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1:世界在爱情中成长-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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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而生命的枯荣,又是那样,既令人欣喜又令人揪心地疼痛啊!
听了小岑的讲述,梓茕看了一眼她卧蚕样的眼睛,有一丝哀蹙,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梓茕同情地望着小岑。
“那时,你多大了?”
“刚满十六。”
望着她现在还没有完全发育的身躯,梓茕觉得她实在太小太小。她已记不清楚什么时间,只觉得那是一个漫长的夏夜。
……
“知道殷妈叫你来干什么吗?”
男人问。
殷妈就是公鸭嗓门的孕妇。
“不知道。”她说。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对面是一个嗡声嗡气的男人的声音,满嘴酒气,突然向她挨过来。她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坐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她听到了像牯牛样的喘息声。“就不要装假正经了,你。”黑夜里的男人向她伸出了魔爪。她顺势往里一缩,又往床上一滚,她不知该怎样反抗,甚至连什么叫反抗,这样的反抗有没有力量,她都不知道。也许,她想过的那一幕,很小时候多次在脑海里憧憬过的那一幕,可能就要这么残忍地到来。作为女孩,作为女人,有谁教过她们怎样保护自己吗?这个从贫瘠的土地上走来,从满眼葱绿的山村走来的“二八少女”,即使懂得学会了所有保护自己的方法,躺在这个暗夜,面对公鸭似的嗓门,面对满嘴酒气的男人,又有什么用?生活和命运,从来就没有为她组织过生理和精神防线。她像一条瑟瑟发抖的小蛇,又像一截折断的青藤,随风飘摇。黑暗中的男人伸出强有力的胳膊,像一截水草,把她从床上捞起,她双手紧抱胸前,也许她觉得这里有最值得保护的东西。当男人像分两瓣橘子一样,撕开她的双手,伸进她平软的胸脯上揉摸,她又伸手死拽住裤头。她知道反抗是徒劳的。就在那间简易木床上,在一阵粗鲁的喘气声中,没什么礼仪,她从少女变成了一个女人,而且是这样的女人。
……
“裤头撕破了。”
……
“衣服纽扣,扯掉了。”
……
她被剥了个精光。
……
小岑勉勉强强地回忆着。
“你应该知道殷妈叫你来做什么。”男人嬉皮笑脸地说。说着,又向她捱过来。她想逃跑,但周围的黑暗像堵厚厚的墙,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的脑海一片浑沌,有撕裂心肺的声音,在灵魂深处颤抖。闭上眼睛,她看到了一匹白马在无边的田野上狂奔。开满了金黄色油菜花半山腰,石板小路上,一只蜜蜂,被马蹄踩死了。她钻心疼痛,眼前金光四射,耳鼓里嘈荡着数不尽的声音,像河里洪水翻腾,浊水冲击河岸。电闪雷鸣,大树折断。她在洪水中挣扎。她想抓住飘浮在水中的那截竹竿。竹竿倒向河心,一个浪头打来,她淹没在浑浊的洪水中。“叭”地一声,竹竿折断了。上山打柴,一个很远的声音,在雾蒙蒙的山峦响起。山崩地裂,被砍断的竹竿,流下一滴浑浊的泪。她痛苦地扭动着、颤栗着……
……
“这是我从坡上采来的野菊花。”
他说。
“以后,每年你的生日,我都要到山上去,采来放在你的窗前。”
他说。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孔,耳畔响起他遥远的声音。
……黑墙再一次向她压来。她的脑海里,一会儿黑暗如漆,一会儿眼冒金星。她觉得身子每个地方都在疼痛,似乎没有那一块肉还属于自己。她做了一场可怕的梦,蟒蛇乱窜,缠绕着她的胸脯和双腿,咬着她的脖子,勒着她的腰……
“别难过,殷妈会给你钱的。”
她瘫在那里。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明天我还要来。”男人说。
屋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浓重的黑暗依然笼罩着她的全身。她的心,除了疼痛还是疼痛。她没有见到一分钱。
“老子想杀了他们!”小岑挥舞着拳头高喊。这样的声音,一遍遍在她心灵深处尖叫,伴随着她后来历经沧桑的岁月。
……
“唰”地一声,她抓起岛上的一块鹅卵石,狠狠砸入水中,浪花四溅。白色西装,红红的衣裙,黑油油的头发,张开的双臂,跃动的双腿,在湖面阳光映照下,显示出一派残酷的美丽,青春的狰狞。
……
她终于从黑暗的大幕中挣扎出来。她听到一阵
摩托车的引擎声,撕破黑暗由近及远。
……
“他是骑着摩托车来的。”
小岑说。
“第二天,他没有来……”
妓女文学
“你写的是不是妓女文学?”女编辑,文学博士白芷,从一大堆书报稿件中抬起头,一手夹着烟,一手捏着蓝色圆珠笔杆,蛮有兴趣地问。梓茕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松开大衣纽扣,室内开着暖气,头发上的雪花融化了,有水珠流进脖子里,痒痒的。“如果是,”白芷翘腿坐在办公桌前,抽着烟,往纸杯里弹弹烟灰,躲闪在乌蒙蒙的眼镜片背后的目光有点呆滞,似很深沉地思考着,说,“你就大胆把她们写成像像样样的妓女,像《复活》,像《羊脂球》,像《杜十娘》,还有……”
“还是先看看稿子再说吧。”梓茕褪下手套,“你肯定学中文出身,东大,是吧?我们还是校友哩!说不定读书的时候,你还是高才生。世界上真有什么妓女文学吗?妓女是妓女,文学是文学,它们根本就不搭界。难道托尔斯泰写玛斯洛娃,仅仅是想写一个妓女?文学,总是用生命,作家和作家在他作品中所描写对象的生命,来表达一种人生观念,当然是属于文学的人生观念。写什么并不重要,对生命与人生,进行文学的阐释和表达,才是最主要的。再说,我所写的,她们算什么妓女啊!咱们过去的那些妓女,大多能琴棋书画、作诗填词,而现在进入我们审美视野的那些……女人,实在只能算作用另一种手段,最基本的生命本钱,讨生活的人……”
“真的?”白芷舒展眉头,接过厚厚的书稿,在纸杯里掐灭了烟头,说,“我得拿回去好好看看。”
当晚,梓茕接到白芷的电话,语气很兴奋,“不错,不错。要改,要改。人物关系,人物性格,来龙去脉,混乱不清……但我感觉得出来,作品背后,有很深很深的底蕴……”
“难道你不认为这正是作品的价值所在吗?”梓茕也兴奋地向她叫道。
电话线那头,白芷沉默了。歇了会儿,她说:“为了书稿顺利出版,我们明天,不,等我消化几天,你也琢磨琢磨,我们双方都想成熟了,再约个时间,好好谈谈……”
梓茕当然想和白芷好好谈谈。不单是为了这部小说。梓茕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它的主要作者。他在帮表哥,或者堂兄刘逸夫,诉说他多年来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话。这些话,表哥,或者堂兄,已经没有兴趣和机会继续说了。他想,不要认为我们是在写妓女,不要误解我们每天都在和妓女打交道。那时,我们这帮人对妓女的概念都很模糊。……逸夫扶扶亮额上的眼镜,目光沉沉地望着梓茕,似乎在交代一件沉甸甸的传家宝,使之不要改变成色:
“要使作品不变味,你的笔,你的手,你的心,首先不要变味。放开写吧,不管写到谁,不管写他们做什么。”
“金孔雀大世界”。二楼。“梦巴黎咖啡厅”。梓茕刚把逸夫这句话告诉白芷,她狠狠吸了口烟,不是摩尔,而是很粗糙的那种大青山香烟,似乎,她说,这烟来自她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家乡,眼镜片后面灰蒙蒙的眼珠子儿,快活地流动起来,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大街,似乎自语:
“不是味不味的,没那么严重。靠直觉,我已感受到了它的价值。至于修改,人物关系,人物性格,对制约它们发展的这个世界来说,有那么重要么?典型环境,典型人物,那种小说,我们读了几十年,是不是也该换换口味了……”
“对,对,”梓茕想,“总算遇到了一个知音。”
……
白芷没有告诉他,那时,她正处于生活和情感极艰难的时期。更没有想到,后来,她成了梓茕作品中,一个神秘莫测又令人荡气回肠的人物。她也是那个帝王家族中,不可多得的一员。她本身也是一部摸不透也写不完的小说。
这对于他们,都很残忍。
白芷也是女友?逸夫说,可我宁愿去找一个妓女。不单单为了写作。
作家与保姆(1)
梅花林
“珍藏在情感扉页的绝对隐私!”
作家虢然在计算机上敲下了这个题目。绝对火!绝对火!这样的小说,不火天理难容!虢然乐得心里直痒痒。但是,谁来做模特儿写这部作品呢?小保姆九妹上街买菜还没回来,他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尤其是他的心。站起来,捧着茶缸,在摆着断臂维纳斯的卧室里走来走去。第一缕情思是怎样在一个少女心中萌发的呢?他要揭开这个谜,并且用艺术的方式,把她心灵的躁动真实表达出来,推向社会。更准确地说,推给书商。
……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男女之间……那些事儿?”
“可能,大约,八岁。”
“和谁一块儿?”
“对眼,山哥哥,我们村上的。那年冬天下雪,我都没有见过,下了好大好久的雪。房屋,山顶,大江边码头,一片白茫茫的。星期天,天突然放晴,大江对岸的山顶上,滚出了一轮又圆又大的太阳。金灿灿的,好亮好亮。吃过早饭,我和对眼哥划了小船,到江边放鸭鹅,白花花的鹅,还有鸭子,朝着太阳扑闪着翅膀叫得真欢!冬天的江水没有结冰,绿幽幽的平静得很。我们的小船在江面上漂啊漂。我说,‘对眼哥,你看那些鹅,那些鸭子,骑在它们伙伴的背上,滑上滑下的,在作啥呢?’‘打蛋。’对眼哥说。‘啥叫打蛋呢?’我问。‘就是,就是,’对眼哥涨红了脸,‘它们亲嘴,亲后面的嘴。’‘它们为啥要亲嘴亲后面呢?’‘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爹说了,它们亲了后面的……嘴,就要生小崽子了。’‘呀,真的?鹅鸭的小崽子,都是我妈在大箩筐里,给鹅妈妈鸭妈妈铺上窝孵出来的。’‘咳!反正我爹说了,它们亲了嘴,亲了后面的屁股,生出来的蛋才孵得出小鹅鸭崽子。’对眼哥边说边把船往鹅鸭堆里划,挥着竹竿,使劲追赶那些正在打蛋的鹅鸭,红嘴红掌,清水白毛,水花花好看极了。我说:‘别赶它们,对眼哥,让它们打,打,打了好多好多蛋,孵出好多好多小崽子……’‘真的?你喜欢小崽子?’‘喜欢。我可喜欢那些黄毛茸茸鹅鸭小崽子了。’‘那我们把船划远一点,让它们在这里好好打,使劲打吧。’‘嗯。’我使劲点点头。对眼哥用竹竿点水,调了船头,我恋恋不舍地望着江面上欢蹦乱叫的鹅鸭。太阳更明亮了,我的心里暖洋洋的。小船在清亮的江面上漂啊漂啊,不知漂了多久,飘到鹭鸶岛上……”
九妹深深叹了口气,有点慌乱地看了虢然一眼,急忙把目光转向窗外,两眼细眯着,楼房上面高朗的天空,多美啊。
虢然端着茶杯,没有喝水。他不忍心再问下去。
一个少女的心房,就这样敞开了。
后来,九妹告诉他,在白雪覆盖的鹭鸶岛上,在守荒的破旧的茅屋里,对眼哥亲了她的脸。
“哦。你,什么感觉?”
“心里‘咯噔咯噔’猛跳。心很慌,很舒服的……”
“后来呢?”
“又亲了我的嘴。”
“……”
“只亲一下,我把他的头拨开了。”
“什么感觉,舒服吗?”
“不。我哭了。”
“哭啥?”
“我想,我可能要生娃娃了。”她笑了,“对眼哥,他当时也急得哭了,说,不会的,不会的,只亲嘴不会的。我说,会的,会的,生了娃儿,我可怎么办呢?他说,不会,不会,你看那鹅鸭,要亲……后面的……那个地方!他急巴巴拉过我,说要亲那个地方……我的心,怦怦怦,跳得很快,一把推开了他,跑到荒屋外面的雪地里去……”
“啊!对眼哥,快,来看梅花。梅花,多好看的梅花啊!”
阳光下的鹭鸶岛,晶莹的瑞雪把疏疏梅影,映得一片嫣红。
他们在梅影似霞的雪地里抱成一团,乱做一团。
“不是,是亲……亲……”
“你们……?”
“没……”
“……”
“我们没真亲,只是游戏,”她说,“就像我家那窝小猪崽,在家门前的向日葵林子里,做游戏……我们都还小。”
“我们在梅花林中的雪地上躺着,头顶上,眼睛里,都是明晃晃的太阳,”九妹说,“一点也不觉得冷……”
……
虢然想再问她那时的感觉,但不忍心再问下去了。人的生命是动物,也是植物。像腊梅,雪地里会开。像向日葵,清晨,会寻找显示生命的方向。
虢然想,未来和她合作,把真实的生命气息逼真地写出来,不会是一本使人不忍卒读的诲淫诲盗的书。
腊梅树下,仰面对天。那天,她生命的扉页,没有翻开……
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