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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茧园曲散-第41章

小说: 茧园曲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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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过谦了,只是这四出戏文构思奇巧,公子如何得了此戏?”无心关心地问。

    “说来不怕大师笑话,小生自得了大师的半本《琼花秘笈》,竟连梦怪事,遂胡乱记了下来。殊不料文章天成,真是惭愧。”沛玉实说道。

    “文章天成,那姓张的已经死了,又如何天成?”无心暗暗摇头,“阿弥陀佛,想公子也知道,老僧久居天君陵,对当地传闻逸事也听之一二。公子所写文章竟与老僧所闻十分相近,公子与我佛有缘,慧根天得,若公子肯入我佛门,必能修成正果。”

    “大师说笑了,小生拙劣愚笨,若贸然落发,必对佛祖颇大不恭,恐反而有辱佛门清静。况小生久恋红尘,即使入得佛门,亦难清心寡欲,恐不能称大师心意。”沛玉推托道。

    无心知他不肯轻易落发,微叹口气:“公子不肯皈依我佛,实是佛门憾事。只是老僧曾听闻一段故事,想说给公子听听,或可对公子有所帮助。”

    沛玉感兴趣道:“大师请说,小生洗耳恭听。”

    无心这才说道:“一千多年前,那时昆山还没有天君陵这个地方,人间战乱纷起,只缘天界也是一片混乱,故才央及百姓。话说当时有位天君,因耽于饮乐,不管凡间灾难重重,被他妹妹天姝和两个少年合力诛杀,终至魂飞魄散,在茫茫黑河中经历万劫不复的磨练……”

    沛玉听及天姝名字,不觉一愣,他因做梦偶得的《琼花劫》里不正也有这个人吗?他不由凝神细听无心再说下去。

    “天姝以下犯上而被天君所废,虽有功天下,但终还是被贬为凡人,再不能位列仙班。那日,她失去神道,落在了扬州地界过起凡人生活,但是,其时天下尚乱,一个女流要想谋生谈何容易,她只得做起为人推断前程占卜吉凶的营生。这倒是个好生计,出外行商的、谋求富贵的、询问姻缘的、探究寿命的都纷纷找她,她也算得准确,逐渐也积累了一份家业,在扬州城北置办田产,建成一处宅子。

    “这一日,天姝再到城中茶楼里挂起卦书,不意竟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少年,男的阳刚劲美,女的阴柔娇俏,彼此相偎相依情深意笃,惹得众人啧啧称赞。只是那对少年却仿佛刚经过长途跋涉,神情极为疲倦。

    “天姝见到这对少年,心下不觉一惊,赶紧招呼两人落座,供给饮食。这两人从长安逃到扬州,走到此刻,早已用光了盘缠,正饥渴难忍想坐下稍息片刻,见有人喊,又是一位面善的卜卦妇人,顿生打问未来之念,就走了过去,男的问道:‘大婶可有吩咐?’天姝盯着他俩看了一会,突然叹了口气,问道:‘你两人放着荣华富贵不享,怎反落到如此境地?’少年对望一眼,诧异万分,竟答不上来,天姝继续说道:‘两位既不肯说,我也不敢相强,看眼下你们似在难中生活无着,碰巧我家中尚有几亩薄田一处矮房,独自一人也照料不及,你们要是愿意,不如跟我前去,过过男耕女织的凡人生活。’

    “两少年正走投无路,有人肯助不免高兴万分,当即跟了天姝到城北。而这消息不久却传到了急于追寻两人的炀帝耳中,要强行带两人回长安,只可惜他们刚到手的自由平淡生活又被打碎了。天姝只得坦露身份,并指出两人出生之秘,说道:‘你们一个本是天神下凡,一个却是凡女灵孕,只可惜命运不济。奈何上苍无情,人神难共,你们两个虽有功人间,却必得一个要位列仙班,另一个永世为人,你们可愿意分开?’

    “两少年闻言不禁凄伤落泪,无言以对,天姝爱怜地望着他俩道:‘你们若真不愿分开,只有化作一体才能永温鸳梦。’两少年为求来生长相厮守遂订下后世鸳盟,双双饮剑,化作一株美丽的琼花。天姝也知泄露天机难逃天遣躲了开去。”

    无心说到这儿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天姝后来怎么了?那两个少年后世又是如何?”沛玉关心地问。

    “天姝一路逃去,到了现在的大直地方,终于还是没能逃脱,可惜她用心良苦,却擅破天条,让那一对少年人神合一,违背了天人不共的戒条,被上天赐死,而世人讹传她本是被贬的天君,故此为她建了一座天君陵。在世人眼里男子为尊,岂有女人为君的道理,更是以讹传讹,将她塑成男身。那一对少年因同化琼花,倒真的永生永世长相厮守留在了扬州城外……”

    沛玉感怀非浅,心仪古人,但连日舟车劳顿,听着听着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待一觉醒来已经不见了无心的踪影。

    沛玉遍寻不见无心,也不想再去游玩,索性雇了船往天君陵去,想问个究竟。

    沛玉在天君陵等了几天,因无事可做,每日只得在大悲殿中学和尚念经坐禅。这日正在殿中徜徉,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发觉天君面容竟与宝囡斗茶戴珠的容貌神情极其相象,再看兴福寺已是破旧不堪,遂决定倾其所有,要对天君陵重新整束装修。

    重修寺院再镀金身,在十里乡邻中轰动不已,刚动工没几天,已吸引了不少乡民前来烧香许愿。

    这日沛玉正在监督匠人施工,忽见一个老奶奶十分面熟。老奶奶双眼已瞎,跌跌撞撞摸索进来实在不便,他赶紧上前搀扶着直送到大悲殿中。

    老奶奶和另一年纪稍轻的妇人李氏在天君像前跪下祷告:“救苦救难葛至尊天君啊,嫩可怜可怜我葛宝囡,让伊勒外头吃饱穿暖勿受人欺负。我向嫩磕头值。”

    沛玉听了颇为诧异,这瞎眼老太也认识宝囡,不觉多看了几眼,细辨之下,才认出原来竟是宝囡的奶奶,那天被他抢走孙女的人,令人费解的是才短短半年多功夫,她怎么连眼睛都瞎了。

    老奶奶磕了个头,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摸索到一旁的化缘箱,抖抖索索地从衣襟深处抠出几枚带有体温的铜板,小心翼翼地塞进箱中,口中呢喃道:“至尊天君啊,该是我所有积蓄,才拨嫩嘞,嫩要保佑我葛宝囡早点回来。”

    沛玉更加迷惘了,年初他给的钱袋里还有几张银票,难道她给丢了?

    “搿杀千刀,为啥偏抢了宝囡,拨点银子,啥葛银子,勿才是昧着良心赚来葛臭狗屎,再拨我看着搿杀千刀,就拿该些狗屎从伊嘴里塞进去。”老奶奶恨道,随手从身上拽出一只银袋,扬了扬。

    沛玉羞愧得几乎无地自容,他丢了一袋银子,以为能买下宝囡,让她受用一辈子,谁知她却只当粪土,若不是惦着要塞进他嘴里,只怕早就扔了,哪还会随身带着。她几百两的银票不当一回事,却把几枚铜板藏得严严实实的,还将它当圣物般献给了天君。百感交集下,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老奶奶磕了个响头:“老奶奶,你放心,宝囡现在昆山,她被叶家收作了女儿,日子过得好好的,将来的日子还要好过呢。”

    老奶奶诧异地瞪大失神的瞎眼,惊问:“嫩是啥人?嫩哪能认得宝囡?”

    “老奶奶,那天就是我带她走的啊。”沛玉不觉流下了忏悔的眼泪。

    老奶奶先是一愣,接着就扔了银袋,猛扑向他:“嫩该遭劫该杀呃,嫩还我宝囡!”

    沛玉怕老奶奶摔倒,赶紧上前扶住,任老奶奶扯他打他。

    沛玉的衣服很快就被扯坏了,帽子也掉了,连嘴角也被抓破了。李氏见沛玉象是有身份的人,又被抓破嘴角,鲜血直流,怕闹出事来,赶紧拉住老奶奶。沛玉这才得空解释,可任凭他百般解释,老奶奶就是听不进。还是李氏明白了宝囡的去处,听闻是做了好人家的女儿,心里也宽慰不少。

    但老奶奶依旧不依不饶,非要沛玉立刻还她宝囡,旁观者也纷纷指责沛玉的不是。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洪钟般的佛号:“阿弥陀佛。”沛玉不由向外望去,只见一位老和尚风尘仆仆地走进殿来,原来是无心。

    无心神采奕奕地朗声一笑:“玉公子,别来无恙?”

    沛玉狼狈地站直身子,合什作揖:“托大师福,一切尚好。大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无心见沛玉衣衫不整嘴角流血,又见到怒气冲冲的老奶奶,心下也猜到了几分,说道:“你既来得,为何我来不得?玉公子,你为老僧如此破费,可怜老僧住此几十年也不能装点金身,惭愧惭愧。”

    “大师说笑了,若不是大师解救,小生岂有今天?就算我欠你的,现在来还不就得了?”沛玉说道。

    无心眼睛一亮,道:“哦?玉公子原来是还缘的,你今还了这位女施主的缘,还了老僧的缘,可否还要还我佛的缘?”

    沛玉尴尬地笑笑:“无心即有心,在家亦出家,我既欠大师的,自然要还,只是我并不曾欠天君的,如何要还?”

    无心摇摇头,叹息道:“不是不还,时候没到,公子既不肯出家我也不好强你所难。不过你说欠我和尚的那就错了,说欠天君的就更不对了,因果轮回,你欠也是欠的自己,还也是还的自己。”

    “我即是佛,佛即是我,大师皈依佛门就是佛,不必推辞。”沛玉诚恳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只有多谢公子了。”无心说着,双手合什打了一躬。

    “大师,嫩要为我作主啊。”老奶奶这时插话道。

    无心点头,问道:“施主可有什么事需要老僧做的?”

    老奶奶不禁又流下泪来,哭泣道:“几个月前我跟孙女宝囡来该搭烧香,勿想拨该杀千刀抢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无心闭目深思片刻,不由得高声笑了起来:“善哉善哉,施主不必担心,用不了几天宝囡就会回来看你。她现在日子过得很好,你只要坐在家里等就是了。”

    老奶奶疑惑地看着无心:“真葛?”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尽可放心。”无心笑着安慰她。

    无心又凑近沛玉耳语道:“你只须得空把蓉姑娘接来与她一叙就可了了此事。只是时事变迁,此囡已不是彼囡,你既害人家失去子女,就该还人家一个子女,这才是真正的现世报应。”

    “此话怎讲?”沛玉诧异道。

    “你若真有心还了前债,不妨替人行孝,认了这两位施主做奶奶、义母吧。这也不枉了你二度重来。”无心解释道。

    沛玉想了想,点了点头:“听凭大师吩咐。”

    无心微微一笑:“公子宅心仁厚,将来必成大器。施主,你失了宝囡,可是得了宝玉,也抵得过了。你请放宽心,不要太过难过,我已与这位公子商量好,让他认你做奶奶,以尽孝心,你看如何?”

    老奶奶想想,迟疑地问李氏:“嫩看阿好?”

    李氏看看无心,又看看沛玉,见沛玉眉清目秀,心里倒有了几分喜欢,暗想宝囡去了他家也不会受委屈,况他又不嫌她俩出身乡野,肯认作奶奶、义母,心中不免高兴,答道:“好是好,我还是要看看宝囡。”

    无心知她俩放心不下,说道:“阿弥陀佛,这是当然的,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沛玉这才说道:“不肖之子吴沛玉叩见奶奶和义母。”

    无心略扶他一把,道:“公子也太心急了些,待老僧挑个良辰吉日再行拜过二老不迟。”

    沛玉不解:“这也要挑时辰?择日不如撞日,小生这就拜过二老,请大师主持。”

    无心只得顺着他道:“好吧,这是好事,佛祖见情,也不会责怪。只可惜哥儿乃是性情中人,入不得佛门,真是可惜,可惜。”

    沛玉立刻向二老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口中朗声说道:“玉儿叩见奶奶和母亲,祝二老福寿延年、万事如意。”

    李氏赶紧扶起他,怜爱地替他掸去膝上灰尘,满脸喜悦地说道:“儿啊,真难为嫩了。啊呀呀,身浪葛衣样才破值,快点换下来让为娘帮嫩补一补。”

    “嗯。”沛玉用力地点点头,领着二老向禅房走去。

    无心满意地回过头去,坐到蒲团上盘膝打坐起来。
十二
    第十二章感恩德玉哥重建兴福寺心难宁芸弟演曲花神殿

    沛玉已经有很久没有感到母爱的温暖了,自进入茧园始,他就失去了母爱,虽然老千岁对他疼爱有加,可那些寄人篱下的日子他毕竟有些异样的感觉。此刻,他又沉浸在母爱的浑厚中,穿着义母为他补掇浆洗的衣服,他心里温暖如春,让他重又体会到家的感觉。

    兴福寺工程浩繁,所费颇巨,沛玉袋中仅剩最后一张银票了,这是叶记万宝钱庄开出的五百两的大票,前番他去苏州购物就想兑开,奈何苏州风传叶家刚敬奉朝廷白银三十万两,怕无力兑现不肯接收。这日为购买金粉、香烛等物,他辞别老奶奶和李氏,来到了昆山,可是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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