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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世界三部曲1:世界在爱情中成长-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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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桃花林中,梓茕狠狠踩踩脚下的泥土。一声长叹,活在这片土地上人们,都不易啊!飘来荡去的,简直像被人抽着鞭子跳舞,没有根。 
坐在临江茶园,听干瘦的小辫子逸夫,讲哲学和人生。那晚正是世纪之交,月色很淡,临江小镇上彩灯闪烁,鞭炮声声。 
“一个世纪就这么过去了,”梓茕说,“面对这个庄严的门槛,我们都过得很平淡很平淡。该吃吃,该喝喝,当官的当官,挣钱的挣钱,跳艳舞的跳艳舞,洗脸的洗脸,洗脚的洗脚,麻木如此,庸俗如此,没有多少跨入新世纪的感觉。” 
逸夫乌鸦样笑了。之后,一对小眼射出亮亮的光,紧盯着梓茕,说:“你以为还要怎样?这就是世界,这就是生活。多少生命在这一个世纪里生生灭灭?要么打仗,被敌人打死。要么批斗,为土地,为“中正剑”,为放电影时倒挂了的主席像,为女知青的大腿,被自己人批死斗死。今天和平了,还有灾难,还有 
车祸,甚至一不小心,进商店药店,买瓶假酒假药吃了,还会被毒死。你,我,活了三四十年了吧,还能这么活着,又没缺胳膊少腿,今晚,能坐在这么宁静的江边茶楼喝茶,看这江边月色,小镇风景,就很不错很不错了。活着就是幸福,甚至幸运。” 
“活着就是幸运,真的吗?这是世界上任何动植物对生存问题的起码要求。我们怎么活到了这种份上?” 
梓茕的背脊窜出一阵冰凉。 
谁在指使这一切? 
晚雾 
住进医院,船工的儿子已进入弥留之际。大腿事件的节骨眼上,他剃了光头,参军到了青藏高原。从戍边战士,一直当到拉里军分边防区副参谋长。谁都知道,他是个孤儿,部队就是他的家。他在最遥远的国境线上摸爬滚打,一呆就是十五年。没有女人,没有结婚。当年女知青,而今女副市长的大腿,也许是他一生中惟一获得的女人经验。而且,是那样间接。提副参谋长才两年,他患了胃癌。这种病,是他当年在极其艰苦的国境线上,粗糙饭菜和劣质烧酒带来的。带兵卫国,筑路建房,顶风冒雪,开山放炮,除此之外,他没有做过什么。他一生极力想忘掉那个秋夜。他和村上的知青们一块儿排演节目。晚了,躲在知青屋后面香气撩人的桂花树下。十九岁的青年对十八岁的女知青的大腿留下过深刻印象。跳舞,红色娘子军,穿了短裤,她和一群“女兵”的大腿,像一排芭蕉树林,鲜嫩而丰腴。一同在水田中栽秧的时候,他看到过她的大腿,漾在桃花瓣环绕的春水中,粗壮而雪白……他狠狠地扔了烟头,翻进知青屋的院墙…… 
起义 
……起义当晚,蒋哥和文妹没能吃上那只香喷喷的炖母鸡。和梓茕在史书上查到的所有没准备好就匆匆发动的起义一样,起义之前,暗夜,擦枪,因为走火,暴露目标,于是草草起义。但,梓茕已经明白了,想,即为起义,那有什么准备得好与不好的问题?听到枪声,蒋哥立即掏出腰间的驳壳枪,赶忙冲出去。山寨外面,祠堂那边,寺庙周围,已枪声大作。原来是内部出了问题。这次叫来的不是县保安队,而是当时的那个中心县政府清剿委员会派来的正规军。汉英从姚婶那里回来,蒋哥早已不知去向。桌上的鸡汤,还冒着热气。 
……汉英的流产和姚婶的被捕,都不是这一次。在枪林弹雨中穿过的人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提心吊胆。姚婶说起来也是大家闺秀,在这一带把她神化为双枪老太婆。虽然她会打双枪,其实她并不老。她的丈夫夏天宇,早年的同盟会会员,前清秀才, 
留学英法和日本。夏天宇割了长辫子逃离家乡,他是拿起笔和枪杆推翻长辫子政府的民族英雄。他写了一本鼓动性很强的宣传革命的哲学书。他也是因为组织起义失败而被捕,杀害他的政府那时已没有了长辫子。天宇死在很远很远的那座城市高高的山峦上。割去了舌头挖去了眼睛砍去了双手,黑洞洞的头颅,鲜血淋漓,叫骂不休。那时二狗子,哦,不是那个叛徒三狗子,还在姚婶的肚子里。年轻的媳妇姚婶趁暗夜划着小船,在悬崖下面的油菜花地里摸到了丈夫夏天宇残缺不全的尸体,又趁暗夜,把天宇的尸体用白布裹了,顶着天上稀疏的星星,划着船,把丈夫的尸体载回家,水路走了三天三夜,因怕仇人鞭尸,她把丈夫的尸体虚虚假假掩埋了好几个地方,小渠边,神庙后,山深处,一夜之间冒出了好几座孤坟。不日,怀着孩子,改名换姓,逃进深山。有人说她带着队伍在纵横几百里的山峦间打游击,来无影去无踪,有人说她用身子去和那时的那个政府的官员周旋,并捞到了一官半职,其实姚婶就只是姚婶,被因土地而掀起的战争夺去丈夫的女人。后来,她也因为夺取土地的战争而失去生命。奇怪的是,姚婶和她的丈夫夏天宇,都不缺乏私人的土地。她们祖上流传下来有上万亩田产。她悄悄把那些田产的大部分变成了起义的枪支弹药。被俘之前,她怀揣着金表金条,这些都是她丈夫夏天宇本人和他的祖上留传下来的。保安队的“黑狗子”团团围过来的时候,为掩护李嫂、翠莲抬着流产的汉英,向山里撤退。姚婶在青林里手挥双枪的同时,把金表金条顺手扔进青树下的岩缝,后来岩缝里长出一蓬青草。当然,这宝物没有被后来胜利了的起义队伍获得。草丛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结果,金表金条被十几年后脖子上戴着红领巾的小孩子拾得。那是一群像山画眉一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男孩女孩。她们在一位像瘦猴一样精明的少先队辅导员的带领下,来到斑竹坪青林,在先辈们战斗过的崇山峻岭中感受过去生活的艰辛和新社会生活的幸福。战地野炊。孩子们搬大石头垒灶生火,不经意发现了依然亮闪闪的宝物。辅导员立即把宝物交给了当时的上级主管部门。主管部门带着宝物向更高的主管部门请功。直到宝物,当然,不知什么原因,只剩下金表,不见了金条,珍藏在了这个城市最高的历史博物馆。带着大红花的瘦猴辅导员,因此而提拔为县城小学校长。动乱的时候,据说因为反动并诱奸数名女学生被判处死刑,枪杀在那时因大战钢铁已变得光秃秃的青坡。带着血泪和袖章登台控诉的女红某兵领袖,据说,是宝物的主要拾得者之一,也是被精明猴子少先队辅导员主要诱奸的女孩子之一,十二三岁就发育得像已灌了浆的玉米棒,《某某某战报》上“炒”的是医院检查了她的某某膜,当然已经破裂。女领袖后来和同桌同学,青毡帽老画师的外孙子,现在的小辫子堂兄或者表哥刘逸夫,一起造反,小小年纪就走遍了大江南北。再后来,下乡,下到紫竹书院的清水塘边。两年后又哭着回城,又据说,夜里睡着被人摸了大腿。她的大腿抚摩人据说是光棍汉,大队里的什么书记。又据说,是船工的儿子,或者大队会计独眼龙,这些都是已经有了带着谜团的定案。当然,照顾进厂,进矿山,当小组长,车间主任,改革开放,学习,获文凭,党委书记,现在已是她们那个城市主管工业的副市长——章悦。梓茕去采访的时候,她已经在副市长的岗位上工作了两年,其工作作风以泼辣果断、敢做敢为著称。三年扭亏为盈,五年大见成效的综合治理落后老工业基地的目标蓝图正在实现。目前正带着这片山水间,以矿业、渔业为主要特色的内陆经济,跨入新世纪。而且,她至今都还没有结婚,一说她也许永远都不打算结婚了。也许,她当然不肯承认的事实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大腿和某某膜事件。独眼龙已经死去,大队书记据说因说不清楚这件事情穷愁潦倒远走他乡。实际上,她那颗少女之心,青年女子之心,偷偷深深爱着自己的男人。岁月已经远去,新的日子又纷至沓来,但幽暗夜里的心灵思念依旧,撕咬依旧。唉!你说,像她们这样清醒地使用自己身子,为自己的前程铺路的人,和谁结婚好呢?……那时,我们都不知道,有一个她深爱的男人,正在雪域高原国门线上戍边。梓茕当然进了博物馆看宝物。但他更愿意观看琳琅满目的摆放着各种珍贵与不珍贵宝物的人生博物馆。土地和战争之间,并没有简单的必然联系。拼了性命,既用性也用命来改变生存困境,也许,对为数不少的人来说,主要并不是因为物质的贫穷。人性深处的战争,常常比我们可能见到的战争,来得更惊心动魄。……姚婶活埋在青坡下的一大片绿竹丛中。据载,她被一群黑衣男人推去活埋的时候,望着两排站在翠竹丛中的父老乡亲,有说有笑,边走边骂。亦如几十年前,那片黑色的悬岩上,像那倾盆大雨雷电交加中远去的丈夫。……她们的儿子,二狗子,后来参军打仗并升任为他的父辈为之奋斗的红色队伍中的副师长。后来出国作战,战死他乡,长眠在上甘岭——那一段被成千上万吨的炸弹、汽油燃烧弹煅透了的山脊梁。据说,他的遗孀,遥远边陲以纺织工业闻名全球的城市里,一个普普通通纺织厂女工,正怀着他的孩子。 
唉!世世代代以生命来耕耘战争土地的人们! 
烛光那晚太热。悦儿刚洗过澡,光着身子仰在床上,想月儿,想父母,想军管会首长,想月儿那晚给她讲述军管会首长找她谈话时色迷迷的眼睛。对面床上静悄悄。那天,月儿洗澡,第一次不让她看她的胸脯。刚下乡的时候,她们总是烧好水,俩人在一个大木盆里,互相帮忙洗。那时,她还躲着月儿呢。她的胸脯总比月儿饱满,这令她常感害羞。何况,她过去斗走资派校长和某某膜事件,月儿也时有所闻。人与人之间,不得不防。她感到月儿的乳房,已被军管会首长摸过。摆脱农村的命运这次和她擦肩而过。她感到很凄苦。想着想着闭上眼睛,侧过身子,又想着小常宝、小铁梅进入梦乡……忽然觉得腿间一阵痒痒,有肉光光的东西从腿上滑过去,她无意间顺手一挥,把那只手从腿间拨开。不一会儿,肉乎乎的手摸到她的腿根。她猛然翻起身,蚊帐前一朵烛光倏忽熄灭。接着是喘粗气掺杂着叮咚的脚步声,一个人影晃出房间。她的头炸了,心跳不止,双手抱在胸前,觉得生命今晚就要完结。有人偷看我,而且是光着身子的我,他是谁。想着想着大叫一声,无人应。她急忙披上衣服,点亮桐油灯。“呜哇,呜哇……”放声大哭起来。紫竹书院里住着的工作队员老卢抓了手电跑过来。“呜哇哇……”她哭得更紧。村人们打着火把跑过来。“呜哇哇,呜哇哇……”她哭得更紧更伤心。到天亮的时候才从知青屋传出消息,女知青的大腿被人摸了。于是赶紧清查,全村男人一个个排队,缩小包围圈。一天无果,两天无果。第五天,船工的儿子被敲锣打鼓送去参军。半个月后,独眼龙主动出来承担责任。女知青第二天哭着回城,躲在她父母的矿上,一两年间,都不肯见人。但人们都不相信摸知青大腿的是独眼龙。工作组为息事宁人,也暂时不再清理。独眼龙是第二年粉碎了“四人帮”之后才再次揪出来被打死的。那时,女知青已经顶替了父亲在大山中的铁矿上开翻斗车。船工的儿子王进军呢?则在雪域高原,深山最深处的国境线上筑路碎石挖堑壕。他从小兵当到团长,他筑起了一道道通往国境线的道路。军阶年年长,就是不结婚。对独眼龙的死,女知青深感痛心。她没有再回祝家池塘的紫竹书院。她曾托人带话来说,所谓摸大腿,烛光,可能是一场梦。改革开放一天天深入,她的同伴们一个个结婚,二十五六岁的翻斗车司机,更壮实也更丰满。全天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偷偷上了一次雪域高原,历尽千辛万苦,到了边境线石头垒筑的营房,找到船工的儿子王进军。那时他已是连长。原来白白净净的瘦小伙,变成了高大壮实的红高粱。皮肤黝黑,双手粗糙。在营房里待了一天,他们双方都咽下了许多话。她问:“那天晚上,究竟是不是你摸了我的大腿?如果是,你就拿出男子汉的勇气来,我立即和你结婚。”进军咬着腮帮拒绝回答。他说:“独眼龙已经死了,一切都过去了。明天,我们的大卡车,要回拉萨拉军用物资。我就不送你了。再见!”坐上车望着边境线上满天黄土,遍地风沙,悦儿就开始哭,哭了一路,生命的一路,直到她四十多岁,单身一人,去竞争这座新兴城市的市长,夜深人静,心里还在滴血。 
月儿·悦儿许多年后,天池旁边的土匪洞穴周围,在卷扬机、推土机没日没夜的轰鸣声中,崛起了一栋栋错落有致的别墅。离天池百里开外那座新兴城市和这片别墅区的繁华,似乎一夜之间就对应起来。过去隐藏在大山中的兵工厂、水泥厂、云母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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