎,立刻卖到窑子里去,不论什么价钱都行。”
凤姐想想说道:“老千岁,我怕喊牙婆反而不好,只怕坏了哥儿的名声,赏月在里面,不如让赏月来验。”
“赏月?那丫头还是个雏,又能懂什么?即使懂,若两人串通了你又能奈她何?这不行。”老千岁立刻反对道。
“那……”凤姐一时也没了主张。
老千岁想了想,道:“凤丫头,你是过来之人,也不必顾忌什么,为芸儿声名着想,就由你试一试吧。”
凤姐从未做过这种事,一时傻了眼,犹豫道:“老千岁……”
老千岁板下脸来:“不必多说了,要不就让蔷儿回来。”
凤姐面呈尴尬,既羞于自降身份,又不愿叶蔷偷嘴,不由为难道:“这……”
“怎么,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老千岁板着脸,冷冷地说道。
凤姐咬紧牙关,从怀中抽出一方绢帕,在指上绕了绕。宝云流泪央求:“老千岁,求你饶了我吧,不然,我情愿求老千岁赐我一死。”
老千岁却无动于衷。
宝云转而又将希望寄托在凤姐身上,央告再三:“少奶奶,饶了我吧,奴婢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奶奶的恩情。”
凤姐为难地看看老千岁,老千岁冷哼一声,吓得她赶紧低下头去。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宝云凄惨无助地流下泪来。
“还不快去?”老千岁瞪了凤姐一眼。
凤姐一激凛,咬咬牙,向宝云走去。
就在这时,叶芸挣扎着从里屋走出来,扑通一声跪下:“老千岁,求你饶过宝云。”
老千岁回过头,冷笑:“你做的好事,还敢为这贱婢求情。”
叶芸脸胀得通红,申辩道:“老千岁明鉴,芸儿确未与宝云有染。”
“你也敢对我撒谎?”老千岁漠然而视。
“芸儿,你进去里面歇着,不要出来,只管自己养好病。”凤姐劝道。
“谢凤姐关心。”叶芸说着,转向老千岁道:“芸儿有一件事想向老千岁坦白,求老千岁恕罪。”
“老千岁,兴福寺的无心大师曾说过我本属女儿之命,老千岁可还记得?”叶芸咬咬牙说道。
“是啊,你本来就是女儿般的人品,怎又做出这种事来?”凤姐不解叶芸为何忽然提起这事。
“其实,无心大师说得不错,宝云也没有撒谎,芸儿确属女流之辈,怎能与宝云有染?”叶芸诚惶诚恐地说着,不敢抬头。
老千岁愣了愣,止不住笑了起来:“芸儿,你正在病中,不要再想着逗我开心了。但这贱婢一定不能饶过的,否则园里的哥儿们还不被这些淫荡的贱人害死?”
叶芸壮着胆子抬起头,说道:“芸儿绝不敢在这时候与老千岁开玩笑,芸儿确属女流,只因姨娘没生男儿,故将我冒充男丁,以讨老千岁欢心。”
老千岁迟疑了一阵,怀疑道:“这怎么可能?你若是女儿家,又哪来的……”
“芸儿确不敢欺骗老千岁,芸儿说的全是千真万确的实话,老千岁不妨将姨娘叫来一问就知道了。”叶芸说道。
凤姐偷瞧一眼老千岁,笑笑:“这下好了,我总觉得芸哥儿象个女孩子,果然真是女孩子,茧园又多了一个好姐妹。”
老千岁却不禁火冒三丈,当下恼道:“给我把那贱人叫来!”
“是。”赏月答应着走了出去。
“老千岁饶过陈姨娘吧。她本是芸哥——芸儿和茜姑娘、苹姑娘的生身母亲,打了姨娘不要紧,损了两位姑娘的面子却不值得。”凤姐劝道。
叶芸也求道:“老千岁就当是疼爱芸儿吧。”
老千岁依旧板着脸,道:“你的事我慢慢再处置,这贱人竟敢目中无人欺骗我一十六年,今天一定要让她看看家法的威严。”
叶芸挣扎着移膝老千岁跟前,抱住老千岁双腿,流泪道:“老千岁……”
凤姐见叶芸可怜,赶紧说道:“陈姨娘自进得府来,就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从不敢有半点差池,老千岁暂且饶过她吧,再怎么说,她也是芸儿的生母,芸儿此刻正在病中,经不起惊吓担忧,待芸儿病好之后再发落也不迟。”
“反了反了,全反了。”老千岁连连叹气,恼怒地看看叶芸,见她泪如雨下,不觉心软,“罢了,我且饶过她这回,你就放心养病吧。唉,可怜我老太婆白白疼了你一十六年。”
“谢老千岁。”叶芸感激地伏在老千岁腿上。
凤姐见机,立即对宝云道:“还不快去把赏月叫回来?”
宝云本来正坐以待毙,眼看事态突变,如遇大赦般站起来就要向外溜去。老千岁却说道:“慢着,你记着去告诉那贱人,不必再来见我,且自己面壁思过。”
“是。”宝云答应着,赶紧起身逃了出去。
老千岁又气又恼地瞪了叶芸一眼,说不出话来。叶芸还抱着老千岁的双腿哭泣,凤姐却不失时机地说道:“恭喜老千岁,贺喜老千岁了。”
老千岁不由得皱起眉头:“我老太婆平白少了一个曾孙,又有什么好喜的?我还没找你们算帐呢。”
凤姐笑嬉嬉地向前一步,说道:“这帐我还要向老千岁算呢。你老人家不总是说芸儿若是个女儿就好了吗?芸儿的相貌、人品,做女儿岂不比扮男儿更强?你老人家凭空添了个这么聪明美丽的曾孙女儿,岂不值得庆贺?”
老千岁想了想,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
“老千岁还有一喜呢。”凤姐笑道。
老千岁不由得眼睛一亮,感兴趣道:“哦?说来听听。”
“无心大师曾为芸儿和玉哥儿算过命,要将他们带回天君陵修行,芸儿既然是女儿家,就不必再担心他们的未来了。命相说他俩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现如今芸儿重着红妆,不正应了此话吗?”凤姐笑眯眯地说道,“老千岁非但得了个曾孙女儿,还连带着赚了一位昆山最有才气、最有品貌、最有德行的有口皆碑的好曾孙女婿,这不是大喜事吗?”
老千岁想想,叹息道:“只是芸儿正在病中,这事还是日后再议吧。玉儿不说也罢,说起他我就一肚子气,连蓉儿他也看不上眼,还动不动就溜出去。”
凤姐眼珠一转,笑得更欢了:“对啊,老天注定玉哥儿要跟芸儿结亲,所以他要逃避蓉姑娘啊。老千岁,依我看,芸儿的病八成是为玉哥儿得的,前番她因扮作哥儿,自是不能向人说这些,而今正好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