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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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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慌张,倒象是正做什么丑事被人撞见了。家卉看来也有点慌乱,两个人都站着,倒忘了走。怔了有十几秒,瑾涵很傻地笑了笑,道:“真巧,你下班了?”家卉也笑了笑,有点局促地说:“下班了,回家呢。”

    无非是两句平平常常的话,可瑾涵说得惊心动魄,象是用尽了所有勇气。他又笑了笑,两个人擦肩而过。

    雨还在下。

    瑾涵在伞下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本来就有点疑神疑鬼,不够干脆,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其实一个人活着,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总为一些事激动,为一些事不安,活着也会吃力的。只是道理都知道,却很难做到。他想。

    在路灯下,看得到雨打在路上,激起一些细细的雾气。透过薄薄的伞面,灯光成为一团黄晕,象一只眼睛,凄迷而悠远。瑾涵不想回头去看,倒愿意去幻想,幻想家卉在拐入那家小店边的胡同时,稍稍地一驻足。也许,想象中的那一刻驻足,也足以让他满足了。

    雨不停地落在伞上,那一年的秋天就这么过了。

    第二章

    天天上班,早上,中午,晚上,马上就到了冬至。小镇上,老辈人都要请太太,也就是祭祖,烧一桌鱼肉摆得满满的,搁到冰冷再给人吃。瑾涵一个人住在宿舍里,这些事自然免了。

    冬至一过,转眼又是元旦,公历的新年人们总不当是过年,只放了一天假,再几个星期就是春节。单身宿舍里,也没人会留下来过年,今年他也准备回家去。前几年,厂里效益还好,去年过年都要加班,现在效益差多了,车间里平常都开不足,过年就更不用忙着维护机器了。

    他采购了些土特产。毕业后,还是第一次回家过年,准备拿回家去分给亲友。采购的事,多半是女人做的,男人大包小包地买东西,多少有点奇怪。其实那些白勒鲞、腊笋之类的东西也没什么希奇,老家也有,不过这儿是产地,不买点回去,真好象有点对不起那张车票。挤在一堆妇女里挑选着的时候,他暗地里有点盼望着见到家卉——也不是特别想,只是时不时地觉得某个年轻些的女子就是家卉,可总也不是。他自然不知道这一天家卉上班,下班后就回老家去了。她们厂比瑾涵厂里效益还差,元旦才过了两礼拜就放假,一直要放到年初十,足足有大半个月,所以瑾涵今天根本不会碰到她的。

    买了些东西,大包小包地回到宿舍。在鱼腥中过了几天,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三。老人说这一天祭灶,现在灶头也没了,用的只有煤饼炉,而瑾涵连煤油炉也没一只——他不象同住一幢楼的邵靖波,常买点小菜回来烧烧吃。这年头,真有灶王爷的话,瑾涵那个准饿得忙着找吃的,未必会向玉皇大帝打瑾涵的小报告,瑾涵自然更用不差去媚灶了。

    他们是二十六那天开始放假,放到初十。年年后后,也有十四天——那一年阴历只有二十九。

    到了放假那一天,瑾涵起了个早。厂里的事都好了,他起早是为了买长途车票。这几年长运公司的司机老罢工,长途车极为不准,私人的面包车倒满天飞,只是车价比公家车贵了三倍。他买了张上午的车票,中午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外面,天很睛朗,这些年据说因为温室效应,天越来越热。瑾涵记得小时候穿着件军大衣还嫌冷,如今一件毛衣就可以过冬了。街上,有些女子甚至还穿着短裙,当然,那些穿着皮裙子,露出包着黑色紧身裤大腿的女子职业有点可疑,不能当正常的看。

    在车站足足等了两小时,等站上挤满了象他那么拎着大包小包,有点不耐烦的人时,车总算如李夫人般姗姗其来迟,一进站,不等车上人下,等车的人已挤成一堆。瑾涵在人群中好容易才挤上去,当然也不象车票上那么用心美好地对号入座,因为先挤上车的人绝不会让座的。还好,他拉着车栏想,才三个小时的路。

    随着那辆老破车一阵颤抖,似乎不情不愿地长叹了一声,终于摇摇晃晃地上路。

    ※※※

    “咣”的一声,车停了下来。车门还没开,车下已经围了一大群人,挤在门口,倒象是抢购什么东西,也是大包小包的。从一个小镇到另一个小镇竟然到处有那么多人,瑾涵费力地挤下车,手里举着那几个包,象沉没在水中一样。下了车,迎面就是一阵黄尘。几天没下雨,路面一下就象积了层面粉,一点风就会蓬起来。瑾涵觉得自己有点象个浪荡子,在外胡闹了许久,对一切都厌倦了的时候回到故乡,却发现这故乡也并不欢迎自己,而在记忆中无限美好的故乡也不过如此,平常的和每一个地方一样。

    他一跳下车,天色已经有点晚了,斜阳照得那些老旧的楼房都发黄,车站边上有一个工地,正在打地基,一台打桩机正震耳欲聋地发出响声,而人流也象蚂蚁一样多。快半年没回家了,回来了,一切都变了,不变的只是街道的肮脏和人们面目的猥琐——也包括自己。他有点自嘲地想。

    瑾涵提着包,而这几个包又坠着他的手,让手指发疼。人生,真如一个圆圈,走过了长长一段后才发现回到原地,没什么意义。

    车站在镇子最南边,也已在铁道外了。到铁路口时,正有一辆火车开过,大小汽车都等在道口,挤得水泄不通。道口有座天桥,只是造得太高,没什么人走,特别是提着包的时候。瑾涵走上天桥,在天桥上往下看,一辆火车正从远处驶来,从高处看去并不快。不过这也有距离的原因吧,天桥不至于高成那样子。那是列货车,长长的,装了些原木煤块之类,蒸汽机头上远远的就是一道白烟。以前那些老式蒸汽机车吐出的都是浓浓的黑烟,现在变白了,可未必是干净的,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下了天桥,就是一座真正的桥了。桥上,挤满了小贩,正声嘶力竭地推销自己的东西。大概难得一个晴天,不找上几个冤大头也对不起老天了。过了桥,就算街道,瑾涵家就在离桥不远的一个居民小区里。原先桥北有一家冷饮店,墙上一年四季画着冰天雪地,小时候,每年夏天,总是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好象就凉快些,可现在已经没了。取而代之是一批美容院,仿佛中国人一夜之间热衷于往脸上涂涂抹抹。其实这些挂羊头卖狗肉的美容院每天至午夜还开着,似乎不太会有人深更半夜去美容吧,可白天偏没什么顾客。再过去,是一家杂货铺,倒还在,门板都下,堆放着一些簸箩扫帚之类,只是门口挂了块壳牌石油公司的广告牌,崭新发亮,和里面那些暗而深的房间有点不配。有一年过年,瑾涵拿了两分钱来买“兰火”,其实一种包着镁粉的长条,点着了会放出火星,有点象那种仙女棒,而那个店员却听成了“洋火”,给他了一包火柴,弄得他也莫名奇妙。他看看店里,一个戴眼镜的老头子坐在门口的一张竹椅上,悠闲地等顾客上门,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卖给他火柴的那一个。

    瑾涵慢慢地走着,在心中带着点对自己的嘲弄和怜悯。过去的一切恍如梦寐,一切都在不经意的当口改变了模样,不变的只有自己吧?可其实自己也已经变了许多了。日子,真是那么容易就把一切都变了。

    瑾涵的家是那种湫隘的旧式木房。足有七八十年历史了,原先可以只是一户人家,后来三反五反,家底殷实些的都反成了无产阶级,这一个院子的房子也化整为零,塞进了三户人家。从外面进去,临街的是一条长长过道,暗无天日的,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诸如破煤炉、旧竹榻、小孩的站桶之类。瑾涵小心翼翼地走着,穿过过道,豁然开朗——当然只是相对而言,因为三房房围成门字形,当中的小院里挂着晾晒的衣服,只不过相对于太过幽暗的过道,那要亮得多了。

    他到了自己家门前,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好久没回家,记得有一回在单位里忽然看到了口袋里那几个钥匙,想了半天却想不起来那是做什么用的,好半天,才明白那是家里的钥匙。现在这两上钥匙,一个防盗门的,一个木门的钥匙在他手里,“叮当”地细响,又好象到了另一个世界了。

    打开门,父母都还没下班。他们都还没有退休,每天都要到五点半才能下班,家里,窗明几净,细看却又落了不少灰尘。两个老人在家,大概也没功夫多搞搞卫生吧。瑾涵进了屋,把容易坏的东西放进冰箱,又从热了点剩饭吃吃。吃完后,从门背后拿出苕帚,扫了扫地,又抹了下落满灰尘的写字台。做完这些事,还只有四点半。冬天天黑得早,太阳已经斜斜地投到窗台上,在写字台上映出金黄的一块,瑾涵不由想起小时候坐在这写字台前写作业。那时是一张藤椅,他坐在上面脚碰不到地,一晃一晃的,咬着牙恶狠狠地画着字,嘴里还念着“毛主席教导我们……”那是那时的课文,倒不是他在用毛主席语录激励自己。一转眼,已经多少年了啊。瑾涵不禁不些迷惘地笑了。

    ※※※

    天还挺早,他掩上门,走了出去。五点开始做饭,那么还有半个小时可以走走。其实他有点累了,在长途车上站了那么久,腿也有点酸疼,只是,他看是要迫不及待地走进斜阳里,似乎,只是为了看看那一缕转瞬即逝的金黄色,好象很久以前,他被老师关校了,不敢回家,回来时,也是那一缕金黄色。那时总是想踩住那片阳光,可是,每一次,当脚踩下去时,那缕光又跳到了他脚面上,永远也别想踩住。

    本来,他工作的小镇离家并不太远,才三小时长途车,但他也快半年没回过家了。只是因为懒散吧,回到家也并没有太大的意思。好象一个人渴望远游,一旦远远了趟门,却又总想着回家。他本就不是有大志的人,做不到四海为家,邵靖波笑他是赖窝,因为他在宿舍里也很少和青工出去一块儿玩。瑾涵记得在大学里,他笨拙地试图第一次恋爱时,那个女生就说他太没事业心,懒懒散散,不愿跟他交往,瑾涵觉得自己也并不是没有事业心,只是觉得那工作不算事业,只是为了糊口饭吃的工具而已。

    站在院子里,冬天的斜阳,照着一株泡桐树。江南地气暖,泡桐树都没落完叶,这时,一张树叶斜斜地,飘了下来,在地上象只小动物一样爬了一段,发出“嚓嚓”的细响,不动了。

    瑾涵走出过道时,那一头一暗,是个人推了辆自行车走进来。本来这过道虽然狭窄,两辆自行并行也是可以的。只是因为过道里雨淋不着,所以放了很多瓶瓶罐罐的东西,连过一辆自行车都不太容易。

    那人一见瑾涵,道:“嗬,是小陆啊,好久没回家了吧。”瑾涵道:“是啊,下班了么?这么早。”他记得这人是个邻居,小时候,在雨前曾帮自己家里收过衣服,自己家也帮他收过衣服,仅此而已。至于他叫什么,在哪儿工作,一概不知道。

    让过那人进来,瑾涵走出过道。一离开那个院子,就象冬天一下脱掉一件大衣,虽然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却也有点冷。

    瑾涵沿着河边走去。这些年保护水资源,河水虽然没有变清,倒不再是臭哄哄的了。河边,几棵柳树歪歪地倒向水面,每年春天,这几棵树依然枝繁叶茂,可现在什么也没长,光秃秃的。瑾涵记得小时候总是喜欢爬在树上看河水流动,那时,左邻右舍都很熟悉,他也常在别人家里跑进跑出。可过了一些年,一些人死了,更多人搬走了,换了一批,却也变得越来越冷落了。瑾涵觉得连自己和小时候比比,也象是《封神榜》里写到的脱胎换骨,只是不是更好了,而是更糟。

    他摸了摸衣服,那里一包挤扁了的烟盒里,还有几支烟。他抽出一支,点着了,放在嘴边,深深地吸了口。吸得有点急,被呛住了,几乎眼泪鼻涕都下来。

    走了一圈,烟也快抽完了。回到家时,天色已是黄昏。天本来就黑得早,现在,大约有五点多了。暮色渐浓,有人在上门板。这条街有点年头了,路上的青石板虽然换成了水泥,路边的房子却大多还是很旧式的木板房。走到这条街上,倒象暂时脱离了时代,到了另一个世界。

    回到家,一推门,父母已经在吃饭。瑾涵的父亲在一个机关干了三十几年业务,快退休了,一贯的坏脾气。见瑾涵进来,倒没有摔筷子,只是哼了一声,道:“你还晓得回来?为什么不烧饭?”

    母亲正在盛饭,忙道:“好了好了,反正烧都烧好了,来吃吧。”

    瑾涵坐在桌前,食不知味地吃着。他在中学时有一年没出过这院子,每天一起来就洗菜烧饭炒菜,一天两顿,那时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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