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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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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才有。”

    那天彭老师抱着一个纸盒子溜进了广播站,让那两个少年大为惊奇,一路尾随而去。虽然说地震随时会来,那些陈旧的建筑都已经没有安全性可言,他们还在胆大包天地跟着彭老师进了广播站,随后,是一道闪电。闻讯冒雨回来查看的工宣队发现彭老师捧着一个收音机一样的东西在广播站里,自然他就是铁证如山的美蒋特务了。

    她眼里流出了两行泪水。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泪水依旧如同二十九年前一般流淌。他一阵黯然,只是嚅嚅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也许,不该让她再面对那么痛苦的回忆。

    她抹去了泪水,微笑着道:“没什么,都过去了。爸爸被他们当场打死,只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那个跷脚队长却在所有人的记忆中都洗去了。”

    新明也忘了吧。他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论跷脚队长有多招人厌,终究是新明的父亲。他感慨地说:“可是,人脑的确是最博大而神秘的,任何机器都能不能把记忆抹得一点都不剩。”

    机器抹去了新明对父亲的记忆,但却抹不去新明对她的感情,这也是后来她嫁给新明的原因吧。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他突然有点想笑。虽然跷脚队长是新明的父亲,但他对跷脚队长仍然没有一点好感,也许,跷脚队长的死对于新明来说也是件好事,至少他现在生活幸福,无忧无虑。

    “那么说来,这许多年这个镇上的人都生活在一个谎言中了?”

    “其实,我们就生活在谎言中,不是么?”

    他笑了。他不想说这些事,只是点了点头,道:“也许是吧。”

    虽然过去的事大多已经了解了,可是他心底仍然有个疑虑。如果彭老师真的让所有人都忘了那跷脚队长,那么她也应该忘了才对。为什么她还能记得?可就算她说的这一切仍然是个谎言的话,就那当那是真理吧,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她忽然叹了口气,轻声道:“只是,我也没想到,有些感情是永远都抹不掉的,新明。”

    他大吃一惊,期期艾艾地说:“什……什么?你叫我什么?”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怜悯:“你现在还不知道么?那次爸爸在广播站里要所有人都忘掉跷脚队长的时候,有一道闪电击中了天线,结果你和阿忠两个人因为离得太近,受到闪电的影响,记忆发生了错乱。其实,”她看着他的眼,幽幽的,象是古井,“其实你才是新明。”

    那道二十九年前的闪电象是重新击中了他,把记忆中的迷雾驱散得一干二净,他终于记起了一切了。现在他也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说新明这个人并不存在,那是因为他自己一定要坚持自己是阿忠吧。自己总不能和自己玩耍,他苦笑着。而那天,自己也求阿忠和自己一块儿去看彭老师的反应,正是想知道杀死自己父亲的是不是这个人。

    他看着面前这个杀害了自己父亲的女子,心中却没有半点仇恨。他想追寻自己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自己对她的感情,不,应该是阿忠对她的感情,也因为那道闪电侵入了自己脑海深处。也许,真的象她说的那样,还是生活在谎言中更好一些。

    他勉强笑了笑,道:“那么,那台机器呢?”

    “二十九年前的那一天就已经毁了。”她的眼中仍然带着迷惘。“也许我该向你说对不起,但实在抱歉,我真的不想说。”

    “应该是我说的,”他伸出手来,“代我父亲,反正这是赖不掉的。那是二十九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们也都老了。”

    走远的时候,他又回头望了看那幢公寓。她还站在门口,远远地望去,仿佛仍旧是多年前的那个身穿白裙子的少女。

    就象她说的那样,有些感情是永远都抹不掉的,不仅仅是他,她也一样。他又摸出一支烟来,斜斜地叼在嘴角,迷惘地看向天空,淡淡地笑着。

    如果仍然是谎言的话,那就让它是个谎言吧,我们毕竟都是生活在一个谎言之中的。

    荣华各异代,何用苦追寻。他突然想起慕容垂的鬼魂对唐太宗吟的这首诗的后两句了。
慈悲刀
    一拜寿

    锻锋堂的门口挂出了两个大大的气死风灯,灯光雪亮,映得上面的两个“寿”字金光耀眼。前来拜寿的人络绎不绝,在门口进进出出,大是热闹。

    今天是锻锋堂堂段松乔的六十大寿。锻锋堂在江湖上声名赫赫,不仅仅是段松乔的六十四路乱披风刀法在武林名刀谱上位列前十位,更因为锻锋堂出产的“锻锋”号刀具行销十三省,甚至有行商一直卖到南洋诸国,在当地与缅刀争胜,号称海内第一刀厂。段松乔本人更是一团和气,武功虽高,却从不仗势欺人,修桥铺路的事做了不到少数,逢到灾年还开仓放赈,虽然称不上是万家生佛,在当地口碑也大为不错。江湖上有落拓汉子求上门来,段松乔也总是看在武林同道面子上封个四五两的程仪救救急,因此不论黑白两道,一说起段松乔都是挑起大拇指赞一个“好”字。

    段松乔的大弟子许敬棠在门口迎着来客。段松乔老于江湖,知道江湖中人面子比里子更要紧,多个朋友多条路,因此五湖四海的朋友交了许多,也不仅仅全是白道人物。此番做寿这些朋友都赶来了,那是给自己面子,可他们相互之间却不一定是朋友,万万不能闹出什么事来,故早就吩咐了许敬棠不论见了谁都不能缺了礼数,便是要饭的上门,也得和颜悦色的。锻锋堂的弟子中,以这许敬棠最为八面玲珑,谈吐得体,让他来接待来客最为合适。许敬棠忙了一整天,算算来的人也有百十来个了,点头哈腰得久了,连腰背都有点酸,一边给他打下手的小师弟卓星却大为兴奋,没一点累的样子。段松乔的朋友遍及黑白两道,此番前来祝寿的颇有不少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卓星年纪尚小,见得那些名字如雷灌耳的剑客刀手就在眼前,只觉大开眼界。

    许敬棠将几个前辈耆宿迎进门去,看看已无来人,正想坐下歇一歇,路上传来了一阵疾雨般的马蹄声。那些马脚力极快,乍闻之时还有里许外,眨眼间便到了锻锋号前。

    那是五个人。那几人骑的都是白马,每匹马都神骏非常,浑身上下没一根杂毛,竟然都是少见的良驹。许敬棠和卓星走上前去,一躬身道:“在下锻锋堂许敬棠恭迎各位。请问几位英雄是来为家师祝寿的么?”

    当年跳下马来的是个黑黑矮矮的汉子,大约也只三十出头,生了一张斑斑点点的麻皮脸。这人长相不好,身手却极为矫健,飞身下马,轻飘飘的似没半分重量。这汉子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边上一个长脸汉子道:“是许世兄啊。请许世兄通报段老英雄知晓,就说关西石家大马场少庄主来为段老拜寿。”

    关西石家大马场向来与锻锋堂并称为“快马钢刀”,锻锋堂出的是刀,马场出的是马,因此两家也早有闻名。许敬棠江湖人物听得不少,知道这石家大马场的少庄主也算江湖后一辈的英雄,只是没想到如此狂傲。他涵养甚好,也不着恼,笑嘻嘻地道:“石少庄主远来辛苦,请入内喝杯水酒。阿星,快去报与师父知道。”

    卓星答应一声,转身便向里走去。那石少庄主只道以自己身份,段松乔定会出来迎接,哪知却只是个小弟子入内通报,脸色当时便黑了一层。许敬棠甚是精细,连忙过来道:“石少庄主,方才少林百慎大师和武当的叶真人一块儿前来,家师陪两位落座,若他老人家听得石少庄主也来了,定然欢喜得紧。”

    少林如今排行是“百忍无虚”,这百慎在江湖上名声虽然不大,却是名列百字辈的高僧,而武当姓叶的道人只有排名仅在当今武当掌门于灵修之下的叶灵素。这石少庄主再狂妄自大,也应知道难与这两人相比。听得许敬棠这般说,他吁了口气,道:“王声九,走吧。”

    看着他们进去,许敬棠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时,突然从路上又传来一声马嘶,那石少庄主闻声猛地转过头来,脱口道:“好马!”

    石家大马场的骏马名扬天下,石少庄主一行骑来的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但来人所骑的马似乎比他们的更为神骏,暮色中只听得马蹄声此起彼伏,却又急而不乱,但看过去却不见人影。诸人正在诧异,只觉眼前一花,一匹高大的黑马已到了锻锋堂前。这马如炭一般黑,溶入了暮色中,自是看不到。

    许敬棠心道:“不知又是哪路英雄来了,师父的交游当真广阔。”他走上前去,先躬身行了一礼,正待说两句场面话,见到从马上跳下之人,不由得一怔。

    这人骑了一匹如此神骏的良马,他原本以为定是个江湖豪客,哪知从马上下来的竟然是个少年僧人。这和尚穿着一领青布袈裟,神情甚是清俊潇洒,只是背上背着一个长长的布包,足足有五尺多,细细长长的似是根扁担。

    石少庄主见惯良马,一见这黑马,便知这是匹少见的大宛种良马。大宛马出在西域,据说是土人以家马引天马之种而成,神骏无匹,汉武帝时远征大宛,才将大宛马引入中原。只是年深日久,这种大宛马血统多已不纯,偶尔有几匹被称大宛马的也不过个头较常马大一些,跑得稍快一点,远没有古籍中那般神异。石家大马场养马万匹,竟没有一匹如此神骏的,石少庄主相貌虽然长得可笑,相马之术却着实不低,见了这匹马,不觉大为艳羡,上前道:“这位英……大师,在下关西石玉郎,请问大师这匹宝马卖不卖?”他爱马成癖,见了这匹好马,说话也婉转了许多,待见得骑马之人竟是个和尚,也是觉得一诧。许敬棠却听得石少庄主这般黑黑矮矮一个汉子居然名叫“石玉郎”,差点笑出声来。

    那和尚跳下马来,看了看门口那两个气死风大灯笼,道:“这里是段松乔的锻锋堂么?”

    他直呼段松乔之名,又对石玉郎理都不理,许敬棠涵养甚好,心中虽怒,面上还不露出什么来,石玉郎却已眉头一竖,喝道:“小秃驴,少爷跟你说话,怎的竟敢不回?”

    那和尚眉头一扬,扫了石玉郎一眼,低低道:“你不够。”

    他的话也平和如常,石玉郎本就是个暴躁的,更是恼怒,向后一跳,手按在腰刀柄上,喝道:“小秃驴,出刀吧!”

    他在马场自是颐指气使,任谁也不敢忤他之意,杀个把人哪在石公子话下。许敬棠见两人说得僵了,连忙上前道:“石少庄主,看家师薄面上,请息怒。”

    石玉郎喝道:“许敬棠,你少管!”他石玉郎在关西一带只消打出马场的旗号,那些截道的强人都不敢出面,临入中原前,他父亲也告诫过万万不可缺了礼数,方才对这和尚已算是谦恭之极了,哪知这和尚居然说他不够,这口气石少庄主可咽不下去。

    那和尚把马牵到树下,拴好了,道:“关西石家大马场大风歌的武功也算了得,只是刀法刚猛有余,灵动不足,尚不足与我对刀,你走开吧,不然会伤了你。”

    石玉郎虽然粗鲁,毕竟不是不通时务,也知道给段松乔拜寿,若是在段家锻锋堂外杀人,实在太过狂妄了。但这和尚出言已是辱及他石家大马场,心头怒火更甚,骂道:“小秃驴,少与我动嘴皮子,有本事就手底下见个真章!”

    和尚摇了摇头道:“我没空。听说此间有少林武当的前辈耆宿,你还不够斤两。”

    他向许敬棠双手一合什,道:“许施主,请转告百慎大师和叶真人一声,就说天童寺昙光求见。”

    许敬棠也不知这天童寺是什么所在,见这昙光话语甚是有礼,也回了一礼道:“大师稍歇,待我进去禀报。”这昙光年纪甚轻,原本也称不上“大师”,只是许敬棠谨遵师训,不敢丝毫缺了礼数。正待入内,却见石玉郎一在边虎视眈眈,只怕一眨眼怕要动手,心中又有些躇踌,对昙光道:“昙光大师,百慎大师正与家师闲谈,大师何不随我入内拜见?”

    他也是怕自己一走,石玉郎便向这和尚动手,有心带着他进去,石玉郎再横暴也不至于当着宾客动手。哪知这和尚只是微微一笑,道:“不必了,请许施主通报便是,我在外面等。”

    许敬棠心中仍有些忐忑,又让了让石玉郎,可石玉郎眼珠一瞪,理都不理他,那个叫王声九的随从皮笑肉不笑地道:“许兄请便,我家少爷长途劳顿,还要在外面吹吹风歇歇。”许敬棠没法,只得快步进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心道:“千万不要出事。”

    里面宾客多已落座,许敬棠见小师弟卓星正拿了几个花生夹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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