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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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县罗家因是姻亲,自然要留下来吊唁,老爷一见应仕应财兄弟,当下计上心来,立刻着手安排一番,还特地将昆山知县傅寒请了去。
到了头七的日子,傅寒应邀一早就来到叶府。叶老爷奉上好茶好水,陪他在大云堂聊了一会天,随后将应仕应财叫去在堂外随侍。
过了个把时辰,新阳知县范守长也前来吊唁,两位同城为官的大老爷自然免不了一阵面善心不和的寒喧。
“金儿、玉儿,来拜见两位父母官。”叶老爷待两位县官入座,立即吩咐道。
应仕和应财闻声走了进来,倒头便拜,口中诵道:“草民罗应仕、罗应财叩见傅大人和范大人,祝两位大人官运亨通,前途无量。”
傅寒先已见过两人,并不为怪,但还是略微转过些脸,不愿多看他俩一眼。范守长刚见两人却不由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叶老爷笑笑,作色斥道:“不懂规矩的东西,怎么这样出来见客,吓着两位父母官你们可吃罪得起?”
“是,孩儿知道错了。”应仕应财回头一抹脸,立刻变成了两个英俊小生。
“这,这……”范守长指着两人说不出话来。
叶老爷随即喝道:“还不下去,以后再也不准出来见客,更不许以本来面目示人。”
应仕应财立刻退了下去。
傅寒摇头叹息道:“可惜可惜,叶家上下俱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材,偏这两位哥儿脸相……”
叶老爷接茬道:“惭愧,说来不怕大人们见笑,这是我表妹所生的两个孽障,可怜我那表妹还当宝贝样宠爱。不过话却说回来,他们虽容貌奇丑,却各有一技藏身,大的叫罗应仕,乳名金儿,最擅掌财理钱,另一个偏爱诗词文章,名叫罗应财,乳名就唤玉儿,这玉儿尤擅吹笛唱曲,范大人先前所指的就是他了。只因其貌丑,平时都不敢以本来面目示人,故外人还当他们天生俊俏。”
傅寒点头道:“刚才他们使的可是川剧变脸之术?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我倒想聘他俩入官班习艺,范大人可有雅兴前来指点指点?”
“唉,可怜两人只因貌丑,虽才华横溢却屡屡被拒考场外,至今也未能求取半点功名,如今两位父母官都在,日后时机便利,还请看叶某薄面稍加推荐。”叶老爷趁势说道。
“这个……”范守长看看傅寒,颇觉为难。傅寒却说道:“叶老爷请放心,下官虽不能助其出仕,倒也能为其广开财路,两位公子只要在昆山境内经商,必处处关照。”
叶老爷见时机差不多,起身说道:“如此,我这就去告诉他们,免得他俩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也可体现两位父母官襟怀坦白、宽宏大量。”
等叶老爷离开后,傅寒向范守长靠近些说道:“范大人,听说我在查抄吴家时竟走漏了一人,还遗漏一些房产,不知范大人可知此事?”
范守长不由一愣:“傅大人缘何如此说话?”
傅寒笑笑:“傅某唯恐办案疏忽,若此事属实,傅某当面陈知府郑大人,引咎自责。此事还请范大人协助查证,看看新阳境内可有端倪。”
“当然当然,你我两县比邻而治,理该协同办案,只是此事我从未曾听过,况吴家本属贵县管辖,就连我的衙门也在贵县治下,这事恐不好插手。”范守长急忙说道,额上不由沁出汗来。
傅寒到底为官多年,功夫老辣,愈发冷漠地说道:“此事我必定查个水落石出,向上禀报清楚,傅某在此先谢过范大人协查之功了。”
傅寒在座上微一揖礼,范守长额头冷汗直冒,忙不迭道:“哪里哪里,在下一定鼎力合作。只是我突感浑身不适,先行告辞了,还望傅大人海涵。”
“范大人不等叶老爷回来了吗?”傅寒故意说道。
“就请傅大人代为解释吧。”范守长说完,立刻匆匆走了出去。
叶老爷在花厅里见范守长仓皇离去,不由哈哈一笑,高兴地走回大云堂。傅寒达成此行目的,也不禁开怀畅笑。老爷拱手道:“多谢傅大人,叶某只因虑事不周,贪图便宜,向人买下林厅,不意竟成骑虎之势,更没想那姓范的不知何处听得风声,竟来勒索敲诈。亏得傅大人出手相助,才算出了这口恶气。”
“应该应该,傅某与叶吴两家历来交好,理当援手,叶老爷还请宽心。依傅某看来,他受此一吓,不出两日就会将林厅拱手奉还。”傅寒胸有成竹地说道,“日后,我必定见机参他一本,让他就此滚蛋。”
“哦?”叶老爷故作意外地说道:“果真如此,叶某一定敲锣打鼓,亲自为大人送上一块牌匾,以颂大人功德。”
“哈哈哈哈。”傅寒仰脸大笑,心中得意非凡,自忖此行所获非浅,既做了个顺水人情,又可得一大笔谢礼。
叶老爷心下一阵窃笑,随即正色说道:“若真能索回此屋,叶某情愿双手奉送于大人,也强似给那姓范的。”
“叶老爷说笑了,傅某这就去看看老千岁,一并去祭典二太太吧。”两人即向后堂走去。
二太太的丧事办得极其隆重,纸人木马、厚棺薄纱,就连老千岁的宝贝马车这次也派上了用处,老千岁慷慨地让叶蔷把马车改成了灵车。能想到的一切都做到了,真是极尽叶府之能事,将二太太的出殡办得异乎寻常的隆重,送葬队伍足有一里多长,单是苏州大庙名寺的和尚就请了十六名,足够让二太太受用几辈子了。
二太太的墓穴造得分外考究。老千岁特意派人去上方山叶氏祖坟的上风头精选了一块风水宝地,赶了近十天,总算砌成一座气派宏伟的大墓,老千岁更是亲自上表圣上,要为她讨个贞妇的封号。但是二太太的灵柩却并没象普通人家那样停满七七四十九天,而是在坟莹完工后立即送去落葬。在这一里多长的队伍中,叶府上上下下不分主仆几乎合府出送,再加上雇来的和尚、吹鼓手、脚夫、轿马,还有一些欲巴结权贵的官僚乡绅,一路哭哭啼啼、吹吹打打,倒也十分热闹。待到了留晖门换水路坐船走,大大小小的船只竟然绵延数里不绝。
沛玉和叶芸两个因受老千岁宠爱,老千岁怕再有闯府那样的事发生,所以把他俩带在了身边。宝囡自然得随老千岁一起,只是她与沛玉分开久了,两人竟生疏起来,相互间反无话可说。
老千岁看看沛玉看看宝囡,开口说道:“蓉儿,为何不与两位哥儿说话?这船上就我们四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我早就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气,怪我生分开你们,是不是?所以我今天要帮你们撮合撮合,你愿不愿意?”
宝囡羞得胀红了脸,急道:“蓉儿不敢怪老千岁,蓉儿只想陪在老千岁身边。”
“这句话原不该在今天提起,但你们难得都在,不如挑明的好。”老千岁笑笑,慢吞吞地说道,“你在我身边有些日子了,也该看出蔷哥儿和莲哥儿对你的意思。不过,蔷儿虽聪明能干,却爱在外眠花宿柳,且又有了妻室,终不是能托终身的,莲儿虽天真无邪,到底肤浅了些。我早就思量好了,玉儿最是配你,早晚你都是他的人。”
沛玉慌忙辩白:“老千岁,玉儿从不敢想娶蓉姑娘为妻。”
“吆,这么漂亮的人儿你还推三阻四的。我原想等你们真成了兄弟后就把这事给办了,谁料想竟出了这档子事,所幸二太太毕竟年轻,你们又都不是她嫡亲,过它个七七四十九天也就算了。”老千岁说道。
“玉儿不敢。”沛玉忙道,“蓉姑娘当初是我带回来的,若我再娶了她,恐怕别人真会说我强抢民女、早存邪念。再说蓉姑娘仙女样的人品,又岂是玉儿能般配的,况且玉儿家道中落,又怎能让蓉姑娘随我吃苦?求老千岁另为蓉姑娘择一门乘龙快婿吧。”
宝囡本已羞得满脸通红,听沛玉此说更是无地自容,叶芸帮腔道:“对对,请老千岁再去挑一家好人家,玉哥哥也是个花花公子,脾气又不好,何必非要嫁他。”
老千岁笑道:“你以为把玉儿说得一个钱不值就会轮到你了?玉儿,你莫不是怕我叶家会饿着你们小两口?”
沛玉急道:“芸儿人品出众,他才更配蓉姑娘。”
老千岁摇了摇头:“同姓又岂能通婚?玉儿,你莫非糊涂了?也罢,二太太刚过世,本也不用急着谈这事,待过些时日再说吧。”
沛玉这才松了口气。叶芸却忍不住偷偷笑了,他起初听要把宝囡许配沛玉,心里也有些着急,听沛玉坚持不允,才放下心来,待见沛玉拿他作挡箭牌,心下就更好笑了,他跟宝囡又怎能婚配?
“玉儿,既是送二太太,你就吹一支曲儿吧,权当祭典。”老千岁吩咐道。
沛玉毕恭毕敬地答声“是”,抽出玉笛,吹了曲《哭相思》。
好一曲《哭相思》,但闻江水萧萧、行船呜咽,老千岁不由得绣帕掩面,艾艾地叹了口气:“唉,想你那二婶子未婚丧夫、父母横死,嫁入茧园原指望能让她享享福,又怕她过于清闲积郁成疾,才将整个园子交她料理。我寻思着好岔开些,少些苦闷,谁曾料到反而令她终日忙碌操劳,竟是未老先衰,小小年纪就辞世登仙,让我这白发人去送黑发人。”
叶芸见老千岁伤感,赶紧劝道:“老千岁还请节哀顺变,二太太刚过世,园中诸般大事还得老千岁躬身亲为,尤其是二太太这件事还得你亲自操心,切不能误了正事。”
老千岁听叶芸这么说,也就停止了伤悲:“你说得不错,我也有些乏了,蓉儿,你扶我去歇一会儿,让他们哥俩说说话。”
宝囡答应着扶老千岁进后舱去了,剩下沛玉和叶芸在舱中相对无言。二太太虽长他们一辈,毕竟年岁相差不多,平时又较投缘,突然间身边少了这么一个人,的确有些两样。
船队继续向苏州方向驶去,这一次与清明不同,前番只是扫墓祭祖,虽有感叹,但气氛还比较轻松,此次为二太太出殡,却是人人悲伤感慨,船行之缓竟如蚁步,一直到第二天午后才到达上方山。
到了上方山,众人纷纷弃船登岸,或带或雇,主子们都换乘车轿马匹,下人们因身份卑微,只能徒步徐行,前前后后稀稀拉拉的队伍竟拖了数里路。如此声势浩荡,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旁观,待听说是昆山叶家出殡,都不禁翘指赞叹,其中有个独眼瞎子听说更是喜极难禁,竟悄悄尾随而去,那就是张大公子手下的张洪了。
张洪从他主子那儿听到了吴府被抄的消息,故此也想借机发上一笔横财。他早就打听到沛玉失踪那天曾有一顶小轿去过林厅,只因叶吴两家相熟,才疑到沛玉可能进了茧园,这也是张天成密告新阳知县范守长的原因。奈何叶府势大财大,连昆山知县傅寒也出手相助,范守长非但到手的宅子银票奉还不算,又赔上了为官数年方始搜刮来的唐伯虎真迹《秋香拜月图》,才将此事了结。张天成为此也只得赔上了两万银子才将范守长的火气压了下去,所以张天成更想找到证据好拿到沛玉以报此仇,而这次来上方山收购土产,巧遇叶家有事,张洪不由暗暗欢喜,以叶吴两家交情,沛玉必会前来送殡,他只要瞪大眼睛,就不愁找不出来。
沛玉的确也一起上了岸,但叶府何等排场,轿子直接从船上登岸,闲杂人等又怎能近前细辨究竟。
待到了叶家祖坟,更是主仆分明、亲疏有间,亲朋好友、乡亲邻居,一拨拨的轿马、一拨拨的随从,井然有序。张洪因长相缺陷,怕人怀疑,也不敢过于近前,再加上叶府家人环立四周,神态威武肃穆,他又岂敢胡乱造次,偏生他只生得一只独眼,在他看去,远远的只见那些年轻的公子哥们,竟是人人都象吴沛玉,气得他跺脚直跳,旁人还以为他为死者哀伤,倒颇为同情他,特地让出一块地方尽其号啕。如此一来,张洪立刻成了众矢之的,吓得他慌忙逃了开去,潜回叶家停船的地方,意欲再探究竟。
二太太的葬礼场面极其隆重,前后足足用了半天功夫,到天光渐黑,各人才纷纷回船,奈何天色已晚,暮色中更是难辨,张洪竟是徒劳无获,空手而归。
张天成接张洪报信,也早早领了一班随从候在了留晖门,想在叶家回昆山时找到沛玉的踪影。
沛玉因怕人认出,早作了准备,在停船前先躲进轿中,船一停岸,便夹杂在其他轿中走了,只是千虑一失,宝囡扶着老千岁上轿时并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她,竟落在了张天成眼中。张天成因在兴福寺对她印象极深,立刻认出她来,心里不由一喜,脑中闪过强买宝囡的情景,而今最要紧的是找出那张有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