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1:世界在爱情中成长-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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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哀,现在是文学本身的悲哀。”梓茕说。
她想想,圆圆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从肩上的挎包里拿出揉皱了的《山中笔记》,翻开后面空页,把梓茕说的这句话记下来。
“不过,从你的诗歌里我还是看到了真正文学的影子,清新前卫,朦胧而又不失诗的韵味。”
“真的吗?谢谢你的鼓励,我真希望能多听听你的意见。”说着,她又从挎包里拿出了几页打印的诗稿,放在梓茕面前。
……
这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城市。春天,上午。明媚的阳光从青枝绿叶掩映着的大树梢头,柔和地射下来,像无数条金线,交织在雨后清新的树林里。远处的山峦,在春光里飘扬起淡淡的雾气。清澈的江水,静静地淌过鲜花盛开的江岸。公园里,艳丽的桃花、大红的芍药、白嫩的牵牛花。春天是花的季节,也是诗与美的季节。他们选了绿树丛中的一块空地,在水泥砌成的林间小桌前坐下来。清晨刚过,游园里游人稀少。林中传来清脆的鸟叫。不远处,清泉边,一位穿浅黄色马夹的老者,弯着腰,支起三脚架,瞄准镜头,拍摄大树梢头挑起的那一朵含苞欲放的玉兰花。阳光洒照在缀着兰花的树梢头,泛起斑斓的光晕。老人轻巧地变换着拍摄的角度,寻找并力图记录大自然赋予人间的至美。
“美就是发现。”梓茕说,“大自然的创造。在这么美的春天里,谈诗,作诗,真是一种绝妙的享受!”
……报纸铺在水泥凳桌上,摊开诗稿。她穿了一身咖啡色的套裙,齐肩的短发披在脑后,睁亮眼睛,望着梓茕。他拿起诗稿,认真读了几遍,之后,又放回桌面,想了想,慢慢地说:“你的诗,诗意,诗感……很好。尤其是,这首《裁缝女孩》:
你把池边的翠柳
化作手中的剪刀
剪裁着城市中
嘈杂的日子
跳跃在翠花布上的阳光,
穿过针孔
把麦苗和露珠的情绪
织进无眠的夏夜
淡了墨汁的春联
阳光漂白的岁月
把青春裁剪成一朵
美丽的花蝴蝶
缀在女儿的胸前
爬过街口寻找蛙声……
“好诗,绝对好诗!冲口而出,不事雕琢,读起来很有韵味,很美。尤其是有些字,‘剪’、‘裁’、‘缝’、‘淡’、‘缀’……这些字实际上都很普通,但它们构成的意象,酿成的整体艺术氛围,很独特。劳动、青春、生命、爱情,粗笔勾勒与细致描摹,城市与乡村、喧嚣与宁静的对比和反差,憧憬自然,而又带点淡淡的忧郁,形象化的裁缝女孩,生命情感的哲学意韵。如果我选编一部当代女诗人抒情诗选,一定要把这首诗收入进去。”
她兴奋地站起来:“你肯定是一位好老师。”梓茕笑笑。“我们今天举行一个拜师仪式好不好?”她说。“不好。”梓茕说,“拜什么师呀?以后我向你学习的地方,多着啦!再说,弄文学,写诗,也没有什么好师可拜。”
他们又在水泥桌前坐下来。
“我来自大江边上的一个小山村。”
“在这座城市,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不,打工的人,心灵和肉体都在漂泊。诗是我抓住日子的一种方式。”
“你读过些什么书?”
“电大文秘专科。后来自己应聘到了电台。先是打杂,后来又靠自己慢慢地写点东西。”
“工资高吗?”
“不高。除了生活花销所剩无几。”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正在自考中文本科。”
“考得怎么样?”
“都快毕业了。不知怎么搞的,原来读书正当年,学不进去。现在,经过生活的磨练,没怎么学,反而还考得很好。”
“对你的人生有什么设计吗?”
“考完本科之后,我就可以当一个正式的记者。”
“这就是你的最终目的?”
“目前是吧。不过走一步算一步。我想主要练好笔,在新闻圈子里混。会写才站得住脚。”
“看来,写诗,对你是生存需要?”
“当然。更多时间是奔波。好在我对奔波的这一切,还不觉得厌烦。”
“诗的出路比较窄,以后,可以写些
散文和小说。”
“老早我都有这个计划,可惜水平不够。”
“行。我目前也有个较大的写作计划。我们可以互相交流。”
“那,我先谢谢你了。”
“不客气,来日方长!”
……他们从树林里走出来,极目远望,大江两岸天水一色。来到公园小卖部,她高兴地买了一大包零食。
“人不能只为精神活着。”小雯说。
“我从没有听到过谁像你这样谈我的诗。”梓茕说。
“现在开始,我们今天不要说诗了,行吗?”
“说啥呢?”
“你不是说来日方长么?我们今天何不轻松一下,只谈游玩,不谈诗。反正星期天,大家都没事。”
“行。怎么玩?”她望着高高的山顶,“爬山。”
“好呀。”
“我们各自选道,看谁先上去。”
说完,她手拎一包凌乱的食品,像兔子一样,钻进树林中的一条曲折的石梯小路,转身就不见了。
“真是……”梓茕想,“充满了青春气息。这不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么?……但,她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呢?……无论怎样,先交往一段时间再说……”
他们沿着各自寻找的道路,穿过树林,登上悬崖,绕过石梯,爬上了古木参天的山顶。高高的山顶,矗立着高耸入云的电视转播塔。她先跑到电视塔下面,抬起一张汗涔涔的脸。他也累得气喘吁吁。她脱下咖啡色外套,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
……“怎么样?谁赢了?”“当然是你了。”“双赢,双赢。我们都站在了这座城市的最高峰。”“有何观感?”“天苍苍,野茫茫。”“该罚!”“为啥啦?”“你在说诗。”
……
他们站立在高高的观景台,大江两岸,尽收眼底。
“天地苍茫。”他说。
“人生渺小。”她说。
“不对。我们又在说诗了。……难道今天我们就真的躲不开诗吗?”
她拿了报纸,把凌乱的食品倒在报纸上,席地而坐。
“好呀。我终于找到可以躲开诗的办法。”
“什么办法?”
“吃零食。”
“这都是些什么零食呀?”她数着报纸上花花绿绿的食品口袋。
“话梅……银杏……巧克力……桃片……珍珠豆……”
“罚款,罚款!”他说。“你说的这些名字,全是诗。”他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农夫山泉,有点甜。’即写实又写意,简直诗意无穷!”
“看来,我们今天真是没法逃离诗了么?”
“是啊,”他说,“诗是现实,是生活,也是精神,是美。我们的生活洋溢浓郁的诗情,你看这天空、大地、自然、人,本身不就是一首绝美的诗篇么?”
……
“那是什么江?”
“长江。”
“哦……长江,一个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从晶莹剔透雪山走来,一路蜿蜒曲折,跌宕多姿,阅尽了多少人世沧桑,之后,汇入茫茫沧沧的海洋……有什么样的诗,比自然、宇宙本身更美呢?”
……
“黄河……黄河的诗意差一些……”
“不,更有诗意。我曾坐火车路过黄河。郑州出去,不远,缓缓移动的车厢首先送来镶嵌在崇山峻岭之中的几个红色的大字——‘民族摇篮’,一种庄严神圣的感情油然而生。紧接着,列车“咣咣当当”地驶上黄河大桥,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黄河水,在无声地奔涌。早晨的阳光,把混茫的河面,映照得一派金光灿烂。极目远望,水天相接处,一条彩带,锦缎般地挂在遥远的天边,若隐若现。我想,这一定就是‘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势恢弘的意境……”
“太棒了!”她叫了一声:
“真想张开翅膀飞到黄河。”
“这是现实的黄河,还是诗意的黄河?”
她想想,说,“都是,都是,兼而有之。”
“简直聪明极了!”
“对啦,对啦!”她那张天生丽质的圆脸笑得十分动人,“我想起了还更美的名字。比如……”
……
“西双版纳!”
……
“蝴蝶泉!”
……
“西子湖!”
……
“桂林山水!”
……
“华山!”
……
“黄山!”
……
“青城山!”
……
“峨嵋山!”
……
梓茕脱口而出:“是的,是的,你也是山川大地自然美的鉴赏家了。”
……
“峨嵋天下秀。一个秀字,多么温柔,包含着对自然多么深切的爱。人类的创造,无论是物质创造,还是精神创造,即使给某个地方起个名儿,你看,它就是一种诗的创造,人怎么能离开诗?诗是人类栖身的寓所、精神的家园、活着的证明、心灵的故乡……”
他们坐在高高的观景台碧草茵茵的芳草地上,望着高朗的天空。
“今年这个春天,真好。”
小雯说。
梓茕仰望长空,慢慢闭上眼睛,久久不语。思绪随着蓝天朗云,无端地飘荡……
出版社
老人神秘的世界,在梓茕和小雯交往的日子里,深深掩藏又慢慢打开。函授本科文凭到手,小雯由见习记者,正式录用为受聘记者,同时,做着痴痴的文学梦,但打工族的身份并没有改变。每天在广播电台读稿编稿写稿,奔波于这个城市茫茫滚滚风尘之中,不时写出一些漂亮的文章,在这个城市的报刊上发表。随着生活的不断积累,她做着更大也更美好的文化梦。一个秋天的晚上,小雯突然给梓茕打来电话,把梓茕约到他们曾去过的那座依山傍水的市郊公园,说有要事商量。她说,关于老人的通讯,出版社看到了,有个编辑叫她把老人的所有材料收集起来,再整理加工,写一部带有神秘色彩的人物传记出版。更奇怪的是,有封来自美国的神秘来信,寄到发表她文章的报社打听老人的情况。种种迹象表明,老人背后,肯定有东西可挖可写,但要把那些东西挖掘出来,又多么不易。即使老人的通讯不能再写,这座有悠久历史的英雄城市,正日新月异变化着,可写的东西还很多。出版社告诉她,正在组织更新题材的新潮小说出版。前次作协礼堂开会之后,报上掀起对新新文学的讨论,还没有结束。她说,如果可能,我们也可涉足这类文学。要不,找个时间,我们去和出版社商量一下,接下来就投入具体操作。他说行,如果到出版社,找到合适的选题,瞄准市场认准就做。纯粹的文学,人们已经搞得不少,搞厌了也读厌了,如果换换品牌调调口味,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生活在朝前走。我们的文学,当然应该跟紧生活向前去。关键要明白我们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以及我们如何去紧跟它。她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因为世界的纷繁、老人的疾病、目前写作出版的困难,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心思欣赏这个城市美丽的夜景,匆匆在公园里的冷饮部喝了两杯饮料,然后就挥手告别。小雯说,合作成功,一定找个地方好好的庆祝一下。
茶楼
“大好消息,大好消息!”
小雯一脸兴奋地把一杯清茶喝了个精光。茶楼对面,“蓝月亮歌舞厅”门楣上的霓虹灯,映进绿纱窗,闪烁在她兴奋而又略显疲惫的脸上。入夜,市中心高耸的商业大楼,如织的人流嘈嘈杂杂的声音,像纷乱的瀑布在远处的山谷里流淌。宁静的茶楼,宽敞幽静,竹制桌椅,轻柔的音乐缠绕在浓郁而稀疏的青枝绿叶间,回归自然,都市里的村庄!两杯清茶放在竹制小圆桌上,时到八点,喝晚茶的人们还没有到来,真是谈诗说文的好地方,惟一使人感到有点不伦不类的是,对面舞厅里传来很响的流行音乐,大概是一位声嘶力竭的男子,粗豪地吼着一首思念母亲的歌。小雯满脸兴奋地对梓茕说:
“出版社已经谈好,主编叫我们组织写一套新世纪青春靓女丛书,主要描写十六岁到二十二岁之间现代都市少女生活和情感。最好是像什么什么
绝对隐私之类的真实采访。如果愿意,我们马上就可以有针对性的对一些描写对象进行采访。我们不能长久生活在自我封闭的世界里,你原来给我谈过的那些所谓的哲学、美学和诗歌,肯定是崇高的,也使人神往。但是,我们毕竟生活在现实社会环境和文化环境中,我们的生活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假如能够创作出一批反映这种变化着的生活的文学作品,……请你不要……那么微笑着用那种眼神……陌生地看着我,你是不是认为这套丛书的标题有点庸俗,如果那样还可以改,再说,‘青春靓女’,出版社说,这个选题有市场号召力,再说,青春靓女又怎么啦?她不过是一个载体,只要真正写好了,不依然可以获得社会的认同,创造出我们时代优秀的文学作品么?……《红楼梦》写的不就是一群青春靓女么!”
“呀!”梓茕惊异地笑道,“长进不小,长进不小。你可以做我的老师了。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明白了这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