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1:世界在爱情中成长-第4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自生命的链条。站在异国他乡的别墅前,她怎样思考哲学和历史?她儿子圆脑袋上的头发,还没有蓬勃地生长,看不到金黄和鬈曲。鬈曲和金黄,一旦盖上头顶,就是一种标志,一种身份,一种象征。象征一个中国女人和一个美国男人的融洽与欢乐、忧虑和烦心。惟一使人觉得遗憾的是,他们小天使一样的儿子,似乎没长眉毛。亮额圆脸小嘴都十分中国,嫩蒜头一样的鼻子,不算太高。永远不再长高,还是只能长成不高不低不中不西的模样?真令人忧虑。
混血儿!
梓茕不知这三个字,标志一种高贵,还是表达一种遗憾。此刻,听起来像在恶毒咒骂。上帝和人类,就这样创造生命的啊,恩恩怨怨,恨恨爱爱,生生不已。
葳蕤和专为奔他而去的第一个丈夫,吵了三天三夜。据说,差点舞刀弄枪才离了婚。据说,第一次见到她现在的丈夫,是在他父亲的实验室。实验室窗明几净,设备豪华,充满来苏水的混合气味。崭新的铝制不锈钢柜后面,摆着一张他父亲午休的床。恰好那天,他父亲到另一所大学讲课,留下儿子做她的助手,并在他儿子手上,取回她第一任丈夫的化学实验研究报告。她说:
“他只想和我一起学习中文。同时,我也只是想和他一起练习口语。”
开始,他说中文很艰难很别扭。葳蕤不断发出轻微的笑声。据说,她开始练习口语,尽管十分蹩脚,他也高兴的笑着,说,“Good,good,very good!”
可能会觉得奇怪,他们就那么说着练着,一两个小时之后,居然走过隔着他们身体的墨绿色实验桌。他们坐在同一张黑色沙发上,笑逐言开。他纠正她的发音,她给他示范嘴形。中文、英文,在他们嘴里慢慢流淌出来,像一串玲珑的葡萄,像粒粒圆润的珍珠。似乎人与人之间,男人与女人之间,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没有了界线。他们的身体在沙发上越靠越近,他们的话语在实验室的空中流淌。不用说,那天中午,吃了黄油面包之后,他们在他父亲午休的简易的铁床上,度过了一段决定她命运也改变了她命运的时光,而且是整整一个下午……有声欢叫,无声呼喊。似乎发生的这一切,没有必要做各种类型的生理心理准备。人,可以睡觉的地方和场合,怎么那样的奇妙而且众多!他们深吻着断断续续地用中文英文混合着说:
“看到你,就像看到我父亲。”
“看到你,就像看到我母亲。”
接下来,他们语言动作的灵活程度,简直令人吃惊。人的交流和融合,有时,自然得像两朵不得不重叠的云,没有前因后果,没有天南地北,没有金钱地位社会与历史。有些像云一样飘动着的心灵,为什么苦苦追求企盼融合,却越飘越远,一生苦苦追求,得来的结果却是遗憾终身?那么,既然这样,梓茕想,从第一眼见到她——葳蕤,秋天的列车上,她就是一朵无法靠近的云。而这些年来,岁月像夜行的船,在星光闪烁的大海上行驶,永远也无法找到它究竟该靠向哪一个港湾。
同学告诉他,你们毕竟有那么令人难以忘怀的一段。梓茕说,我和葳蕤怎么啦?连梦也不是,来去无痕,没有牵挂。也许在人生的站台上,停靠的都是那一列比梦都还飘忽不定的火车。
……
飒爽的夜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飘飘洒洒。
……夜。她蜷缩在座位上,昏昏欲睡。第二天早上起来,她说:“昨夜的风太大了,没关窗,我的头很疼,似乎已经感冒。”
他建议她应该吃什么感冒药,什么样的感冒药有什么效果……听着听着,她“扑哧”笑了。
……
葳蕤说:“第一次见面,我们都互相判断错了对方。”
他认为她学历史,她认为他学医。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融合,感觉十分重要。多年以后,他们在那座并不遥远的城市重逢。她向他讲述那天发生在异国他乡实验室里的情景,她说了这句不知令谁十分感动的话。
“人活着就是活一种感觉。开始,我只认为他是一个人,我老师的儿子,一个男人。渐渐地,他和我在各自心中,都渐渐变成了自己。”
“难道就这么轻易的使对方变成自己?我不信!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Cheap!Cheap!”
贱!有一种声音,又在梓茕心灵深处叫喊。感觉,往往有时只能用来制造欺骗自己也欺骗对方的谎言。
理性呢?……
白杨树
市郊。稻田。白杨树哗哗作响。
他们背靠背,念着这一个星期写给各自的情书。树上的知了轻轻地鸣叫。
大风还没有吹起,梓茕突然离开了她,要到遥远的地方去。
白杨树依然哗哗作响,像流泪。
第二天,他看见葳蕤独自游荡在校园中心地带。入夜,喷水池里水雾朦胧,五颜六色,流光溢彩,她戴着耳机听外语,彩光闪烁,映在她的身上,如梦似幻。青春的男女绕过她的身旁,有说有笑,好像一切事情都已发生又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忘不了那间屋子里的日光灯,并非荒郊野外,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突然熄灭。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
背着大风,他说:
“我爱你!”
面对一束盛开的桃花,葳蕤说:
“我的心中只有你!”
这不是一句流行的
歌词么?
既然是歌词,那么,对所有人都适用。或者,对所有的人都不适用。
果然,第二天早上,他们无意间碰面。她从开满木槿花的那条小马路上慢慢走来。那张昨天看来还十分清秀的椭圆脸,缠绵着夜晚生活的无尽倦意。
……
“我还小。”
她说。
“我妈告诉我,以后再谈个人问题。”
妈的,这叫什么话?
他想。
晨雾浓浓。情感的烟雨蒙蒙。他看不清她雾蒙蒙的背后。
望着葳蕤沿校园背后那条小马路倦倦而去的身影,他不知道从白杨树下飘晃过去的是什么。一声鸟语?一束无聊的游风?
……
他们并不完全因为这次没有合作成功才分手。
“说不上分手。”
葳蕤说: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表面上看不可捉摸,其实答案一目了然。如果决定分手,快要分手,那就说明这双手从来就没有真正牵到一起。真正在一起,不一定非得牵着手在光阴的泥沼中走过。”
她的眼里流露出可怕的微笑,笑影迷蒙的背后,又深藏着一丝悲哀。像一根针,扎到心灵的痛楚。
离开梓茕的时候,陪伴他和她的,都是那朵缠绵的远云。
……
高高的公园,盛开着火红的杜鹃。
层层楼房,万家灯火,铺云毓秀,在他们心灵潮水中随风漂流,荡漾起点点星星。
“难道美国人真不想和中国人结婚?”
梓茕想。
“结婚是什么意思?中国人美国人又是什么意思?一个人另一个人的交往,真不能像她所说的那样,从对方身上感受自己?那是多么直接的感受啊,用生命!”
为此,梓茕皱紧了眉头,问朋友。
朋友说,人类最大的秘密是自己,而自己最大的秘密莫过于爱情。
“究竟人类有没有爱情?”
他想。
“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问。
朋友也皱紧了眉头,像演算一道十分艰难的数学题。
“爱情,我想,应该是有的。”
梓茕笑了。
这句话,怎么如此熟悉?
……
如果没有爱情,那你看在这个世界上走来走去的人,是怎么来的?还不用说,手挽着手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行走。紧紧拥抱点缀着公园的暗夜。婴孩如花的笑脸。女郎柔美的歌声。
……
单用“人类是怎么来的”来确定人类有没有爱情,可能太简单。难道,在这个世上走来走去的,只有人,都是人?
梓茕想,爱情肯定是一种伟大的感情,也是一种伟大的现实。人为什么会有爱?必须拷问自己的心灵,你活着吗?你会思考吗?看到鲜花,你觉得美吗?看到彩霞,你觉得亲近吗?看到无边无际的天空、波涛汹涌的大海,你会激动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就能肯定你心中有爱。不单爱某一个人,而是……爱生命,爱自然,爱宇宙,爱人生。为什么失恋的人,没有了爱情还会坚强地活下去?因为除了对某个具体的人爱和思念,人还应该有更广阔的世界。所以,失去了某个人,如果还在这个世上活着,我们必须坚信,并没有因此失去整个世界。
……
是不是泛爱论?
……
不,人的心灵,应该有比爱某个具体的人……更广阔的情感世界。那样,无论领略多么绚烂的情感风景,遭受多么巨大的精神创伤,他都不会忘乎所以,不知今夕何夕。
……至于人类最美好的爱情,他想,不管他们是不是恋人,是不是夫妻,只要把对方……和对对方的爱,由某个具体的人,升华到爱自然、爱宇宙、爱人生,同时又不失去他们相处在一起的真切的美的感受,可能,这就是至真至美的爱情,也是爱的最高境界。这个时候,这对男女,无论他们是皇帝乞丐,还是青年壮年老年,爱的法则,使他们像云彩一样偶然相遇即水乳交融,不能分开,借以表现出自然生命永恒的光彩。这种爱,当然稀少。尽管稀少,我们必须相信它的存在。
……
“是的。”
朋友想了想,说:
“这种爱虽然很美,但有点像望梅止渴。”
……
望梅止渴?望梅止渴有什么不好?如果,连止渴的梅,都没有什么可望的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劲?如果真有爱情的理想主义者,那应该是人类的幸事。这样的理想,像一切美一切艺术创造一样,是悬挂在人类头上的一轮精神的太阳。你不是说过吗?最美的艺术总充满女人味。实际上,这种女人味,就是一种爱。
……
是的,爱是同情,两个人之间感情的同一。但具体到两个活生生的人,如果相爱,那又是怎样操作和表现的呢?
……
哪有什么操作爱情?爱情是可以操作的么?
……
他想,具体到某个人,爱情的发生,应该能够判断。既然爱情是一种伟大的感情,它也必然能通过具体的现实表现出来。这个问题很复杂,可以用简单的话来阐述它。一个人有没有爱,首先看他心里能不能爱,知不知道怎样去爱。这样那么,必须有一个爱的对象,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当爱的种子在他们心中萌发,她的眼睛,她的衣着,她的神采,而他所看到的一切,正如一团氤氲气韵的彩霞,在心灵深处升起。这不是一个公式,而是一种感觉。且不能由外人替代和判断。也许,所谓爱,就是一种对生命与美的感觉。一个会心的微笑,一首缠绵的恋歌,共同拥有的一片晚霞,一段流水,一束野花,只要染上了爱的色彩,就能使平常的一切变成美的精神意象,随意飘来,终身难忘,甜彻心扉,或痛彻心扉。这时的爱,是两颗心灵随自然宇宙节律而跳动。夫妻之间的爱则是萦绕在男女之间的生活信息,如能尝出酸甜苦辣的生理感觉,与生俱来,看得见,摸得着。当爱的精神信息渐渐染上世俗物质生活的色彩,但它毕竟属于人类的生命。它可以断断续续存活许多年。那时,我们的生活不是缺少爱,而是缺少更新的感觉体悟和理解。以至于不少人产生错觉,惊呼夫妻之间没有爱了,只有生活,只有弥漫在日子烟雾中实在人生。所谓爱情,年轻时求美,中年求和,而老年,就像快要落山的夕阳,一对老夫妇手挽手走向黄昏,那就是在追求善了。善,当然是一种爱,那是属于爱的生命信息,正如日月描画着你写在大地上的影子,时儿越拉很远,时儿离得很近。
……
爱如天光云影,飘浮不定。只要紧紧抓住它,就能给我们繁复的生活和如晦的人生,添上些许美的亮光。
夜晚,梓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失去葳蕤的日子,他想,我们的爱情,是一束多么秀丽的哲学之草!
陆军医院(1)
美人胚
忙完那部书稿,梓茕大病了一场,住进陆军某医院。写作的人就是贱。长期坐在写字台前,每一个字都从心上淌过,不上十天半月百病丛生。什么药也不能使他们舒服起来。一旦丢开那些劳什子,天天躺在医院洁白的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喝喝茶,看看小报,了解一下歌星在哪里唱歌,世界杯在哪里选拔开赛,美英把伊拉克又轰炸了几轮,“弃连保扁”的用意何在,等等,没事再找人吹吹,花园一样的疗养区逛逛,早晨嗅嗅花香,黄昏听听鸟语,心就旷而神就怡了。正当他百无聊赖准备出院的一个黎明,一个血染的黎明,医院的过道里响起了叮叮咚咚的杂乱脚步声。上午,医护办公室传来最新流行新闻,今早收治了一个病人,是个漂亮的三陪女。昨晚,她同时接待两个来自美国的客人,身强力壮的美国佬出手大方,但在姑娘身上发泄也狠。弄了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