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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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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门之千里驹”?玄奘大师自己在年轻时从法常、僧辩二位前辈大师学时,也得过这样的评价。大师也许从道宣大师对我的赞誉中,看到了他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吧。看来,大师也不曾到心无点尘之境啊。

    心无点尘?我不由失笑。我这么评价玄奘大师的话,那我恐怕如泥中爬出的蛴螬一样满身是泥了吧。

    “公主,也许我们以后不能多见面了。”

    “是么?”她的眼里渐渐失去了光彩。尽管她已久为人妇,但她还多少有点那个春天到大总持寺来的少女影子。

    我看着窗上的影子。雪纷纷扬扬,不太小,那些影子象一群小小的灰蝴蝶,贴在窗纸上拼命挣扎,仿佛想挣脱出去,然而只是徒劳。

    “为了担心我会阻碍你的前途么?”

    公主过了好久才说。

    也许是吧,也许不是。我不愿意说,因为我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如此卑劣,但在心底多少也有这种想法。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惊慌。公主象是一口深井,引诱着我投入。但更可怕的是,我心甘情愿地想要没顶。

    “也许是吧。”我说。我还能做一个和尚么?这决心我已下了许久。鸠摩罗什曾有妻室,然而我不是鸠摩罗什,我是辩机,一个在前辈眼里前途不可限量的释门千里驹。可是这些话我说不出来。我是一个修为精深的大德高僧么?应该是吧,可是公主眼里,我可能永远都是那个在大总持寺对着一株春天的梨树发呆的小沙弥。

    公主看着我,眼里,渐渐地湿润了。她的目光凄惋而哀怨,是因为我么?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公主,和我走吧,到高丽、扶桑去,到没有人迹的地方去。”

    是么?我马上明白了自己的可笑。

    公主走出了寺院。雪正斜斜地飞落,一行人留在雪地上的足迹,也很快就被雪掩去了。

    ※※※

    “贫僧昭仁寺沙门慧立。”

    “贫僧丰德寺沙门道宣。”

    “贫僧……”

    轮到我了。我一躬身,道:“贫僧会昌寺沙门辩机。”

    玄奘大师只有四十三岁,但多年的奔波劳碌使得他看上去足有六十多岁。他谦和地一躬身,道:“诸位大师都是释门俊彦,共襄大举,真是佛门幸事。”

    道宣微微笑着,道:“玄奘大师万里求经,才真正是泽被后世,吾辈不过聊附骥尾,何足挂齿。”

    玄奘大师也笑了笑,道:“道宣大师客气了。”

    道宣道:“我辈马齿徒增,已是桑榆暮景。真正能光大我教,那还要靠辩机大师了。”

    我忙道:“各位大师在上,辩机岂敢。”

    ※※※

    译经在长安弘禅寺中进行,共召缀文大德九人,字学大德一人,证梵语梵文大德一人,一共的确是十一人。其中,译经的主要是九缀文大德。我名列缀文大德第一,负责译的经书也最多,其中的《瑜伽师地论》百卷,我要译的竟达三十卷。也许一个大德该勘破名相,但我想到我的名字日后也会与那些前辈高僧并列,心中也有难以告人的欣喜。

    译经要等人到齐了正式开始。现在上巳,恐怕要到端午时另几位才能来齐,现在我只是和已在长安的道宣大师下下棋打发时间。而玄奘大师却除了经书,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许只有他那样,不务杂业,才能历尽艰辛,自天竺取回真经吧。

    上巳。

    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

    这首小歌总是在踏青的人们嘴里唱出来。那种抒发男女之情的艳曲本不是我这种僧侣该听的,所以我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唱着。无论如何,在我心底,我总是不能忘怀那大总持寺里梨树下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和那草庵中疯狂的一夜。也许,我的血液里,还有着太多郑卫人的放浪吧。

    佛祖,原谅我的无耻。

    看着聚精会神会神思考一个劫的道宣大师,我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有如修罗。

    “杀!”

    道宣忽然落了一子,随即笑道:“老僧妄动杀机了,呵呵。”

    我还未细看,就听得有人进来道:“道宣大师,辩机大师,左卫房将军前来还愿。”

    ※※※

    右卫房将军,就是房遗爱。弘禅寺因为有玄奘大师在此地译经,一般不让人进香了。不过房遗爱是驸马都尉,自然不同。可能一般人会觉得房遗爱故意趁此时来还愿,但我知道那准是公主的主意。

    现在在弘禅寺的大小僧众都站立在大殿上。玄奘大师也有点哭笑不得吧,合浦公主的娇纵任性,他回到长安未久,却也已有耳闻。

    公主亲手给每个和尚袈裟一领,佛珠一串。许愿斋僧,向来是高官们祈福的惯例,倒没什么奇怪的。

    我和道宣大师是来这里暂时挂单的,因此站在主持和玄奘大师身边。公主分送到我时,没有看我,只是有点冷冷地把东西交到我手里。

    然而我知道,她的心在颤抖。

    ※※※

    玄奘大师的话不太好懂,不过写下来,把不连贯的话前后贯通,把太过直白的改得文一些,这些并不很困难。

    写完了《大唐西域记》,又开始译经。不知不觉,日子也一天天过去。

    这一天,我译了几章经,觉得有点累。站起身,敲了敲背。坐在对面的慧立笑道:“辩机大师,累了么?”

    “是,有点。”

    “难怪,你要译的经最多么。对了,你听说了么?房公过世了。”

    “是么?”我心中一动,“那合浦公主岂不是寡居了?”

    “哪是房将军,”慧立有点古怪地看我,“是梁国公房公。他是七月二十四日过世的。”

    是房玄龄。我不由有点失望。奇怪,我是希望着公主寡居么?当然不是,一个僧侣,如何可有这等想法。我摇摇头。

    院子里,一片梧桐叶斜斜落下。又是一年初秋了。

    ※※※

    “辩机,你可知这是何物?”

    我抚摸着玉枕,好象,那还留着公主发间的芳香。

    “这是一个玉枕。”

    那上面,宓妃哀婉地看着陈王,仿佛正凌波而去,只留下凄怨入骨的回眸。水面上,波纹潾潾,木叶尽脱,似有风吹起衣带。

    “好个伶牙利齿的秃驴。”大理寺卿有点恼怒地瞪了我一眼。的确,这桩案子也难为他了,让他十分难办。

    “那盗贼已说是从你房中盗去的玉枕,你一个出家人,如何会有这等大内之物?”

    “故非我之物。”

    他露齿一笑:“贼秃,你道旁人都是瞎子么?”他扔下一张纸,低声道:“辩机,你可知那盗贼所供出来的是什么?你看看那盗贼的口供吧。”

    那盗贼想必是受过严刑,从纸上记下的话里也看出他的害怕。当我看到结尾时,已觉得万念俱灰。我垂下头,道:“大人不必多说,辩机伏罪。”

    大理寺卿道:“来人,把他押下去。”

    ※※※

    过了几天,我听到了对我的判决。本来我不至死罪,但陛下闻听此事,极为震怒,判我腰斩之刑。

    听到这个判决,我并没有什么意外,相反,我只觉得好笑。也许,因为太早以前就听到了这两个字了,以帝王之尊,也无法与之相争吧。

    ※※※

    “辩机大师,你不必多想了,来世可要记住,不要再相信女人。”狱卒老胡给我端了碗酒,又道:“大师只怕一生尚未饮过酒吧,就喝一碗,好上黄泉路。”

    我端过酒来。那粗瓷大碗中,酒色淡黄,喝下去,只觉得腹中如一团火在燃烧。

    “我大概会入地狱的吧?”

    我把碗放在老胡手里,笑了笑,道:“来世再见吧。”

    ※※※

    “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只是笑了笑,也许,太苦:“人世间,我无一可恋,每一个存在,原本都只是个错误。”

    也许是无一可恋了吧。作为一个僧侣,最重要的是戡破红尘中的万千色相——但如今只怕没人会认为我是个高僧了,我只怕已成为参军戏里那种遭人取笑的角色。人们在茶余饭后也许会谈论我和公主的事——当然是趁金吾卫不在的时候。我也许会被说成是一个不守清规的和尚吧,我译过的经书也许也不再署上我的名字,玄奘大师那部《大唐西域记》会不会有我的名字呢?不知道。不过,公主恐怕会承受比我更多的骂名,因为关于一个女人的香艳故事,更会不胫而走,山阴公主就是一个先例。公主也许会在人们口头被传说成一个专门勾引和尚的淫妇。她会不会想念我?当然,我相信那一定会,因为,我不会怪她。

    天暗了下来。我一定又在做梦了,周围一下就变得这么安静。我的身上湿透了,但那一定是汗,不是血,不会是……

    ※※※

    在一间静室里,合浦公主独自坐着。没有灯,屋里暗得如夜深。

    一个心腹侍女在门外叩了叩,道:“公主,那小窃的家人要给多少善后?”

    “你看着办吧。”

    她只说了一句,便默然坐着。

    “辩机。”

    公主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恍惚中,许多年前那一树梨花仿佛又在她眼前开放。
深井——在黑暗中腐烂
    电视上,播音员正面无表情地说着遥远的一场战事,屏幕上,不时出现大街的尸体。在战争中,生命也是微不足道的。他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从衣袋里摸出烟,下意识地摸出一根,正要点着。

    “你怎么又抽烟!”

    妻子在一边大声叫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吃了一惊,烟也落到地上。他拣了起来,有些无辜地看着妻子。

    三十一岁的妻子,由于没有生产过,还保持着少女的体形,也可以称得上有点美貌。然而这张还算姣好的面孔现在却有些扭屈,鼻翼还在因为气愤而抽动。他把烟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怎么了?我们马上要成为陌生人了,我在我家里也不能抽烟?”

    她走过来,看了看依然空白的离婚协议:“你怎么还不签?我不要你什么,难道还不行么?”

    他摸出打火机,有些故意地打出一朵火点着了烟。平常,妻子坚决不让他在家抽烟,他也一向严格遵守。可是,就在家庭破裂的今夜,他突然有种想要示威的自暴自弃。

    烟点着了。在烟气中,那个播音员还在说着那个遥远地方发生的事。战争即将结束,但人还得死。

    是的,人还得死。

    他有些入神地看着电视,但视线却聚焦在电视机后的墙上。

    墙上,结婚照还挂着。白色婚纱的妻子,黑西装的自己,脸上带着不免有些做作的微笑。那一天,好象已经那么遥远,远得几乎记不起来了。

    他弹了弹烟,烟灰洒在了茶几上那张离婚协议上,他的眼前也约略有些模糊。

    把烟灰吹掉了,他拿起笔,刚要落到纸上,他又抬起头:“还有挽回的余地么?”

    妻子没有回答他,好象突然变聋了一样。他心头猛地有一阵怒火燃起,太阳穴也有些发烫。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在没有人的巷子里,携手走过不知多少次的小路上,曾经的拥抱和亲吻,今天被这一张纸无情的隔开了。他想写下去,可是手却一下子变得那么无力,只是不住地颤抖。这时,从屋外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厉的叫声。

    那是只猫。现在虽然已经是夏天,但这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猫还是时不时地到他门口发出这种叫声。妻子看了看窗外,骂道:“这只瘟猫,总有一天要药死你。”

    他的手又是一抖,又咬了咬牙,狠狠地握着笔,用力地在后面签了自己的名字。还不等他放下笔,妻子一把抢过了纸,如释重负地看着,好象这是幅价值连城的名画。

    她是背着他的,没有看见他的目光。

    ※※※

    门铃响了。周保强兴冲冲地走出门,走过院子去开大门,拖鞋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声音,一边叫道:“来了来了。”一边拉开门。

    门开时,他怔住了。门外,并不是他意料中的人,他站在门口。

    周保强有点尴尬地站在门口,他倒是微微一笑道:“怎么了,保强,不让我进来了?”

    “进来坐,进来坐。”

    周保强象是恍然大悟,伸手把他引进来,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这个从小学里就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总是让他有些不安。虽然从小到大,在学校里成绩总是不及他,小学毕业,周保强勉强进入重点中学,他是以全年级第二名的身份进入同一所中学。中学毕业,周保强没考上大学,而他则顺利升学。可是到今天,周保强已经是这个市里小有名气的“青年企业家”,而他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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