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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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凶器是什么样的东西？”
老椰看着纸，道：“约略有五分粗细，至少有五寸长，不然无法用手握。上面有三道血糟，所以刺入时极快，一记致命。”
天骄接过纸，看了看，道：“不算小。他能把这东西藏哪儿了？”他往上看看通风口，老椰道：“不会是那儿，我看过了，上面有个弯，扔是扔不上去的，他没梯子也爬不上去。”
※※※
这时，听得花满楼在隔壁暖暖房里道：“快把衣服给我，我要回家了。”果然在浴间里隔音很差，他这话在这浴间里听得很清楚。天骄有点吃惊，道：“佩兰，你这儿隔音这么差？”
佩兰道：“卧室里隔音很好，隔壁的浴间门想必没关。”
天骄走出门去，老椰和佩兰也跟着。到了隔壁，却见花满楼裹着一块波斯毛毯，坐在胡床上。一听有人进来，他叫道：“老板在么？把衣服还给我吧。”
天骄道：“花直讲，我是左金吾卫中郎将云骑尉天骄。你的衣服现在不能还你，还有待查验。”
花满楼道：“天骄大人，那也要让我穿衣服吧，佛云一丝不挂，我可做不到。”
天骄道：“佩兰，你给他一件衣服。”
佩兰伸头到外面，道：“胖胖，给花公子拿套衣服来。”
胖胖道：“是，夫人。”
他来得很快，拿了套旧衣服。花满楼不由分说，拿掉毛毯，就去穿衣服。天骄道：“等等，我们出去你再换吧。”
花满楼道：“父母生我的清白之躯，有何不可见人的。”他怡然自得，穿好衣服，道：“天骄大人，我知道你定在怀疑是我杀了裳儿。不妨和你说，杀她的不是人。”
天骄道：“当时是如何一番情景？老椰兄，你记下来。”
老椰拉过凳子，坐下来，道：“说吧。”
高宗时，大唐人多半席地而坐，凳子虽已从六朝便自西域传来，一般人不用。佩兰的王者香里，胡姬不少，也有西域人来这里喝酒，因此每间房里都有凳子。
花满楼道：“我与云裳儿，虽是初晤，但倾盖如故，把臂论交，不亦快哉。”
天骄道：“老椰兄，他自吹自擂的酸劲儿就不要记上去了。”
花满楼道：“当其时，一泓秀水，三尺寒玉，花某纵是瞽目之人，亦当心醉。”
天骄道：“不要酸了，你不是在国子学授课，我们也都是粗人，不要骈四骊六的拽文。”
花满楼道：“好吧，云裳儿和我戏水之时，忽然我觉得一股阴风扑面，裳儿轻叫一声。我只道还是我用力大了点，谁知见她越来越冷，闻闻水里还一股血腥气，情知不好，便叫了起来。”
天骄道：“你讲搜神记还是博物志？老实点。”
花满楼冷冷道：“天骄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那也只能由你。”
佩兰点上了灯。天骄道：“老椰兄，你今晚睡这儿吧。佩兰，你给他安排个房，烫点酒。这老椰子别的不好，就爱灌点黄汤。”
佩兰道：“天骄大人，你放心。”
她扭头叫道：“胖胖，烫点白堕酒，再烧点小菜上来吃吃。”
老椰道：“老板娘，你怎么好意思。”
佩兰道：“这有什么。老椰先生好象没来过我这儿吧？”
老椰苦笑道：“我一个衙门里的小小仵作，哪有钱来这儿。”
佩兰道：“那以后有公事再来。大吉利是。”她一句话出口，突然想起老椰是仵作，除非这儿再死人，由公事是不会来了。她看看胭脂阁。云裳儿的尸身已抬到了化人厂，但那房中还是有一股阴寒之气。她小声道：“老椰先生，你可信鬼神么？”
老椰道：“世上哪有鬼神。小时候还信，可后来，哼哼。”
“那你说裳儿到底是谁杀的？”
这时胖胖抱着个盘出来。佩兰待他放下盘，烛光了隐约见他眼角有点泪痕，一把揪住他耳朵道：“死胖胖，裳儿不在了你淌什么猫尿，是不是和她有过一腿？你老不老实？”
胖胖呲牙咧嘴，道：“是，是，夫人。”也不知是说是和云裳儿有过一腿还是说自己老实的。
老椰道：“老板也来喝一杯吧。”
胖胖看看佩兰，佩兰喝道：“坐下！”胖胖道：“是，夫人。”一屁股坐下来。
老椰喝了口酒，道：“我做仵作不是很久，不过这事是有点奇怪。按理，杀人者除了花满楼，没有别人。但问题是花满楼如何杀人？他身边没有凶器，也根本没地方可以藏。”
胖胖插嘴道：“他要洗澡时我给他脱的衣服，他脱下来的衣服我都抱出来了，他只拿了块汗巾进去。他要带凶器进去，也只有包在汗巾里。”
老椰道：“即使他是包在汗巾里带进去的，那他杀人后如何处理？那浴间除了离地一丈多高的那个通风口，跟外什么地方也不通的。”
佩兰道：“浴盆里的水是洗完了让人抬出去倾掉的，里面青砖铺地，会不会在砖下？”
老椰道：“我仔细看过，青砖都用糯米灌浆合缝，当年赫连勃勃筑统万城就是这样，比生铁还硬，根本撬不起来。”
佩兰道：“我道海佩基怎么不肯升迁，他这官不大，油水是不小，造这房真下了血本了。”
老椰道：“墙虽薄，但没有一丝裂缝，所以他也不可能把凶器塞到隔壁去的。”
胖胖忽然道：“他把凶器藏在裳儿身体里！”
佩兰拍手道：“天才！老椰先生，你说我家胖胖说得是不是？”
老椰只是苦笑一下：“死尸身上我查过，什么也没有。”
佩兰道：“那么，只有用他身上的武器了，嘿嘿。”
老椰道：“哦？是什么？”
佩兰道：“那东西。”说完，她也不由笑了。老椰笑道：“他又不是缪毒，哪有这么硬，再说好象没那么细吧。”（抱歉，这是真的佩兰猜的杀人方法，花满楼兄不要嫌我写得太恶。）
佩兰想了想，道：“总不至于是咬死的吧？”
“伤口深两寸，直径五分，至少要两寸长。他的牙没那样子吧。”
胖胖打了个哈欠，佩兰道：“你先去睡吧，我再陪陪老椰先生。”
烛火这时爆了个灯花。胖胖走了，老椰看着烛火出神。佩兰道：“想什么哪？”
老椰道：“很多年前，西域的一个王廷里，开夜宴时从来不用剪烛。那时龟兹王号称西域最富，每开夜宴都要不少人剪灯花。因此很想知道这个秘密。那小王却故弄玄虚，不肯说。后来才有人透露出来，其实不值一文，那些巨烛的烛心都是特制的，每隔一段包一个极小的爆竹，这样烛芯就不会太长，也不会结花了。”
佩兰道：“真的啊，真聪明。”
老椰苦笑道：“那西域王只有小聪明，没有真聪明。他只会想到这些，没有看到边上有一个庞然大物对他的国家虎视眈眈，反倒向这庞然大物挑战。”
佩兰道：“后来他一定得道多助，战胜了那个大国。”
老椰道：“岂有此理，他的国家终于被那大国发兵灭了，那个城也已成为一片废墟了吧。”
他看着烛火，又喝了口酒。
佩兰怜惜地道：“你年纪大了，不该喝这么多酒。”
老椰道：“男儿不喝酒，白来世上走。”
佩兰嘿嘿地一笑：“你也是个属鸭子的，肉烂嘴不烂。”
老椰又倒了几杯，脸开始发亮。他放下杯，道：“佩兰，我想起前些年的一件事。那年冬天有人在护城河打冰，结果失脚落水。拉起来时，他已死了，原来有一块长长的冰刺入他胸口。”
佩兰道：“用冰？”她摇摇头，“浴间里很热，花满楼是洗了一阵，裳儿才叫出声来的。”
老椰道：“那是云裳儿的声音么？”
佩兰道：“外面可听不真。你怀疑是花满楼用冰杀死裳儿，过了一段时间才故意学裳儿叫一声？”
老椰道：“正是。”
佩兰想想，摇摇头，道：“不对，花满楼从外面进来，路上走了也有半天了。现在虽然不热，也算太冷，一块冰再包好，也搁不了多久。何况，裳儿死在盆里，我看见盆外面根本没有血迹。在那一盆热
水里，冰一拿出来就得化。”
老椰叹了口气，道：“明明知道他就是凶手，偏偏我们没办法制服他。这花满楼，也算是个智者。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杀人的。”
这时，佩兰忽然站起身，道：“谁在那儿？”黑暗中，张守圭畏畏缩缩地探出身来，道：“姑姑，姑夫让我看看你在做什么。”
老椰笑道：“你的外子怕我给他戴绿帽吧。小朋友，过来。”
张守圭走上前，老椰看看他，笑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张守圭道：“我叫张守圭。”老椰啄磨了一下，道：“好名字。来，喝杯酒。”佩兰道：“老椰先生，不要让小孩子喝酒。”老椰道：
“男儿不喝酒，白来世上走，喝吧。”佩兰很心疼地看着张守圭把一杯酒一饮而尽。老椰笑道：“好汉子，以后有出息。”张守圭道：“老椰叔，我听你说用冰杀人，冰碰热水会化，他不能用不会化的东
西么？”
老椰笑道：“不会化，那他藏到哪儿？”佩兰忽然叫道：“对了对了，小圭说得没错！用因热不会化，却能溶于水的东西就成了。”老椰道：“那是什么东西？”佩兰道：“糖！”
张守圭道：“糖太松了，老家那儿有石盐，和石头一样硬。”
老椰拍了下手道：“小圭说得对，高昌附近有盐湖，那里也有石盐，当地居民甚至有用它来盖屋子的。花满楼若有石盐，只消把它磨成一把利器，然后化在水里，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张守圭道：“可那东西化起来很慢，很一下子消失么？”老椰道：“这倒是个问题。”佩兰嘿嘿地笑道：“这倒不难，他可以把盐棒咬得粉碎，那一下就化了。暖暖昨天有空，大概听到的是他咬的声音，我刚才就听她说听见裳儿死前在吃炒豆。”老椰道：“他用这方法杀人的话，那水一定是咸的。佩兰，你把水倒了么？”佩兰道：“当然倒掉了，那一盆血水能放下去么？”
忽然，她眼睛一亮，道：“那块汗巾没扔掉！”
※※※
汗巾就放在桌上。
佩兰道：“怎么才能知道这里的水是咸的？”老椰道：“是啊，怎么知道？”张守圭道：“那不简单，尝尝就成了。”
佩兰叫道：“哇，小圭真聪明，你快尝尝！”老椰也笑道：“就是就是。”张守圭看了他们一眼，道：“我上当了你们还说我聪明。”他却把手指伸进汗巾里，沾了点血水放在舌尖上。佩兰看着他，道：“怎么样？”张守圭道：“咸的。”
佩兰道：“好啊，瞎子逃不了了，这是最好的证据。”
老椰也笑道：“是。”张守圭却猛地转身，道：“谁在那儿？”大门被推开了，一个人拿着明杖，慢慢走进来，道：“司成馆国子学直讲花满楼。”佩兰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是你杀了人？”花满楼道：“我也知道有这个破绽。
其实我完全可以让汗巾不沾血的，只是我怕这样会引起你们的怀疑。
看来，我是多虑了，过高估计了你们的智力。“老椰道：”那倒未必。俗话说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你不要自以为聪明，这张守圭小朋友的聪明就不下于你。“花满楼道：”我知道，不过你该
说他生前的聪明不下于我。“佩兰道：”你要杀我们？“花满楼道：“金吾卫已经禁夜了。我溜出来，当然不是为了和你们聊天。你这儿的伎者大多出门了，住在这儿的只有七个人。看来，天亮前活儿一定干得完。“他笑咪咪地对佩兰说：”顺便说一句，你侥幸猜对了我用的方法，但你不知道，我起码还有三种方法可以让凶器消失。“佩兰有点好奇，道：”你能藏哪儿？“花满楼道：”海佩基最爱去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明杖已出手，刺向佩兰眉心。”砰“一声，却是张守圭抓起一只凳子，把花满楼的明杖撞开了。
张守圭叫道：“姑姑，你不要和他说话，他在试探你的位置！”
他自己躲在了大柱之后，心想柱子无声，这瞎子不会绕过来的。
他还未说完，花满楼的明杖又已出手。“秃”一声，却刺入柱子有两寸深。张守圭明知自己躲在柱子后，花满楼刺不中自己，也吓得脸色煞白。
花满楼骂了声：“好奸滑的小兔崽子。”他以耳代目，本已对这屋里了如指掌，但此时心急之下，忘了这位置有根柱子。此时出手两次，居然连对手边都没碰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