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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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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意,要用此来骗得地藏的介绍费。

    此时,乖崖探出头来道:“大师,美眉同意了,请你进来面谈哩。”

    地藏闻听此日,往日豪气一扫而空,羞羞答答,道:“师太是倾国倾城貌,贫僧是多愁多病身,请那位师太不可太过用力了。”

    乖崖也不知地藏在说些什么,一把扯过,让他坐在桌前,自家坐到一边,先对那猪头作势道:“这位乃是玉树凌风,翩翩和尚,地藏大师。”忙用腹语术捏细了声音道:“地藏大师,贱妾有礼。”

    地藏听得骨头都酥,又兼对面一阵阵异香扑来,忙站起身深施一礼道:“贫僧何幸,得蒙师太青眼,必当粉身以报。床在哪里?”作势便要过来搂抱。

    乖崖吓得想道:“果然不愧有‘床上精品,妙僧地藏’之称。”忙小声道:“大师,师太是冰清玉洁的好人家女儿,不可失礼了。”地藏这才努着嘴坐下。乖崖又作势对那地藏道:“师太法名那个……猪头三……”

    地藏唬了一跳,道:“甚么猪头三?”

    乖崖心知漏出话来,忙用腹语道:“大师取笑了。贱妾这名儿,取自《毛诗》中《木瓜》一章。贱妾俗家姓朱,因此诗有‘投之以木瓜’、‘投之以木桃’、‘投之以木李’三句,法名便是‘投三’二字,不是甚么猪头三哩。”

    地藏叹道:“师太这名儿当真香艳得紧。朱投三小姐,你可知我地藏大师是古今中外第一个诗僧么?”

    朱投三道:“贫尼怎的不知。贫尼平常也会做两句词儿,以抒心中春困呢。”

    地藏闻听此言,心下大乐,叫道:“师太亦精此道么?真个与我是天生一对,地就一双。昨日贫僧刚做了一首千古绝唱,唱来与师太听听。”当下打扫喉咙,口吐梵音,将那“太阳出来亮光光”唱了一遍。

    不料乖崖听得这首好诗,起了好胜之心,尖着腹音也叫道:“大师真是惊才绝艳,今日不妨俺两个对诗玩玩,可好?”

    正是:地藏大师工猎艳,打油小子亦能诗。

    第五回半日斗新诗珠联璧合一时争闲气蛋打鸡飞

    词曰:

    联诗分韵声声细,

    清词一曲又娇脆。

    婚介已为家,

    看来满眼花。

    方言师太好,

    付款何能草。

    事了小僧啼,

    只余身上衣。

    却说地藏见那朱投三师太美眉自称能诗,当下喜不自胜,便要联句,道:“郎且先来。待我想出一句佳句。”想了半日,却没甚惊人之句,无非什么“佳人扶我上牙床”、“床头沥沥两三行”之类,待要念出,也觉不雅相。忽见那朱投三美眉,俏脸生春,粉面含羞,当下诗思顿来,高叫道:“小僧有僭了。浓眉大眼面有埃,请美眉对一句。”

    乖崖闻听,暗叹道:“这小秃驴果然名下无虚,俺不可输于他了。”当下提着嗓子道:“惊疑春意画中来。”当下承一句道:“人评二字香而冶。”

    地藏鼓掌笑道:“师太此句,真个妙不可言,道韫咏絮,婉儿断诗,与师太相比,当真不足挂齿,待小僧对来。”当下对一句道:“我觉半身艳而乖。”又转道:“窃比敖曹空健体”。

    乖崖听得此句,大吃一惊,心道:“好个秃驴!看他这一句,又占身份,又不露声色,隐隐已含了他背后那‘床上精品’四字,俺可要抖擞精神,一较高下。”当下也对曰“自同小玉掩酥怀。”

    地藏听得“酥怀”二字,心头鹿撞,两眼不时瞟向那朱投三师太胸前。只是见那里平平板板,只怕难以母仪寺中。不过地藏偷看过生理卫生,情知昔杨慎伪造汉文中有“胸乳椒发”四字,只消有香的,何怕不发。却听得乖崖又接了一句道:“何当一唾胡僧面”。心头灵机一动,高声叫道:“师太,小僧已有了,不忍无情避此灾。”

    乖崖肚里寻思,道:“怪哉怪哉,这小和尚当真出奇,竟然对答如流,又香艳,又风流。”当下将全诗念了一遍道:

    浓眉大眼面有埃,惊疑春意画中来

    人评二字香而冶,我觉半身艳而乖。

    窃比敖曹空健体,自同小玉掩酥怀。

    何当一唾胡僧面,不忍无情避此灾。

    当下用自家声音叫道:“好诗好诗!真绝妙一幅和尚戏美人春意图。”

    地藏喜得热泪盈眶,道:“千挑万选无佳者,不意偏从此地来。朱投三师太美眉,俺两个马上登记去吧,俺的私家自备驴便在门外,俺两个日后僧唱尼随,好不快乐。”泪光中,却见那朱投三美眉樱唇前突,喜道:“师太美眉休要性急。”自家一下从桌上扑去,便要与那师太美眉做嘴。

    乖崖生怕露馅,一把拖住,却哪里有地藏这等动作快,已被地藏在猪嘴上碰了一碰,地藏只觉奇香扑鼻,正要再接再厉,乖崖忙不迭用腹语道:“大师,请你庄重,不然日后相见无期了。”

    地藏虽觉这朱师太美眉不免稍嫌古板,却也说明她冰清玉洁,本还有些疑心乖崖监守自盗,此时再无疑心。乖崖生怕穿绷,用尽平生之力,将地藏拖了出去。地藏犹在暗喜,心道:“虽不曾真个销魂,却也得尝异味,好不侥幸。”

    乖崖道:“大师,这位师太美眉可满意么?”

    地藏叫道:“满意满意。下一次该如何见面?”

    乖崖道:“大师且慢得陇望蜀,先把这一次的费用付了吧。”

    地藏道:“什么付费?俺是出家人,走遍天下,向不付费的。”

    乖崖怒道:“你道我这乖崖婚介也斋僧么?弟兄每,与我出来。”说罢,从内室出来数人,都是农贸市场的杀猪朋友,头一个是“操刀鬼”雍容,第二个是“青面兽”萼萼,第三个是“鬼脸儿”燕河,第四个是“白日鼠”燕垒生,一个个叫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交是不交?”

    地藏见一个个手提明晃晃杀猪刀,唬得矮了三寸,当下服软道:“有话好说,不知乖崖先生要多少费用?”

    乖崖喝道:“介绍费一千块,提供场地费一千块,美眉师太的出场费一千块,遮羞钱一千块,合计人民的币五千!”

    地藏扳着手指算了半日,道:“不对哈,一共才四千。”

    一边燕垒生喝道:“呸!俺四个这般大的二百五你不曾见么?俺们辛苦铜钿总要赚两个的。你若不拿出来,将你大卸八块,明日当母猪肉卖出一千块来!”

    地藏此时欲哭无泪,道:“贫僧委实没钱,可否宽限两日?”

    乖崖怒道:“现在不打,倒去铸钟也。”上前一摸地藏腰间,登时摸到那欢喜天像,喜不自胜,道:“够了够了,大师请起,慢走,有空常来。”

    地藏被一脚踢出门去,回头看看那乖崖婚介,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计可施,长叹一声,牵过驴来翻身骑上了,自回寺中。正是:

    飞光辗转煎人寿,香泽能亲死亦休。

    馋不堪言和尚嘴,渺无消息美人头。

    人情变幻皆苍狗,世事浮沉亦沐猴。

    归去囊中无长物,相思难了却生愁。

    这一部《情僧宝录》初集已然告终,欲知后事如何,且待小子闲时呵开冻墨,一展澄心,再细细道来。
蔷薇谢后(01)
    蔷薇谢后(01)——

    “张将军,请稍候。”

    引路的小黄门在花园里停住了步子。我道:“不是说陛下在书房么?”

    我并不愿意来谒见陛下。人说陛下圣德,礼贤下士,但我还是不愿见到他,不仅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而他虽然已失去了大半壁河山,名义上还是大明皇帝。更主要的是,每一次我见到陛下,我都会想到她。

    ※※※

    “阿兰,等等我!”

    我站住了,看着她,有点生气:“不要叫我阿兰,这是女人名字。”

    她也站定了,笑着,看着我说:“可金神父说阿兰是男人的名字啊。”

    “洋鬼子知道什么,我奶妈有个女儿就叫阿兰,她老笑我跟她女儿一个名,说她奶大了两个阿兰。”

    她嘻嘻地笑着,忽然说:“把那只蜻蜓给我抓来。”

    那只蜻蜓在晴空里上下翻飞,忽而停在空中,忽而又落到草尖,缀得长长的草茎也起伏不住。我试着捉了几次,那只蜻蜓却象是在故意逗我一般,等我要伸出手去,但一下飞起来。而隔得远无的,却又一动不动地停着。

    三月的天气,一切都和缓而平静,几个农人还在城外的田里劳作。只有不时有人背着大包小包出门。远处,烟尘滚滚。

    “小姐!小姐!”

    有人在城头上喊着。我回头看了看:“那是你们家的刘妈啊。”

    “太好了,叫她也帮我抓那只蜻蜓。”

    刘妈却没有兴致捉蜻蜓,她迈着两个没缠过的大脚,赶到她身边,一把抱起来:“小姐,什么时候了,老爷急着找你呢。”

    刘妈走了两步,回头道:“张家少爷,你家里也急着找你呢,快回去吧。”

    我小跑着跟着她,有点诧异,问道:“刘妈,出什么事了?”

    “小祖宗,你不知道么,闯兵离城只有两百里了。”

    我站住了。李闯来得这么快?家里的大人总是又恨又惧地说起李闯,但他来得如此之快。业师古先生总是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大军过处,当如汤沃雪。”可是如汤沃雪的,倒是官军。二月里听说他在太原,后来听人道周总兵殉国、姜环、王承允降,一直好象离京师还远。不过一月许,就来到了京城外了。

    我转头跑去,耳中还听得她在刘妈肩上叫着:“阿兰!阿兰!”

    回到家里,大大小小都在乱忙。母亲搬着张椅子坐在院子里,看着帐房吴先生正给一个个下人发钱。她一见我,站起身来道:“小祖宗,什么时候了,总算回来了。”

    “妈,我们要走了?”

    母亲点点头。

    “李闯的兵这么厉害么?”

    母亲没有说什么。这时,父亲和倪伯伯从内室进来,父亲一边走,一边道:“汝玉兄,舍弟在石浦为游击,你还是收拾家小,与我一同去避避吧。”

    倪伯伯的脸上,带着点微笑,道:“田有兄,我志已决,还是不要多说了,告辞。”

    他扭头就走。走过我身边时,我叫了声:“倪伯伯。”

    他摸了摸我的头。母亲道:“倪大人……”

    他笑了笑,道:“大嫂。”

    母亲想说什么,倪伯伯道:“大嫂,不必多说了。”他蹲下来,道:“小宝,有表字么?”

    母亲道:“今年给他取了个表字叫宗玉,还犯了倪大人的讳了。”

    倪伯伯一笑,道:“那算什么讳。唉,倪伯伯也没什么可给你的,这是我最近所写的一张扇面,你留着吧。”

    他把手里的一把折扇交到我手里,走出大门。父亲追出门,道:“汝玉兄……”

    他回过头,道:“臣死忠,子死孝,固人伦之大义。田有兄,你那天主不和你说这些的么?”

    倪伯伯走了。父亲黯然地垂下头,我看见他眼角有点湿。

    母亲道:“田有,人各有志,你也不要多想。”

    这时,胡管家过来道:“老爷,少爷回家了,好上路了么?”

    父亲看看偎在母亲身边的我,无力地挥挥手,道:“上路吧。”

    我们备了两辆车。我和母亲一辆,父亲一辆。父亲原本有个小妾,因有受洗,早已遣发回家了,所以家中人丁不多,下人也大多回了,只剩个厨子和胡管家随行。我趴在车窗前,看着外面慌慌张张的人们,对母亲道:“娘,我们不好等一下小薇么?”

    母亲苦笑着摸摸我的头:“傻孩子,什么时候了,还想这。”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好想这些。出城的人越来越多,上午我和小薇在城外玩时,出城的人还是三三两两的,下午却挤得摩肩接踵。京城三月多风沙,母亲把一块红绸巾围在我脖子上,道:“清明刚过,风沙大,不要呛了。”

    她拉上了车帘,车子晃晃悠悠地上路。后窗上,装着明瓦,尽管看不清,但也看得到,老屋渐渐地远了。不知为什么,我并不想哭。在那幢老屋里我住了十二年了,在一个十二岁少年的心里,没有太多容易伤感的东西吧。

    走了一程,已到了城门口。城门口已挤满了要出城的人,两个门丁正努力维持秩序。忽然,我听得她的声音在叫:“阿兰!阿兰!”

    我拉开帘子,探出头去,却见她坐在我们后面的一辆车上,正朝我们这儿喊着。

    这时,因为人太多,车停下了。我想下车,母亲一把抓住我,道:“小祖宗,你想被踩死啊。陆家小姐就要上来了,你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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