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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香墨弯弯画by悄然无声-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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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宫空阔而阴暗,寒冰和薰香遮不住的腐败气息,飘浮于叠叠的白纱之间。 
封荣声音在香墨耳边低暗:“对不起……”小心翼翼地捧起香墨的脸,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然后,她就看见了封荣手上带着镯子,那是一只白玉镯子,玉质污浊混沌,还因为磕损被金箔包裹了一处。熟悉的让她莫名心惊,她猛地抓住封荣的手,尖声道:“这是什么?你从哪里来的?!” 
“燕脂给朕的,她说即使她死了也不准摘下来。”封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举起手看着腕上的白玉镯,笑得温柔却漫不经心:“说起来,她就求过朕的也就这一件事……” 
香墨却再也不能忍受,猛地推开他的手。封荣一时都愣住,随即伸手去拉她,香墨狠烈挣脱,转身踉踉跄跄的向殿外跑去。失了神智的脚步被宫门处的高高门槛一绊,就跌倒在了门前。 
封荣慌忙上前去扶她,香墨却只抓住他的手,狠命的往下拽着那只玉镯。封荣腕上还堆叠着金丝如意结,陈国贵族男子总是要在而立之年前系着这种腕带,以求能平安长大,长命百岁。此时金丝腕带与玉镯纠缠在一处,无论如何也拉不下来,香墨索性就两只手一起狠命的去拽。 
封荣的手上还细密布着昨夜的指甲划痕,虽敷了伤药,但并未痊愈,痛得不由叫了一声。但也只叫了那么一下,随即就抿着唇,自己去拽那玉镯。 
“你不喜欢,朕就不带,这就摘下来。” 
香墨此时却狠狠抓住他的手,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面色死白,极慢、极坚定地摇了摇头,两点滚热的泪就砸在他手上。 
“燕脂爱你。天啊,燕脂爱你!” 
她几乎想笑出来,只觉得自己是在一个荒诞无稽的梦里。记忆的堤已决,自己那时才十三岁,已负担了全家的生计。那年生辰,燕脂拿着积攒已久私蓄,买了一对廉价的玉镯子送给自己。 
自己的泪渐渐迷了眼,却舍不得要,最后姐妹一人一只戴在了腕上。晚上,燕脂在身畔,低低说:“将来要是有了自己爱的人就把这镯子送给他。我和姐姐总是喜欢同一样东西,衣服是,镯子也是。要是将来喜欢上同一个人……” 
说着,燕脂仰起脸,满月的夜空银镜高悬,水银似的光落在燕脂的脸上,她的眸子潋滟生波:“那么,我一定会让给姐姐。” 
自己轻轻嗤笑:“别傻了,我才不会喜欢上你这思春小妮子爱上的人。” 
燕脂抱住自己,说话时手已经微微颤抖:“算命的先生曾说,爹娘只有一个半女儿。我要是不长命,姐姐就替我爱他吧……” 
如今当时戏语一语成谶。 
巧蓝来说,燕脂很幸福。只以为是安慰自己,可是…… 
香墨狠狠看住封荣。 
“燕脂爱你……” 
封荣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疑惑不解的歪头一笑。 
“你这个混蛋,我……” 
香墨蓦然发狂,死死的拽住封荣衣襟,大力撕扯着衣襟被扯住,封荣有些窒息,正要抬手挣开,忽一眼望见香墨紧攥的手,不由一怔。十根纤长的指头不停地颤抖,抖的渐渐失去了力道,摇摇欲坠。 
于是,他没有动,只是看着香墨。 
香墨见到他的眼神时,哭喊哑然而止。 
封荣的眼清澈的映着她,似望着自己,也似透过他望着极远的地方,然而其中却分明有着一丝令人哀怜的祈望。 
我恨死你,这句话已经无法说下去。 
一时间,香墨泪如雨下。 
无法恨他。 
他还只是个孩子,燕脂爱他。 
无论是因为哪样,她都无法恨。 
泪珠子滴到封荣胸前原本就湿漉漉的衣襟上,月牙白的颜色又深了一层。仿佛她和燕脂十年的光阴逝去,所有的都从指间漏过去了,什么都抓不住,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一眼,这一面,如此而已。 
封荣的手毫不迟疑的轻轻地抱住她,她微一挣动,随即缓缓的猫一般缩到他怀内,脸贴着封荣的胸口,再一次哀嚎出声。 
封荣的下巴正好抵在香墨的额上,他的呼吸,带着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发鬓,他的手哄着婴儿一般拍着她的后背。 
“香墨乖,不哭,有朕在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纱衣传入她的肌肤,她竟起了一身寒栗。香墨的手缓缓举起,想要推开封荣,可手指停在半空中,颤抖着。 
她看见水晶棺里香墨在盈盈笑语:“姐姐替我爱他吧。” 
她微侧过头,就看见封荣两道凝视的目光。熟悉的感觉如潮水般漫来,在那个秋日黄昏,她坐在一辆小车里离开陈王府时,他便是这样站在角门处默然不语地望着她。 
手指颤抖着,颤抖着,最终抱住了封荣。殿内静极了,只两人的呼吸声交缠地轻响。 
陈国历二百三十四年,早秋。 
由大陈宫到文安侯佟子里的府邸前,有羽林军把守禁止闲人通行这一段路。大朝散了,宫里的传旨官就直到了府门前。 
佟子里将传旨内官引入大厅,乐仪奏乐之后,香墨被引出,传旨内官宣读圣旨。 
加封墨国夫人封户至八千户,文安侯五千户。 
待传旨内官走了之后,香墨看着供在香案上的缠金龙绸圣旨,看着又在掩面喜极而泣的佟子里,讥讽一笑。 
要知道,封王者万户;郡王五千户。 
名无得,实已至。 
一入八月,便接连几场小雨,天气凉了下来。玉湖上千株碧荷开得晚,还是明丽如新的模样。玉湖里引过了一池清水,李嬷嬷由廊件走过,正看见几名侍女靠在水亭中栏杆上,拿了细饵撒在池子里,逗那些朱黄五彩的锦鲤。李嬷嬷见她们一身服饰精致,不似宫女但也不似诰命,便上前问:“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池子里的鱼也是你们随便逗的?” 
一名女子回转头,也不起身,只对着她嫣然一笑道:“奴婢们是文安侯府里的,万岁爷怕宫里的人不可心,特恩典了奴婢等人进宫服侍墨国夫人。” 
李嬷嬷一惊:“墨国夫人?她进了宫怎么不去见太后?” 
侍女只管逗鱼,又抿嘴一笑道:“这奴婢可不知道了,夫人正入谒呢。” 
李嬷嬷被侍女语气里的轻慢气得直抖,但也不敢生事,转身就回了康慈宫。 
注:一个半女儿,指的是两个女儿,有一个会早夭。   
承   
李太后躺在榻上看内阁今日呈上来的票拟,李嬷嬷跪在那里,也不管打没打扰她就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事情始末。 
“太后看看,如今那贱奴真是越来越猖狂了,您也不管管!上了年纪,信了佛,莫不是心肠也跟着软了?” 
簪花仕女的沉香屏风后却传出一个带着几分张狂的男声,然后从屏风后转出的人影,一身大红官服,前胸和背后均缀有丝巾绣成的华贵仙鹤补子;一品的朝服,正是李原雍。 
“芙儿就要入宫了,万事等芙儿进了宫再做打算。”李太后闭目蹙眉,片刻之后再张开眼,双瞳中已燃起了细小的火苗。拿着票拟的手一紧,还是淡淡的说:“我到底还是太后,你怕什么?” 
“就是因为芙儿要进宫了,我才怕出什么乱子。”听她这么说李原雍仍旧有几分不平之意,冷哼了一声道:“我听说前阵子皇上身边的内侍呵斥了那贱奴一句,回头就被仗毙了。太后管不管都去看看,震一震那贱奴也好。” 
李嬷嬷扶着李太后坐起身,也盼着勾起她火来,就附和着又说:“国舅爷说的对,好歹太后您也去看一眼,奴婢怕这么下去万岁爷的心里就只有她,没有太后了啊!” 
李太后心里不禁一紧,如同有一滴热水烫在心头,猛地一阵抽缩,最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诏銮驾起行。 
李原雍方才满意一笑。 
依照礼制,太后步辇都由十八位女官分两行左右行,女官扶太后下辇,止住了内侍的唱报,进了烟波碧水阁。 
殿阁内因天气晴好窗户大开着,窗纱都支了起来,迎面碧波千顷的玉湖,无数株荷花绽开。荷花本是清净雅洁之物,然而玉湖中娇品贵种何止百样,晚秋时节盛放到了极处,朵朵皆明媚硕大,花叶蕊瓣,月白、浅粉、日落红,如一匹靡丽的画卷霍然抖开,密密织出泼天的奢华波涛,一浪浪的涌动。 
李太后落步极轻,云履落在乌亮如镜的金砖,无声无息。 
书案前,封荣一身夹纱常服,很闲适的正写着什么,香墨陪站在一侧。此时风起,从玉湖面低低的吹拂而来,像一阵无声的浪将她一身轻薄的妆花纱紧裹在身上。 
妆花纱这种料子看着极为素雅,而在日光下则纬丝显花,花明地暗工丽异常,是西南傣族特有的贡品,即便是李太后今年也才得了一匹。 
走的近了,渐渐看见封荣的左手拉着香墨,书写的空档就附耳细语,想是呼吸离得太近,便如蜂蝶穿梭扑上脸来,烘得人酥酥麻麻。香墨便微微侧首,伸手的用指尖轻点在封荣的额头上,不胜其烦似地将他推。 
听见渐渐近前的脚步声,她诧异地转过脸去,鬓间步摇缀饰的璎珞犹在珊珊作响,微楞了一下,唇边就噙了淡薄的笑。 
“太后。” 
说罢就要屈膝跪礼,却被封荣一把拽住。他只扫了李太后一眼,随意唤了一声:“母后。”,就又低下头去写着,只留给李太后一个石塑般的侧影。 
倒是香墨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蹙眉嗔道:“陛下好没规矩,仔细给太后请安。” 
封荣一边笑一边又拉过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当胸一揖:“拜见母后,母后万安。” 
李太后唯一颔首,淡淡一笑。拿着几本黄绫票拟的手指无声抽紧,夔龙纹就扭曲在了指间。 
封荣垂首又写,李太后和香墨便一个在御案左侧,一个在右侧,各自默然无声。只听到玉湖上蛙鸣之声,远远近近的传入耳内。 
“皇帝这是在做什么?” 
好半晌李太后才开口打破一殿寂静,话是问封荣,可黝黑深沉的瞳仁一瞬不瞬地向着香墨。 
“原来的陈王府空着也是空着,朕想赐给了香墨,可是不知道叫什么府邸好。” 
封荣落笔写了一个清俊的“佟”字,细细端详,却见香墨微微摇首,于是毫不犹豫的搓成一团,扔在一旁。金砖的地上;已有了十数个这样由昂贵的御用笺团成的纸团。 
清风微拂,玉湖粼粼的水光自密密清脆荷叶下露出,映在李太后的眼中,愈加变幻莫测。她似乎没有看见地上的御笺,慢悠悠说:“那就叫墨府吧。” 
“墨……”封荣仍旧没看李太后,眼骨碌碌的转了转,伏身向香墨耳边低声说道:“不错,就墨府好了。” 
香墨转眼向李太后温柔微笑道:“臣妾谢过太后赐名。” 
封荣扬起秀丽的眉,似才看见李太后手中的票拟。 
“母后是来盖印的吧?” 
各地呈来的上奏,皆有内阁拟票成皇帝御览批红盖印。封荣厌恶政事,所以交由了李太后,封荣只负责在批了红的票拟上加上玉玺。为此朝中老臣已有人放言说,当今的圣上只是一枚印章罢了。 
而这个被喻为印章的皇帝,拿起玉玺正待盖上时,桃眸微睐,俊美的脸庞上忽然微蕴笑意,霍然伸手,月白的翟纹广袖飘起,就将香墨拉至了身前。 
“来,帮朕盖。” 
说着,将秀长的指缠住香墨,抓住玺上玉龙,优游散漫的盖在票拟之上,内容连看也不曾看。 
离得太近了,那只手微烫的直欲烧人,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香墨不由紧咬住下唇,下意识手肘向后撞去。 
“盖歪了!” 
封荣被撞的一个趔趄几乎摔倒,香墨也不管他,只蹙紧眉神色严肃,几乎起了怒意:“陛下有点样子好不好?” 
说完转开了脸去看李太后,李太后满脸淡漠,目光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刚刚眼前发生的一切,也仿佛半分也未看见。 
封荣也不恼,笑嘻嘻的盖完了剩下的票拟,提笔又在御笺上写了“墨府”两字,抬眼咬着笔端想了想,又在旁花了一朵盛开的秀美荷花。 
身侧的香墨却冷笑起来:“谁要那什么劳什子荷花,抹下去。” 
封荣的声音带有几分戏谑:“你不喜欢荷花啊?那你喜欢什么花?” 
香墨微微一抬下颚,冷冷睨视着封荣:“什么什么花,你看谁家的府邸门牌子上刻花的?” 
这样全没有礼法的对答,李太后却并没有吃惊的样子,只是淡然看着,片刻之后拿起盖好了玉玺的票拟转身就走。 
封荣似并未看见,仍旧拽着香墨的衣袖纠缠,倒是香墨伸手一推他。 
“陛下,去送太后。” 
瞧见封荣面上首次出现的不耐神色,便放软了声音,哄劝道:“这是规矩。” 
封荣这才笑了出来,拽着香墨将李太后送到了烟波碧水阁廊下。 
“躬送母后。” 
李太后上了步辇,稍稍侧头看着阶上相依而立的两人,瞳仁深邃难解,像是不见底一般。 
待回了康慈宫,李原雍就迎了上来,焦急问道:“怎么样?” 
李太后连李嬷嬷都挥退了下去,也不落座,只在金砖的地上一步一步,缓缓徘徊。暗紫金凤纹的裙裾拖出极细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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