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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六翼天使-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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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写点什么、画点什么吧,亲爱的晓桐。我要把对一个人的茫然的等待,嫁接在另一种有所期待的等待中。” 
11月1日。我收到小姨的作品。附件的标题是“石头心”。曾经击穿了一颗完美的石头心。我没有指望她再一次提及它。它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在图片里,没有任何心状的石头、没有任何别的色彩。是一副黑白摄影。石纹异常,能够看得到一个断层,在中间塌陷,沉沦不起。新的年代组成的层层痕迹,像一对沉重的翅膀,指向中央。 
“沉封的羽翼。”这是小姨的信里唯一的文字。 
两天之后,Serein的灯亮了。我不敢去招呼他。 
——迷离。 
——晴空雨。 
Serein的含义,就是晴空之雨。而米粒又变成了迷离。 
——在下雨吗? 
——不,外面很好,上海月亮很高。我今天散步了很久,看到不知道名字的树都发芽了。 
——我在听a horse with no name。 
——我的cranberries 在不停地唱……do you have to let it linger; do you have to let it linger…… 
——我们互换一下好吗? 
我们用ICQ传mp3文件。进度缓慢,0。8K/s,意味着长途漫漫。我们接着说话。 
——今天下雨了。走到门口,听见什么在响,很细碎的那种。 
——嗯……雨和雨在擦肩而过。 
——后来听清是水珠打在塑料布上,很快就落到肩头上,越来越密。空气一下子就变潮湿了。很好闻。不冷。 
——以前想过一个问题,如果在旷野,在海,一切没有遮掩的地方。雨会不会还那么响。想了很久很久…… 
——没见过海上的雨吗? 
——没有……其实有。是忘记了。 
——不知道为什么给人哭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太荒凉了。一点也不温润可爱。只有仓皇。 
——她在唱:you know I’m so fool for you; you got me wrapped around your finger…… 
——我刚从海上回来。恰好。很好。北京也在下雨。 
——do you have to let it linger…… 
——可惜那时,海在呜咽,不能让你听到。 
——do you have to let it linger……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突兀…… 
——语言是突兀的,这是我的习惯。 
——你说过,生活和文字是相同的。 
——我喜欢这种突兀。这不是故事,这是我自己的记忆,尽管在现实世界里它没有发生过。但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它确实存在过。 
——你真的去海了? 
——情绪是营造渲染出来的。 
——告诉我!你为什么失踪这么久。 
——想我了? 
——是。 
——我没有去。 
——我不会问你去了哪里。你来了。够了。 
——爱上我了? 
——为什么这么问? 
——承认吧。 
——我不。 
——就像我一样。我的小迷离。 
我坐在屏幕前,咀嚼着这些话的来回意思,这些日子的心情。有一个瞬间,我特别特别想冲动起来,就像有一个晚上我奋力推开了沈越,这次我想奋力地把他拽过来。 
——我不能让自己总是想着你。这太危险。 
——想吧,那不危险。 
——危险的。我不想爱上什么人。 
——爱上了。已经。 
——是的。 
我们快速地交谈,似乎都不经过头脑。 
——这是有预谋的,它暗示了两个人以后的故事,以及他们之间故事展开的那种基调:暧昧。   
《二十一岁》第三章7(2)   
——送给你一张图。 
——谁的? 
——我的。 
——你的。好。要等这个Linger传完。 
我让传输中止。Abort。 
——已经不需要Linger了。 
——那需要你吧。 
我在电脑里搜索图片。我有小姨在海边为我拍的照片。白色的衣裤,远远近近。还有红色的海洋,凝滞的空气里,跌落的浪,死去的鸟。还有封锁的双翼。阿贵做家具时一堆一堆的木刨花。木刨花和紫色小花在一起。紫色的天空。鸟飞过的影子。风在一片水面上的形状……小姨每个月都给我的图片,那么多丰富的颜色里,我挑来挑去,挑来挑去…… 
——雨停了。你还在吗? 
——我在。永远在。 
——给我。 
——给你。 
我点中十八岁时候的一张侧影,灰白色调。我就像一个虚影。海水是灰色的。天是深灰色的。沙滩是白色的。月亮在天的一边,细得几乎要断裂。太阳的光芒却在背后为我投下长长的影子,影子折到海水里,已经碎了。 
我把它给了他。 
这次的传送又过于快捷了。刷的一下。来不及翻悔。 
Serein看了两分钟。没有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居然只字未提我的照片。 
——你知道吗。我开始画天使了。我正在为天使的容貌犯愁。 
——为什么? 
——天使总该有一张脸。 
——我是说,为什么画天使? 
——一开始是工作。别人要画一组形象,为一套漫画或者游戏、或者动画电影……我不知道。总之是别人要我画。但是现在,我决定为自己画。天使是一个让人迷恋乃至痴迷的主题。 
——你要找模特吗? 
——找过。习惯性找清纯美女。可是不行。天使不是那样的。 
——你必须画真实的天使吗?可是没有人见过天使。 
——有圣经。 
——圣经从来没有说过天使的长相,连翅膀都没有仔细描述。有没有翅膀都没有说。只说他们会飞。 
——圣经上的天使都似乎是男性。 
——是的。你照着自己画吧。 
——小Mili,你认为我可以是天使?哈哈。 
——你又高兴起来? 
——天使是不会恋爱的。他们有颗忠实而又坚硬的心。他们只服从于神。而神又在哪里呢? 
——神只存在于神的世界里。人的爱只有人自己懂,只有人能做,只有人能保护和放弃。 
我指望着自己在失望中想象,他正在看着我的照片,百看不厌。最好以后的天使会出其不意的有一张像我的脸。最好他会以这样的方式给我惊喜…… 
想象,果然是一个绝望中的美差。 
当第二天我按时在网上看到他的时候,我心神满足。   
《二十一岁》第三章8(1)   
“空城计,今天讲空城计。”我坐在大阳的对面,已经把书翻到这个章节了。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说书的。也许他真的需要。 
“不,今天不想讲三国。”他一本正经。 
“圣诞节,或者元旦、春节,我们才可以休息。”我避开他的眼睛,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他,一会儿又去找铅笔。 
“不。我不愿意上了。”他说。 
他索性走到冰箱那里,问我,要喝什么。我做了一个皱眉的表情,合上书本。“咖啡吧。”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过了一会儿,冰桶里斜放着一个酒瓶,他的手指里夹着两只高脚杯。红色的酒在灯光下摇晃着,他把这摇动着的酒放在我的面前。 
“干杯!” 
“为了什么?逃课?” 
“为了我生日快乐。”他喝了一口,抿着嘴,点着脑袋。对酒的滋味似乎非常满意。 
我夸大了自己的表情,将杯子朝他的方向一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可以给你买点礼物。” 
“你在这里。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我们从书桌,转移到了沙发。 
“今年元旦的时候,我还认为自己今年一定还是一个人过生日。没有想到,生日这天,会有你在这里,陪我喝酒。” 
“为什么一个人过生日?” 
“没有过。只是一个人。对自己说一句,多少多少岁了。” 
“可以吃面条。” 
“任何时候都可以吃。” 
“现在吃吧。” 
他看着我,眼睛放光。他说:“好。我去做。” 
他真的进了厨房。动作迅速。十分钟后,一大碗西红柿鸡蛋面放在了桌子上。我挺开心的。我也正饿着。那天并没有吃过晚饭。 
“看上去真不错。单身男人是不是都很善于做饭?” 
“我是。”他拿来两个小碗,两双筷子。我们又干了一次杯。 
两个人头碰头,在茶几上捞面吃。他还把一些鸡蛋夹到我的碗里。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去年的生日,你在上海吗?”我靠在扶手上,看着他。他用餐巾纸擦嘴唇,仔细地叠好用过的纸巾。 
“在。一个人喝酒,叫了一份Pizza。吃完了,觉得没有事情做,就去Blue River,那时候我住公司给的宾馆房间,Blue River就在楼下。我偷拍了很多照片。”我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淡淡一笑。想自己的去年,似乎也在那里。也就是说,我们可能擦肩而过,可能彼此注视过。 
“照片还在吗?” 
“在。不过要找一下。”他跑到一个房间里,打开灯。 
我一个人在沙发里坐着。红酒让我的脸有一点儿发烫,可能红起来了。我起身,去洗手间。 
正在照镜子,听到那个房间发出一声巨响。我快步走进去,看到一个小花盆被碰倒在地。他正捧着一大摞影集,低头看着碎片、散落的泥土和一盆龟背竹。我蹲下去,把碎了的花盆收拾在一起。他放下影集,随着一片阴影压下来,他也蹲了下来。他把我的手移开。我转而去拣那些枝叶,细嫩的枝条上长着整整齐齐的小叶子,我把它们摊在自己的手掌里,我说,“怎么办?扔掉吗?”我看着他。 
他的动作停止了。大阳看着我的手,他抚摸了它们。 
我退缩回去,把那些枝叶倒在他的手里。我站了起来。 
他把那些碎片都倒入了垃圾桶。接着去洗手。地上还有一些泥土,湿润的,黏在地板上了。我在桌子上找纸巾,想把它们擦去。 
纸巾盒子旁边,有一张他的照片。框在铁黑色的相框里。那时他非常年轻,生气勃勃,手搭在一个漂亮女子的肩上。一定就是他的前妻。 
我看了一会儿。抽了几张纸巾。擦完地板。 
我们默不做声的将影集搬出来。他在每一本上都记录了时间。他找到了去年的几本。按照春夏秋冬的次序,翻开了“冬”的这本。 
怎么说呢。我真的是有种预感。 
当他翻到那几页,Blue River的那几页。我首先看到的,是那个Hip…hop女孩子,戴着红色的帽子,站在音箱上。然后,在人影的晃动之中,我看到了沈越,他正在吧台那里,茫然地看着舞池。镜头不是对准他的,他只是在一个角落里,只有一半在照片里。 
“你是怎么把照相机带进去的?” 
“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穿着夹克衫。就是下面收紧的那种。” 
“用闪光灯了吗?” 
“有的有,有的没有。”舞池里旋转的激光灯下,一个闪光灯是不引人注意的。我认得那些角落,很显然,他是坐在舞池的角落里、乃至地板上,那些灯光扫射不到的角落里拍的。 
“为什么拍这些人。” 
“他们让我觉得,生活是很兴奋的,因为简单的音乐,就可以快乐。可能有了一样绝对的东西,就可以满足,不需要其它了。” 
另外一张照片里,我看到了张庭。她的墨镜非常显眼。有一道红色的光正在扫过墨黑的镜片。 
“我认识她。她是我的朋友。” 
“是吗?后面还有一张,也有她。她很漂亮。” 
他翻过去一页。我看到了张庭。她的手环抱着沈越的脖颈,两个人相依相偎。那似乎是一个情歌慢板,周围还有很多人在彼此拥抱,也有的在大笑,口红很艳。   
《二十一岁》第三章8(2)   
我说:“是的。这也是她。这是她的男朋友。” 
他点点头。他问我:“你有男朋友吗?” 
我摇头。我想到了Serein。他可以突然消失,他可以只和我谈论不着边际的天使魔鬼,他仅此而已,已经有过一次教训让我知道我该自控对他的迷恋。我再次摇头。 
“栗云,我可以吗?”大阳说。 
他把影集合上,正如刚才合上《三国演义》的空城计。 
我很高兴,张庭和沈越的身影被他合起来了。我点了点头。但是没有笑容。 
“可以试试吗?”他说。 
我点头。心不在焉。 
他的手第二次触碰了我的手。他把它们包在他的手掌里。他很高兴。非常高兴。一个35、刚刚36岁的男人,看上去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冲动。 
我说:“我们喝杯酒吧。” 
有一刻的沉默。 
“以前,我在韩国的时候,喜欢开着车,到山上去。下雨天,我最喜欢。我总是带着三罐啤酒。开到山顶。山顶有一个小咖啡店,一到下雨天就没有人去了。那里我有一个专座,靠着窗子,雨水打在叶子上、玻璃上、屋顶上……” 
我听着。那些让他留恋不已的事情。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是他的听众。 
“自从离开韩国,我唯一想念的,就是那种开着车,去一个没有人的山顶,听雨在头顶,劈里啪啦。” 
“不想你的妻子?” 
“不去想。以后也就慢慢淡忘了。日子越长,两人的生活就越不一样,再想都想不到一起去了。” 
“爱情会和爱人一起变吗?” 
“怎么说呢?”他看着酒杯,“其实自己也在变。” 
“你打算以后——明年、后年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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