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鸟花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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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较,快快退下吧。”
智子笑了笑,向那隔帘发话的女人说道:“你家侍从适才的话我也听到了,很有道理呢。”
“什么?”小枫不可置信地望着智子。
却见智子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像你家夫人这种下贱的女人,也配混挤在这里观赏表演?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胆敢辱骂我的侍女,即便是用她这蝼蚁般的性命抵偿也是远远不够的!”原来智子记忆力甚好,将侍从打骂那年轻妓女的话转述出来,极为轻慢骄傲地回敬给对方。
“你!”愣了十秒左右,那车内的主人才明白过来这是在骂自己,当下气得花容失色,也顾不得让侍女传话显示身份了,自己便颤微微地伸出一只手,“竟敢骂我太宰府大环蛉宋下贱女人?”
“那又如何?”智子露出凛冽的笑容,对于那些自认高贵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讲道理也只是徒劳浪费口舌,不如让她直接尝受一下她给予别人的耻辱好了。若不懂疼痛为何物,自然就会随意地伤害他人吧。没有换位思考能力的人,正是脑筋不好的代名词。
“你、你又是个什么东西?!”那官太太在地方呼风唤雨惯了,头一遭受到这种被人全然不放在眼里的对待,又气又恼。向来只有她瞧不起别人,几时被人这样羞辱过?
“我?”智子嫣然一笑,扬起小巧的下颌,正欲开口,一道悦耳直抵人心的嗓音却先一步地从旁扬起。
“硕人其颀,衣锦?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来人缓步行来,背了一段《诗经》,随后冲车旁脸色发白的侍从笑了笑,“她是智子内亲王殿下。”
侍从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智子内亲王?那的确是当世身份最为高贵的女子,被她骂是贱人也只能认了,完了,竟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下可麻烦了。车内传出两声清晰可闻的抽气声,随后女子慌张的喊声传来:“夫人,你怎么晕倒了?”
而智子对那吓傻了的侍从看也不看一眼,她望着徐徐走到面前的青年,抿唇一笑,转身先扶起那个挨了鞭子的少女,“没事吧?”
柔柔低低的语调和适才与夫人对话时的傲慢完全不同,智子向她展露仿若春风的一笑,安抚了那女孩子受到惊吓的心,似乎自觉不相称般的,女孩子低下头,怯怯地抽出自己的手。智子不以为意,吩咐道:“枫,你送她回家,帮她看看伤……”
“好吧。李李你去—;—;”
“为什么要我去?”
“因为我想看戏。”小枫眨动着星光闪闪的大眼,看着公主与青年两相对望的镜头,陶醉地握紧双手,“真是命运的相遇啊。”
“有什么可命运的!”李李愤愤不平,“京里就这么几场活动,大家当然都出来看啊!橘逸势遇到公主不是很正常吗?”真搞不懂大人的品味!
橘逸势望着智子,有些自觉不可思议。明明在内心深处有人警告般地说着:她是个危险者。明明是不想再和她有什么瓜葛,为何不知不觉的,他竟会自动现身在她面前呢?明知道她对自己怀抱着探索的兴趣,而自己、这个对任何事都并不想执着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对她产生了丝丝的好奇……
傲慢的少女站在阳光下,白色的织锦被碎裂的金粉晕染出深深浅浅的金霓。放纵却又内蕴,骄傲而又温柔,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有着多少层的画皮?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或者每一面,都是真正的她?就像多面剔透的玲珑钻石,烁动出变幻无穷诱惑人心的美丽……
不管是哭泣抑或悲伤,忧愁抑或绝望,世界依然运转如常。所谓的自己……即是对他人而言无谓的空气。这种事,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所以他不想多管闲事,因为换身处地的话,没有人曾经对他,对那个寂寞得渴盼救助的他伸以一次援手啊……
世人若不爱我,我何必去爱世人。我只是我,我不是佛。
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在这里,这位堪称“硕人”的少女,却可以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妓女抱打不平。她那美丽的骄傲的凛冽,像七彩炫光一般,在艳阳下层层扩展,让他再也无法平静了。
凝望着她,他忍不住问:“公主,你要做救苦救难的现世活佛吗?”
清亮的大眼闪起一片潋滟的光影,少女抬头,还他以一个妩媚的微笑,“不,我只是觉得打女人这种场面很难看。而我,讨厌难看的东西,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轻轻地,他笑了。
少女并没有说谎,只不过,同一句话,可以有很多种不同的理解。而他觉得,他竟然能理解她言语中的含义。真奇怪啊……这个年轻的凛冽的任性的少女,竟然好像和他属于同一个世界……
哪里才是我的世界……在少女清亮的大眼中,在望向他毫无避讳的充满探索兴味的眼神里,他恍恍惚惚地看到了一个或许他也可以进入的世界……
“橘逸势,你刚才念了硕人呢,”少女笑了笑,大胆地问道,“那么,那可是你眼中的我?”
挑挑眉,他不置可否,却轻声徐曼念出那首诗的第二段:“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颔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低下头,在少女清澈慧黠充满挑衅的大眼里,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她是“硕人”,而自己……
若有若无的笑飘忽而逝,冰冷细长的眼睛闪过一片冷艳的寒光。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的表情,转身拉起清光,在人群中匆匆行去。
不管是哭泣抑或悲伤,忧愁抑或绝望,世界依然运转如常。所谓的自己……即是对他人而言无谓的空气。这种事,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
那么,到底为什么,还会为此而感到不可思议的哀伤呢?
一定是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一直还在期待着什么吧……
期待着那不可能属于他的东西……
棣棠花渲染渐浓春意。
执笔眺望的少女凝腮不语。
“大人,你知道内亲王在想什么吗?她这个姿势已经保持半个时辰了耶!”
“这还用猜?当然是橘逸势啦。在踏歌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人家甩掉,这对公主而言是多么大的心里创伤啊!”
“喔—;—;我知道了,这就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
“你们……”智子肩膀僵硬地握紧手中的笔,为什么她只是思考一下问题,他们就能自动编排出这么多话?
“公主!”小枫眨眨闪闪发亮的大眼,“我们是你坚强的后援!你无需对我们掩饰你的心情。这是个开花的季节,万物复苏,草木丰渥,任何人都有自由平等追求幸福的权力!”
“住嘴。”智子不胜烦扰地按住额角,“有空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不如去把我让你调查的事做好吧!”
“我早就做好了啊。”小枫一脸诚挚,“公主和我情如姐妹,公主的事就是我的事,为了公主,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无怨无悔!请看我这两个大黑眼圈,这都是为了公主的委托而展开连夜调查所花费的名为青春的代价啊!”
“再废话我就把今后午餐中的双份甜瓜全部取消,快点给我!”智子拿出杀手锏,一举攻克小野弥枫的命门。
“哇—;—;那可不行!李李,快点给我!”小枫急忙向身后伸手,取消甜点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顶着一对熊猫眼的李李不甘心地瞪她一眼,从怀里掏出自己奉令代笔连夜汇总出的文件。
“喏,都在这里。”小枫讨好地递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那……甜瓜……”
“嗯,谢谢你,李李。”智子面无表情地接过文件,冲李李点头道谢。
“呜—;—;”小枫咬住衣角,“明明是我做的调查计划……”
“但执行人却是我啊。”李李咬牙切齿。还好智子公主心明眼亮,主持公道。为什么他这么倒霉!摊上这种百年难得一任的秀逗首领啊!
“档案名称:橘逸势?”智子翻动纸页的手猛地一滞,眼皮也随之跳了起来,“身高178,体重55KG,喜欢山茶花,星座不详、年龄不详、特长书法……小枫!你调查的这些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有关橘逸势能否成为公主夫婿的考评啊,为了这个我费了多少力气啊。”小枫可怜兮兮地观察着智子越来越青的脸色,奇怪,难道不是让她调查这个吗?
智子紧攥双拳,额角青筋暴动,“我、我是让你去查这个吗?!你到底都有没有认真听过我讲话呀—;—;”
“那、那是李李去查的,我不知道!”小枫连忙缩到帐子后面,努力挤出两滴眼泪以示清白。
李李瞪她一眼,咽下一口怨气,终于没说什么。
“你少在那里狡辩!刚刚你明明说过是你做的调查计划!休想把事情推到别人头上!是你!就是你—;—;小野弥枫!我告诉你!今天、明天,以及这一整个月里,你都休想在饭桌上再看到任何甜食!”
“哇啊—;—;”娇小的少女伏在地上大哭起来,她这么认真为什么还要受罚嘛!
“哭、哭也没有用!”智子气到爆炸,她分明是让小枫去调查恒贞亲王和行刺一事有无瓜葛,这和橘逸势有什么关系?!真不知道小枫的脑袋都在想什么!
“哈哈,难得看到大人也会有哭泣的时候啊。”昙华蹲在一旁笑得很愉快。
“对了,你从刚才开始就蹲在这里到底有什么事?”智子蹙眉望着这个笑起来显得更加奸诈的男子,他的纲领不是无所不在外加时刻隐形吗?会这么大大方方地现身?
“啊!差点忘了,”昙华慢吞吞地搔搔头,“滋野大人陪着嵯峨院前来探望智子公主,属下特来通报……”
“什么?”智子大惊,“他们在哪?”这小子蹲在这里看热闹好像已经有半个时辰了耶!
“在门口吧,这两位不愧为我朝颇有名望的诗人哩,相当懂得礼貌嘛。”瞧,这半天都没见他们自己进来,有耐心,加五分!
智子闻言直觉一阵昏眩,手中的笔差点折断,“你、你让我父皇和滋野贞主站在门口?!”
“属下最近接下了护卫内亲王府的职责哩,没有内亲王的允许,我怎么可能放别人随便进入呢?”昙华大义凛然。
“小、小野弥枫!你下个月也不用吃甜食了—;—;”
“为什么嘛!”小枫泪眼婆娑地抗争,“昙华不对,为什么罚我?”
智子阴恻恻地笑了笑,“是谁说过,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属,所以昙华的不对,就是你小枫的不对呀。”
“哇啊—;—;”小枫哭得更大声了。
与此同时,站在门口的秀雅男子抬头看了看陡然惊飞的鸟雀,无限疑惑地望向身侧的中年男人,“嵯峨上皇,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啊,”男人笑了笑,“那大概是智子内亲王府的特产吧。”
“实在是太失礼了。”隔着帷屏,智子深深地伏下身,向另一侧的客人道歉。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自己素来敬重的滋野贞主和一向疼爱自己的父皇。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更加光火,哪有一朝上皇来访,却被搁在门口纳凉的事,真是岂有此理!
“算啦,”嵯峨院捧起茶杯,“是我们微服出行在先,没上过殿的下人又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不知者,不为罪。”
问题是那家伙是明知故犯才可气啊。智子咬了咬唇,咽下攻心怒火。
“不管怎么说,也是太轻慢了,滋野大人特意陪父皇前来,一定有什么要事吧。”嘴上如此说,心里也不免嘀咕,连护卫也没有带,这两个人还真是随便。
“哪里,内亲王府花木葱茏,很是赏心悦目。”滋野贞主笑容可掬,瞄了眼身侧的嵯峨,笑了笑道,“公主若真觉得过意不去,不妨作首诗作为惩罚吧。”
“作诗?在本朝有名的两位诗人面前?滋野大人,您的提议也太令智子难堪了。”智子笑着婉拒。
“哈哈,我的女儿还是这样谦虚哪。本朝第一女诗人不正是智子你吗?”
“传闻太过有才华的女子眼界便高不可攀,但是智子公主还是很有女子柔媚的性情。”
正逢小枫上来添茶,听了滋野贞主的话几欲呕吐。柔媚?啊啊,智子公主真是骗死人不偿命啊。
手中的扇子一敲,嵯峨把话接了过去:“说起传闻……现在平安京有个传说哪……”
“传说?”智子蹙了蹙眉,怎么觉得这两个人一唱一搭,似乎话里有话……
嵯峨露出促狭的笑容,“传说智子内亲王迷上了橘逸势……”
“噗!”智子才喝下的一口水当场喷出。不会吧?流言的速度比闪电还要快啊!
“父、父皇!您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啊?!”
“有什么关系哪,花鸟风月均为风雅之事,年轻人嘛。”
问题不在那里吧。智子握紧双拳。和橘逸势在踏歌会上说的几句话,不知道被捕风捉影之辈是怎样绘声绘色予以流传的……就算是事实,她也一点都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话材料!
挣扎地恢复端庄的坐姿,智子端起茶碗力图定下心神,“父皇不会是为了要证实这种事,才特意来智子这里的吧。”
“我哪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