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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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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拉开门,门外,阳光灿烂得让人害怕。树叶都是绿得发黑,但上面却已经积了一层灰尘了。他小心地走下楼道,走在树荫中。

    会下雨么?

    他看了看天,天空晴朗得难受,不会下雨。也就是说,不会有虹的。这让他有点失落,毕竟,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虹,而前些天的那次恐怕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他很少能出门,父亲只让他在那个大院子里活动,而他整天也只是打坐和练气,很少能有时间出来看看。事实上,外面也没什么好看,千篇一律的破旧房子和没几样东西的店铺。战争虽然结束了,但离复苏还早,一切都好象沉入了昏睡,再不能醒来。

    沿着柏油马路,他独自走着。

    路坎坷不平。自从战争以后,重建工作一直不能步入正轨,路面也只是马马虎虎地补了些大坑,而小破损就随他去了。走在被太阳晒得发粘的路上,他只觉得嘴里也发苦。

    该回去了吧。

    他想着。

    这时,象是回答他的想法,一个人影从路边的楼房里闪了出来。

    是那个小女孩。

    他不由笑了,站在路边。那个小女孩也看见了他,脸上露出了笑容,灿烂如朝阳。她向他跑过来。

    “你好啊,妖妖。”他弯下腰,向跑到他跟前的小女孩说着。

    她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什么都知道。”他笑着,手指一擦,指尖冒出了一朵小火花。炽热的阳光下,这火花苍白而微弱,象一朵胆怯的蓓蕾。

    “大哥哥真厉害!”她拍着手,蹦了起来。他笑了。这不过是祝由科的一点小把戏,那点火花其实毫无用处,光线十分微弱,也不能引燃什么。他以前一直不明白祝由科为什么要有这样华而不实的用处,但现在他觉得,这比那些反关七法和奇门遁甲要有用得多。

    “还想看么?”

    “想看。”

    他绞尽脑汁,想再表演个什么。他学会的还不太多,那些蛊术当然不能用来给这小女孩看,而奇门遁甲,他只马马马虎虎地学会了两种遁法,而且这样一个大白天也没法使出来炫耀一番。

    对了。他想起了父亲教过他的那种五鬼搬运术。父亲告诫过他,这种本事不能随便用出来,不过,他又不是去偷东西,只是给这小女孩看看,总不要紧吧?

    他伸手摘了一片树叶,说:“你把这树叶藏在身上。”

    她伸出手,接过了树叶,想了想,放进了小裙子胸口的口袋里,说:“好了。”

    他笑了。她自然不知道,那种五鬼搬运术不管你放哪儿,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来。他没办法弄出太大的东西,一片树叶却很简单,更何况,他知道这树叶在什么地方。

    他把两手的中指、无名指、小指相扣,食指和大拇指伸直,结了个手印,站直了,调匀呼吸。一股热流渐渐从脚底走上百会,他细细地想象着那片树叶,直到那片树叶在他的思想中化成一道光。

    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流淌下来,他觉得掌心开始发热。

    “好了么?”

    她有点不耐烦地说。他松开手印,说:“你摸摸你口袋里。”

    她摸了摸口袋,叫了起来:“没了,没了。”

    他伸出手,掌中,正是那片树叶。

    “好看!”她笑着,拍着手,“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他不由苦笑。他不会什么了,看来以后要好好地修炼。

    阳光炽烈,树叶挡不了多少,仍然象洪水一样直泻而下。

    ※※※

    后来呢?似乎到了这里,记忆就中断了,无论如何再也想不起来。他站在伞下,摸出了一枝烟,点着了。

    在烟雾中,他想到的却已是科长叫他去监视人的那一天了。很奇怪,记忆在不断地跳跃,他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想到什么。

    那一天,也是下雨。也同样奇怪,自从那一天以后,好象白昼永远不再到来,永远都是夜雨,都是同样的路灯。他在等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人在等他?这些都说不上来,好象时间一下子停顿了,不再流逝。

    随他去吧。他想着。伞下,烟气缭绕,周围却静得叫人害怕。雨也只象蚊蚋一般绕着灯光飞舞。

    过去的事总是象笼罩在一阵烟雾里,只能看到些影影绰绰的影子,却看不分明。他曾经很苦恼地认为自己是否得了健忘症,大学里琴轩老师却说是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即使是得了健忘症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琴轩老师是道家子弟,自然可以随遇而安,而他却做不到。他只依稀记得的一个约定,好象很久以前就许下了,必须做到。

    那是父亲死后的第二年,琴轩老师收养了他。他努力回忆,却记不得在琴轩老师收养他之前他做过什么了。好象一段空白,什么都填补不了。

    那还是他大学里时,琴轩老师是量子物理的老师。在讲完一节隧道效应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走进了琴轩老师的办公室。

    “有什么不懂么?”琴轩老师见他进来,问道。

    “老师,我想问你,你是在哪儿找到我的?”

    琴轩老师放下笔记:“这问题很重要么?”

    “大概是。”他想着,“不知为什么,我总想起这个。”

    他摊开笔记本,在薛定谔方程下面,画着一个十字架。但这个十字架与一般的有点不同,上长下短。

    “黑弥撒用的十字架。这是个崇尚魔鬼的教派,大战后没有出现过。他们用的十字架与正统耶稣教不同的就在于是倒着的。”

    “黑弥撒?”他皱皱眉。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记号总是感到十分亲切。可琴轩老师说的,那却是个邪教的记号。

    “是的。我听我老师说过,一次大战前,黑弥撒曾经盛极一时,当时不少政府高官也加入了。后来在战争中由于对抗战争公债,被宣布是非法宗教,取缔了。不过可能还有残余,一般很神秘,很少出现了。据说,二次大战后,黑弥撒的信徒绝大多数为变异人种。”

    他不语。他没有告诉琴轩老师,他读过一本介绍几种邪教的书,讲到黑弥撒时语焉不详,只是说崇尚邪术,以及每逢大事就要焚烧教中的圣女做为祭祀。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应该和黑弥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又想不起来。

    “老师,你知道我小时候在哪儿的么?”

    “不知道。”琴轩老师看着他失望的神情,笑了,“不用多想这个。吃饭是吃饭,睡觉是睡觉,我们祝由科崇尚的就是顺其自然。”

    “老师,你认识我父亲么?”

    琴轩老师沉吟了一下,说:“是。他是我师兄,是个祝由科高手,远比我厉害。”

    “祝由科到底是什么?”

    “顺其自然。”

    看着他的不解,琴轩老师又笑了:“所谓祝由科,本是一个修身养性的教派。宁静淡泊,不问世事,所以你想成为一个好的祝由科,就不要多想。”

    他沉默了。半天,他抬起头:“老师,我刚在图书馆看到一本书。”

    “什么书?”

    “一九七九年版《辞海》。我查了下祝由科的词条,上面说,祝由科是医道十三科之一,也就是说,是用符咒治病。”

    “是的。”琴轩老师点点头。“祝由科起初是起源于医术,但后来成为一门独立的术法,不再局限于治病。事实上,它已经揉合了不少其它东西,象你学的五遁术原先也是奇门遁甲的一门,而反关七法是是从属于正一教的。奇门遁甲不知还有没有传人,正一教已经灭绝了,只有这反关七法留在我们祝由科里。”

    “可是,老师,用符咒治病,那有用么?”

    琴轩老师伸出一个手指,擦了擦,指尖上跳出一朵火花。

    “这门虚光术你也会吧?好象很奇幻,其实不过是你念力的反映。可是很奇怪,我用光谱分析仪分析过这火光,发现温度三十七点五度,里面却没有金属元素。可以说,这不是火,只不过是一道纯净的光。”

    “这和符咒治病有什么关系?”

    “符咒治病,一半是心理疗法,一半则是靠人的潜能。当一个人相信你手指尖上会喷火,那他一定会相信你会治好他的病。就好比你相信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那么抛头颅洒热血那种蠢事也都是有意义的。而人体的潜能是一种很难说的事,你的祝由科学得不算很差了,也该知道,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是。他也承认。也许会被说成妖术,但他确实有不少异于常人的本领。也许琴轩老师说得对,当你相信……

    ※※※

    琴轩老师在说谎。

    看着路灯光,他不由有种想笑的感觉。他并不怪琴轩老师,也不怪父亲。别人这么做一定也有道理。只有在这时,把一切回忆都穿在一起,重新有了一个全面的认识时,他醒悟到所谓顺其自然也并不容易。

    父亲并没有死。所谓的父亲,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他看着暗淡的天空,雨正不住地从上面洒下来,不停。也只有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健忘的缘故。

    他站着,仿佛那一天他接受了任务,打着把伞呆呆地站在路灯下,等着她出现一样。别的都一样,不同的只是现在的记忆象汹涌而至的潮水,他甚至无法整理出一个头绪,一切都在狂野地闯入他的脑海。那些记忆不是一点点挤出来的,而是疯了一样冲进来。

    “万物的主宰,请你接受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牺牲吧,狄亚波罗。”

    那是个什么样的记忆?他闭上眼,试图在头脑中混乱成一片的图像中找出曾经有过的头绪。

    ※※※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

    雨下得密。忽然,那个“幻花居”的门开了,象泼翻了一桶水,里面的声音一下冲了出来,夹杂着人的汗臭。

    一个人出来了。

    一个女人。几乎同时,他看见了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在那个酒巴里光线中,那个倒着的十字架一闪一闪,倒象是活的。

    是她。尽管在灯光中并不是很清楚,但他看见了。或者说,他感受到了,正是她。

    他伸手在怀里按了一下信号仪,一串中微子流登时直射出去,也许,在某一个地方,一台仪器会一下发出尖利的声音吧。

    他的任务已经结束。

    他转身走去。

    “喂。”

    拐过街角走了没几步,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你在门口站了那么久,到底想干什么?”

    危险在临近。即使是那么暗淡的光线,他也看见了站在角落里那人。那是个络腮胡子,身体魁梧,手上抓了一把刀子。他有点想笑,看来,她还有保镖?不过,料理保镖不是他的任务。

    他没有理那个人,顾自向前走去。那人嘴里骂了一声,人扑了上来,在他的手里,刀子象是一条危险的毒蛇。他转了个身,让过了刀尖,两根手指夹住那人的手背,左手指尖弹向眉心。

    手指当然夹不住他的手背的,但左手上,已经有一小张纸片,贴在那人眉心处,那人如被电殛,登时不能动弹了。

    “反关七法!”

    那人嘴里叫出了声。这让他有点诧异,反关七法虽然源出正一教,但正一教这个派别早已消亡了,这人居然还能说出这名字来。他的小指一钩,那张小纸片一下被撕下来了。

    ※※※

    “你知道反关七法?”

    那人睁大了眼,似乎有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怖:“是你!真的是你!”

    这更让他奇怪。他凑近了一点:“你难道认识我么?”

    那人猛地挥起一拳,向他面门打来。这么短的距离,几乎用不了十分之一秒的,但他的动作更快,那张小纸片还是贴到了那人的肘关节处,那人的拳头一下子无力地垂了下来。

    “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那人咧开嘴,笑了:“蠢货,跟你小时候一样。你快走,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这人的强硬让他很不舒服。他的手指点了几点,在那人四肢关节处,都被贴上了一张纸片。

    “好吧,你不说随你。”

    这时,有两个穿着雨衣的人不知从哪里出现,凑近了还站在幻花居门口的她。他们是他在第五科执行组的两个同僚。她似乎有点惊慌,但那两个同僚温和而坚定地夹着她。

    “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快放了我。”

    那人小声说着,眼里,却已露出了恳求之意。

    当然不应该听他的。他想着,可是,他的手已经轻轻在那人四肤处点了几点,那人身上的纸片一下都消失了。

    那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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