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人生之今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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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大哥，三弟，你们两个也别争了。三弟，大哥离我这里近，虽然不周全，但是我会照顾他的，你别操心了。回去给弟妹和孩子们问个好，让他们多上这里来玩，路费、招待由我来。”
“姐，我会跟他们说的，不过你也别这样，虽然你和姐夫现在经济好，但是你们的钱也是辛苦钱，赚得不容易。我听白羽说，你在家连饭都顾不上做。钱可以少赚点，可不要委屈了家里人。”
妈妈一眼扫过来，我感觉哥哥在我背后躲了躲身。
“四弟，我不知道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走以前如果有空，上我那里去走走。你现在已经是美国人了，在外别忘记老祖宗的根，给中国人丢脸。我知道你是好样的，忘本的事情做不出来，我提一句算是打个预防针。”
“谢谢三哥，我走以前一定会去你那里的。”
“好了，快别说了，火车快要开了，让三弟上车吧！”
我在姥姥家住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大舅，那时候他还没有离婚，经常领着他的儿子来。表哥比我大很多，叫孙鹏，非常调皮，来一次总要把姥姥家翻个遍，但是从来不欺负我。大舅舅在六十年代当过兵，可是才一年就因为训练受伤复员了。然后在一家电视机厂工作，那家厂子开始效益还不错，但在大舅退休前已经不行了，好几个月都发不出工资来。退休后他又给一家家具厂看门补贴家用。大舅结婚晚，大舅妈是姥姥的同事介绍的，嫁给舅舅时还很年轻。电视机厂发不出来工资的那段日子，大舅靠着补贴和姥姥的接济过日子，大舅妈受不了穷就带着表哥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我想大舅妈嫁给大舅舅时一定不了解他，可能只是因为姥姥的缘故；而大舅是个孝子，从来不会反抗姥姥的安排，家里就算有什么烦心事情他也从来不告诉姥姥怕她烦。有一次表哥偷偷告诉我，他爸爸妈妈经常吵架，甚至还打架。
我不能理解大舅的孝，更不明白他的婚姻，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只把苦往自己肚里咽的汉子。如果不是喝醉了，他不会说出自己心里的苦。姥姥把自己的苦告诉了大舅，大舅为了别人的幸福，把那份苦连带自己的一起藏了起来。
第十二节 大舅的礼物
这几天，我体会了太多人生，简直比我以往十二年里的总和还要多——整整一代人的爱情，以及很多很多东西。
我第一次知道，有一种叫名分的爱情可以让人等待将近四十年，有一种叫孝的品德可以让人把所有的苦藏几十年，有一种叫手足的关系可以让人在天涯海角如此牵挂。这些我在书本上没有读到过，我读到的尽是干巴巴的条条杠杠，但现在它们是如此生动地存在于我的身边。难怪有人说，社会是最好的学校，人生是最好的书。
我们回家了，小舅却留下了，说是要陪大舅处理剩下的事情。走前大舅把我独自叫到一边说，“兰兰，你要爱爸爸妈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爱他们。”
我很疑惑，看着大舅已经混浊的眼睛，我想到了他喝醉酒时的话，不安又开始骚扰我。但是，我真的爱爸爸妈妈，当然我更爱哥哥。虽然是莫名其妙的话，我还是点点头。
“真是好孩子！这个给你，你要收好——这是舅舅能给你的最好的礼物。”大舅把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塞到了我的手里。“记住，一定要收好！”
我捧着礼物，又点点头。今天大舅特别怪，简直像是交代遗嘱似的。
“兰兰，走了！”哥哥喊我。
“走吧，好孩子，记住，一定要收好！”大舅再次摸摸我的脑袋以作确认——其实我从小就讨厌别人摸我的脑袋，但是现在我不敢动，生怕他再来一次。
车上妈妈问我拿的是什么，我说是大舅给的礼物，然后拿出来给大家看。这是一块白色的丝绸头巾，颜色已经有点发黄，看来有点历史了，但是很干净，看来保存得很好。然后我看见爸爸妈妈的脸色变了。
“怎么了？舅舅说一定要我把东西收好。很贵重吗？要不我下回还给他？”
“不，难得舅舅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好好收藏就是了。”爸爸突然发话。然后妈妈也笑着赞成。我突然觉得他们在隐瞒什么，离我好远好远。
“啊呀，不就一块破丝巾么，难不成还是马王堆出土的古董？舅舅也真是小气，送你这么一块东西——”
“阿羽，你给我闭嘴！”爸爸勃然大怒。
我和哥哥吓呆了，这是爸爸第一次对我们这么说话。我手里的丝巾飘落在地上。
“好了好了，有话你好好说嘛，这么大声干嘛？你看，孩子都被你吓坏了。阿羽过来，让妈妈看看，你没事吧？”我也很害怕，但是妈妈好像没有发现。
“我说的是实话呀！”哥哥突然哭了起来。
爸爸叹了口气，拣起丝巾放在我手里，说，“兰兰，你没事吧？是爸爸不好。来，快把东西收好。”
“爸爸，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舅舅要给我？”
刹那间，时间停止了。爸爸的眼里闪过一丝狼狈，“我不知道，只是想着既然你舅舅这么郑重给你的东西，想必很要紧。”可笑，爸爸简直像是第一次撒谎的孩子。
“我知道，这是你姥姥留下的东西。你舅舅想送给你做个留念。”妈妈镇定地说。
摸着发黄的丝巾，不安再次使我不能平静。爸爸似乎看出来了，怜惜地搂了搂我的肩，把我拥到了怀里。爸爸的心跳和气息，使我感到温暖和安全。渐渐地，我消除了多日来积聚的不安。
我爱爸爸，甚于妈妈。
第十三节 哭泣
这几我和哥哥回到家后上了一天的课就又休息了。刘勇那家伙把模拟考考砸了，我狠狠地打了他两拳——现在谁不知道我是他的小老师呀，这不是败我的名声吗？于是，我花了整整一天帮他分析他自己复习的方法和考试卷，第二天才让他教我练身手。
这几天家里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主要是我又恢复了家厨的身份。唉，还真怀念小舅的早餐，至少我可以多睡几分钟，虽然只有两天的享受。都怪小舅，干嘛凑热闹做早饭，害我有了奢望！——人就是这样，拣到一百元的喜悦绝对抵不上失去一百元的痛苦；视白得为理所当然，视失去为天之不公，别人对不起他。我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难得有这样可以发牢骚的机会，理所当然要抓住。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当我暗自唠叨，小舅就回来了——从二舅家，为了实现诺言。估计这几天他都没有刮胡子，又恢复了络腮胡子的形象。但是看到他，我很高兴。
“要走了？为什么？你过了这么久才回来就就马上要走？”小舅竟然要回美国了，我感到惊讶、失落。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和小舅舅相处的时间不长，而且他老让我惊讶，但是我对他已经有了感情。
“我也不想这么早走，但是杂志社现在有紧急任务，不能不提早走。其实，我没料到这次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就请了二十天的假，算来我的假期也快满了——”
我不想听！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我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冲向自己的房间。
“兰兰——”爸爸妈妈和舅舅同时叫出声来。但是我没有理会，把门狠狠一摔。
姥姥不要我了，连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就走了，现在小舅也要走了，他，他连礼物都还没给我就要走了，还说要给我做饭，骗子，大骗子，小舅是个大骗子！我趴在床上失声大哭。
这可能是我生平第二次如此强烈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第一次是为了和哥哥同班的事情。但是，现在我顾不上了，最近一连串奇奇怪怪的事情早就把我的情绪搞得乱七八糟，虽然我拼命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但我心里的不安还是不知不觉地扩散。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敏感而早熟的孩子。而这所有一切的开始，就是楼下的小舅。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如果把我哭的样子录下来，我一定会想起姥姥收到姥爷骨灰时哭泣的样子，不是说动作像，而是那种长时间掩饰自己感情后突然撕破面具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有人在轻抚我的头。我已经哭得没有感觉了，不光有人进屋都不知道，连反抗这种以往讨厌的动作的情绪都没有。
“唉——”一声叹息，但是我听在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种滋味——不是爸爸！我猛然抬起头来。
小舅舅忧伤的眼睛里依然充满着关爱。突然，我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又哭起来。
“哭吧，哭吧，痛痛快快哭吧，你再不哭，我真要担心死了。”小舅舅如同害怕失去我，也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我哭得越发响亮了，哭了这么久，泪水竟然还如此丰富，扑哧扑哧地直往外跑。
“我舍不得你走，舅舅。”我终于哭累了，幽幽地说。
“我也舍不得你走。我想，我已经放不下你了。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是不是带你去美国，可是我怕说出来你不会答应。而且我的工作让生活没办法稳定。”
“那哥哥呢？”舅舅再次令我惊讶，但是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而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舍不得和哥哥分开，竟然没有想到爸爸妈妈。
“——阿羽不会走的，姐姐不会答应。”
“为什么？我走，妈妈答应？”
“——我和姐姐商量最多只能带走一个。”舅舅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在我听来言下之意就是舅舅只想带我走，但事实上我失去了一次弄清身世疑惑的机会。
“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我搂着舅舅的脖子问。
“当然，虽然不容易，但我一定会努力争取。”他的眼里充满真诚；我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我不去了。我舍不得哥哥，爸爸妈妈，还有朋友。但是我想我会想你的，非常非常想你。”
这一次，舅舅哭了，“我知道，我知道……”接着，我也跟着又哭起来。
等我们两个人的情绪都平静了，已经很晚了。
“我们去吃点什么，明天早上我给你去买礼物，你想要什么？”
我搂着他的脖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我要你从现在开始一直陪我，直到你走。”
舅舅笑了，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说，“傻孩子，你不说我也会陪你。这不是礼物。”
“那我要你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抱着我，直到你走。”
舅舅动容了。拉直了我的身子，认真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第十四节 小舅的礼物
小舅舅真的给了我这个任性的礼物，除了上厕所的时候，他一直抱着我或者背着我。他抱着我喂我吃饭，抱着我睡觉——我想如果我现在不是十二岁，而是像别的孩子那样十五岁，可能舅舅会很为难我的礼物吧——他给我梳头、洗脸，把挤好牙膏的牙刷放到我手里。
那天，我没有去上学——哥哥想留下的请求被妈妈坚决否决了，理由是他已经收到了舅舅的礼物。
那天，舅舅拿着相机拍了一天，每张照片里都有我们两个，而且是紧挨在一起的两个。
我很奇怪，爸爸妈妈竟然允许我胡闹，对这件事情没有一点反应，还让哥哥帮我请了假。只是爸爸早上出门前看见我和舅舅玩闹得开心时，用颇有深意的眼神望了我们好一会儿。等我看向他时，他却立刻闪开，像以往一样出门了。我的心里闪过一丝狐疑，但是转眼就忘了，因为我实在太开心了。
在舅舅抱着我的时候，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我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笑就行了，而且不管怎么笑舅舅都喜欢，事实上那天我也只知道笑。
喂饭时，我害羞地笑，毕竟长这么大了，吃一口就侧过身把头埋在舅舅怀里，等细细咀嚼完了才转过来。这样，一顿早餐就足足吃了一个钟头。
洗漱时，舅舅笨手笨脚地给我梳头，结果梳了五遍还是乱七八糟，每次梳完我都要对着镜子狂笑一番。最后，舅舅只好把我的头发梳理整齐，什么也没扎。但是，我觉得这样发型的最适合我。带着自然卷的如瀑黑发包着我精致的小脸，浑然一体的纯真、妩媚；我满意地冲着镜子微笑，因为镜子里还有舅舅的孩子脸——他在我的要求下，把胡子理下来送给我做留念，并且额外说等下回见面以前不再理胡子，见了我再理下来替换这一份。为此，我高兴得狠狠亲了他两次——美女虽小，但已经会用自己的武器了。
舅舅把带在身边的影集给我看，一张一张地讲解其中的故事。我一会儿趴在他的肩头，一会儿窝在他的怀里，摆弄着照片，不时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