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A电子书 > 言情电子书 > 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 >

第101章

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101章

小说: 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你啊。”

    身后,忽然有人这么叫他。瑾涵扭过头,却正是家卉。她和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子走在一起。瑾涵微笑着点点头,道:“你也来看灯?”家卉道:“是啊。”

    这些当然都是废话。说完了,家卉和她的朋友走了过去,瑾涵耳朵里还得她的一个朋友道:“这是你新交的男朋友么?”又听见家卉道:“别胡说。”话语里,也听不出有没有羞涩的成份。瑾涵看着她们走了没几步,马上就消失在人群中了——人太多了,一个人如果穿得不是特别显眼,那象落进河里的一滴雨一样,马上就消失无迹。

    这时,瑾涵也已经没有再在街上看灯的兴趣了。他走出人流,走到边上一条小弄堂里。那是条很破旧的弄堂,北方人叫胡同的,其实也是一回事,千篇一律的旧房子,墙上古旧的石灰都剥落了,露出里面的青砖。那些很老的巷子,总是阴暗潮湿,仿佛整天下着雨。

    瑾涵站在那条小弄里,几乎一下子,空气清洁了许多,但也冷了许多。边上正有一个圆洞门,里面住了大约四五户人家,有一户正把电视机开得很大声,发出一阵喧闹的锣鼓。可是这小弄里没有人,锣鼓声在夜色中传来,显得这条小巷子更加地凄清阴冷。这在没几步远,人流在另一条路上川流不息,可这里却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了。站在这里,看着那头,恍如隔世。前面,是一块大一些的空地,可也被搭了个车棚,遮着石棉瓦,

    瑾涵站了一会,忽然,他听到了“绷绷”的声音,象一架坏了的鼓。起先他还以为那是从电视机传出来的,可马上发现,那是雨。

    下雨了。两边高大的墙挡住了斜落的雨点,站在巷子里,倒淋不到雨。他也看到那一头的路上,那些人乱跑着,试图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瑾涵站着,有点茫然,也有点失望。这时,偶尔有一滴雨打在他手上,有点重量,也感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瑾涵跑了两步,又发现,在巷子里淋不着什么雨,如果在大街上,那反而会淋得浑身都要湿透了。这时,倒有点象《易经》上说的羝羊触藩,进退两难。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轻轻的,而又细碎。

    ※※※

    是家卉。

    看见是家卉时,瑾涵快走出这条巷子了。他在巷子口时,看见外面路灯下斜斜的雨,才突然想回头看看那个走在身后的人是谁。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到一个认识的人时,就象一个漂流在海上的人看见一个孤岛一样,说不上有什么用处,只是莫名的欣喜。瑾涵也正是如此,有点呆呆地看着家卉。

    雪白的脸,在暗淡的暮色中,仿佛梨花。

    家卉也才发现那是瑾涵,多少有点吃惊。瑾涵微笑道:“原来是你啊。”家卉也道:“是你啊,刚才我都没注意。”其实注意到了又能如何?

    瑾涵道:“你朋友呢?”

    家卉脸略微一红,只是在夜色中看不出来。她其实是和朋友走散了,刚才一阵雨来的时候,人们都在乱跑,一条街在那一瞬间,几乎象是开了锅。她道:“刚才没见她。”

    瑾涵看看四周,道:“雨看样子停不了,叫辆三轮车回去吧。”

    雨还在下,几个踩三轮车的幸灾乐祸地按着铃,这样的天气是他们赚钱的最佳时机了。一辆三轮车到了他们站着的巷子口,象是早有预谋一样,停在他们跟前。

    家卉有点迟疑。那三轮车夫等了一会,见他们动也不动,不远处一个中年妇人已经叫道:“三轮车!三轮车!”他一扭龙头,向那边踩了过去。

    瑾涵没说什么。也许,在他心底,也更愿意这一场雨下得没完没了吧。站在屋檐下,看着这条巷子一点点变冷清,周围只有一阵阵细细碎碎的雨声,几点雨被风吹着打在脸上,一阵彻骨的寒意,却也有一种清爽的感觉。好象,那也很自然。

    家卉也许也觉得这样也有点尴尬,她道:“你们厂里今年效益好么?”

    瑾涵一下子就想到了在厂门口痛哭的钱宝江。他苦笑了一下,道:“今年厂里很差。你们厂还好吧?”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今年企业没有好的。他又道:“对了,你是哪个厂的?”

    “红卫丝厂。”

    说完她也笑了笑。那个红卫丝厂原是一家老牌的丝厂,曾经有个小有名气的牌子,文革中一律把那些四旧名称改成“红卫”、“解放”之类,现在好多厂都改回原名了,这厂倒还是不改,说出这个名字,也象是和时代脱节一样。家卉说完,道:“你呢?”

    “我在织锦厂做机修员。”

    “真好。”

    瑾涵道:“也没什么好的,一样的要三班倒。不过现在轻松多了,好多机子都不开。”

    “我们厂里的机修员上班时老没事,老凑一块儿打牌,跟他们比,我们可累得要死。”

    瑾涵还没说什么,却听得有人在叫着:“家卉!你在这儿啊。师傅,停停。”

    一辆三轮车停在他们跟前,家卉叫道:“陈慧,你们都上哪儿去了,我找不见你们。”

    那个陈慧道:“我和她们也走散了,你快上来吧,一块儿走。”

    家卉看了看瑾涵,瑾涵微笑道:“再见。”

    看着她们坐在一辆车上走远了,瑾涵也叫了辆三轮车回宿舍。坐在车上,虽然有些破塑料纸,可雨还是不停飘进来,寒意迫人,冷得让人发抖。回过头看看,那大街上灯还亮着,远远望去,如同幻景,依然有种可望不可及的热闹。可是瑾涵知道,那些纸糊的灯笼多半被雨打破了,那条街上,只挂了许许多多的赤膊灯泡。

    世上的事,多半如此吧,真实的没有想象的好。也许,本来繁华只是暂时的,最终都一片狼藉。他有点感伤地想着。这种没来由的感伤也因为今天和家卉碰到了,更象蛛网一样浓厚。

    三轮车已到宿舍门口,瑾涵摸出两块钱,那三轮车夫忽叫道:“两块钱不够,要三块。”

    瑾涵吃了一惊,道:“不是一向两块钱么?”

    “老板,今天下雨,你们好去看灯,我一晚上做不了几个生意,你说三块钱够不够?”

    瑾涵有点生气,道:“哪有这事,这么段路就有三块,打个的也不过五块。”

    “老板有钱好打的,我们赚辛苦钱的,你就添一块钱吧。”

    瑾涵不再说什么,又摸出一块钱塞在那车夫手里。看着那辆三轮车又转入雨中,他心头的一点恼怒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推己及人,如果自己也去踩三轮车,说不定比那车夫更会坐地起价吧。他苦笑了一下,仰头看看天。天空中,雨点正直直地落下来,象是无穷无尽。

    在楼道口,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瘪瘪的剩了没几枝。他摸出一枝来叼在嘴上,又摸出打火机,打了两下,风太大,刚打着,那火苗一下斜斜的又被吹灭了。他走进楼道,又打了好几下,大概气体用得着不多了,打了好久才算打着。

    深深地吸了口烟,从鼻子里喷出浓浓的烟气,人也有点懒洋洋的。他把左手插在裤子袋里,看着糊了一厚层灰尘的窗子。楼道里的灯早破了,还是外面亮,通过半透明的玻璃看出去,外面也脏得不象话。

    楼下一阵吵,他扭头看看下面,是两个小孩子,一个道:“在这里放吧。”大概要放什么鞭炮吧,瑾涵不禁莞尔。他想起自己初中里曾和一个同学一块儿去放鞭炮,在楼下放时被一个上夜班的痛骂了一阵,吓得逃得远远的。他怕吓着那两个孩子,也没说话。

    一个孩子手中“嗤”一声,划着一根火柴,在另一只手上点着了什么,瑾涵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炸着手,却见那手底一下冒出一些火星来。

    那是兰火啊。

    看着那条正炸出些火星来的掺了镁粉的小纸棍,瑾涵有点恍惚地笑了。那朵火花虽然不大,却很有点亮,把楼道也映得一闪一闪的。在亮起来时,瑾涵一下看见了映在那脏兮兮玻璃窗上的自己,神情忧郁,却带着点痴痴的笑意,马上又沉入黑暗。

    那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地玩着,点了一根又一根。不知现在这东西要多少钱,想来也不会太贵。瑾涵也没心思再看,他扔到烟头,向楼上走去。
在黑暗中腐烂
    在黑暗中腐烂——

    电视上,播音员正面无表情地说着遥远的一场战事,屏幕上,不时出现大街的尸体。在战争中,生命也是微不足道的。他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从衣袋里摸出烟,下意识地摸出一根,正要点着。

    “你怎么又抽烟!”

    妻子在一边大声叫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吃了一惊,烟也落到地上。他拣了起来,有些无辜地看着妻子。

    三十一岁的妻子,由于没有生产过,还保持着少女的体形,也可以称得上有点美貌。然而这张还算姣好的面孔现在却有些扭屈,鼻翼还在因为气愤而抽动。他把烟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怎么了?我们马上要成为陌生人了,我在我家里也不能抽烟?”

    她走过来,看了看依然空白的离婚协议:“你怎么还不签?我不要你什么,难道还不行么?”

    他摸出打火机,有些故意地打出一朵火点着了烟。平常,妻子坚决不让他在家抽烟,他也一向严格遵守。可是,就在家庭破裂的今夜,他突然有种想要示威的自暴自弃。

    烟点着了。在烟气中,那个播音员还在说着那个遥远地方发生的事。战争即将结束,但人还得死。

    是的,人还得死。

    他有些入神地看着电视,但视线却聚焦在电视机后的墙上。

    墙上,结婚照还挂着。白色婚纱的妻子,黑西装的自己,脸上带着不免有些做作的微笑。那一天,好象已经那么遥远,远得几乎记不起来了。

    他弹了弹烟,烟灰洒在了茶几上那张离婚协议上,他的眼前也约略有些模糊。

    把烟灰吹掉了,他拿起笔,刚要落到纸上,他又抬起头:“还有挽回的余地么?”

    妻子没有回答他,好象突然变聋了一样。他心头猛地有一阵怒火燃起,太阳穴也有些发烫。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在没有人的巷子里,携手走过不知多少次的小路上,曾经的拥抱和亲吻,今天被这一张纸无情的隔开了。他想写下去,可是手却一下子变得那么无力,只是不住地颤抖。这时,从屋外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厉的叫声。

    那是只猫。现在虽然已经是夏天,但这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猫还是时不时地到他门口发出这种叫声。妻子看了看窗外,骂道:“这只瘟猫,总有一天要药死你。”

    他的手又是一抖,又咬了咬牙,狠狠地握着笔,用力地在后面签了自己的名字。还不等他放下笔,妻子一把抢过了纸,如释重负地看着,好象这是幅价值连城的名画。

    她是背着他的,没有看见他的目光。

    ※※※

    门铃响了。周保强兴冲冲地走出门,走过院子去开大门,拖鞋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声音,一边叫道:“来了来了。”一边拉开门。

    门开时,他怔住了。门外,并不是他意料中的人,他站在门口。

    周保强有点尴尬地站在门口,他倒是微微一笑道:“怎么了,保强,不让我进来了?”

    “进来坐,进来坐。”

    周保强象是恍然大悟,伸手把他引进来,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这个从小学里就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总是让他有些不安。虽然从小到大,在学校里成绩总是不及他,小学毕业,周保强勉强进入重点中学,他是以全年级第二名的身份进入同一所中学。中学毕业,周保强没考上大学,而他则顺利升学。可是到今天,周保强已经是这个市里小有名气的“青年企业家”,而他却还是在一个朝不保夕的国营厂里当一个厂医,对这个月奖金充满希冀。

    院子看上去有些杂乱,大概并没有专门的园艺工收拾。他站在屋门口,一边脱鞋,一边看着院子。这个夏天雨很多,天气也不热,虫子在草根里发出了一阵阵清越的鸣叫,让这幢房子有种置身山野间的错觉。他不禁叹了声道:“保强,你可真是发了。”

    周保强关上了门,已走到他身后。听到他的感叹,周保强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也不算什么,别真正的有钱人比比,还差得远呢。”

    “现在,要在市区有这么一幢带院子的小楼,可得几百万才办得下来了。”

    “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周保强好象也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把他引进去道:“进去坐吧。”

    里面的客厅里,铺着暗红色的花岗石,家具也都是凝重的暗色调,一个客厅显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