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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伤心咖啡店之歌-第37章

小说: 伤心咖啡店之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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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最荒芜的精神生活。海安,你选择逃离它,吉儿你宁愿改善它,我想我也应该去找到自己的答案。”    
    “恭喜你,终于中了致命的海安之毒,”吉儿说,“世界非常大,大得超出你的想象。不要脆弱得被自己的苦闷限制住,也不要自大得以为可以找到绝对的答案。加入这个世界,一起奋斗参与,只有这样,你才会了解问题不在这个世界有问题,而在不要花时间陷在问题中。你能懂吗?渐趋颓废的马蒂,海安因为无情,所以可以逃离,那是他好本事,你永远也模仿不来,我只拜托你,不要太容易就以为找到了方向。”    
    “岢大哥才不会无情。”小叶清脆地说。    
    “不是吗?”吉儿挑战性地扬起眉毛,姿态非常逼人。    
    海安坐了起来,他的神情却是轻松的,迎着太平洋上刮来的海风,他只是淡淡地说,“我的感情,你们不会了解。”    
    “……”吉儿说,“我怎么不了解?海安你有心事。”    
    “我不藏心事。”    
    “妈的海安你太假,你有心事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吉儿冷笑道,“你的心事,就在你那只袋子里。”    
    吉儿指着他的行囊。    
    “你们看,火要熄了!”小梅叫道。    
    海滩上的营火,在风中脆弱地飘动,木柴已经烧到了尽头,火苗现在正在逐渐收拢,很快地只剩下了霓虹一样的灼光。    
    “快,快添柴火!”素园说。    
    “没有了。我再去四周找找。”小叶站起来。    
    “用不着。”海安也站起来说,“不就是要找东西烧么?”    
    海安扯开他行囊上方的拉链,将袋中的东西倾倒入火堆。一开始是几件麻质的衣服,很快就着火燃烧,火势随之活络起来。海安继续抖落袋中物品,一些沉重的东西随之掉落。火焰中,可以看见几本书,一些随身什物,竟还有一个睡袋,一些野营用品,一瓶像是煤油的液体在火堆上迸碎,火焰轰然炸得半天高,啪一声,一架V8摄影机也被烈焰吞噬。    
    “海安!你疯啦?”素园急了起来。    
    “苛大哥!”小叶也叫道,“我来帮你。”    
    小叶帮海安抓住这皮袋的一头,用力晃动,袋中物品终于全部落进了火堆中。海安索性把袋子也抛进火舌里。他接下来脱下外套,摔进火中,又一把脱下上衣,摔进火中。现在海安裸着上半身,他粗暴地掏出皮夹,也摔进火中。    
    “疯了。海安。”吉儿说,她将羊毛披肩重新裹住上身。    
    庞大的一堆海安随身物品,现在陷于熊熊大火中。凶猛的风势更助长了烈焰,有些东西在火中噼啪作响,狂风吹过处,卷起了火堆里几片残屑,瞬间吹得老远。风里面,有一样东西飘上了半天,马蒂站起来,追着那一小片纸状的东西。但是风速远远超过她所能追赶,马蒂沿着海线快步跟踪,那纸片在空中挑逗似的飞舞,飘向远方的石滩,一落地,浪潮拍来,又将它卷入海水中。    
    现在马蒂离大家很远了,这边的海滩一片黑暗,她在滩边涉水站定,海水一来一回推涌着她,那么冰凉,那么安静,安静得像是遗弃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浪潮,和浪潮中的那一张纸片。马蒂在等待中游目张望着,来了!海潮上一片白色泡沫中,漂荡着那片纸,马蒂涉水及腰,捞起了它。    
    在随身打火机的火光下,马蒂只消一眼,就确定了原先的猜测。这是海安皮夹里的那张照片,它已经烧毁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被熏得焦黄卷曲,但是照片中的人影还是可堪辨认。这是在马达加斯加浪游的那个人,那个当地人称为耶稣的嬉皮。他长着络腮胡的下半截脸孔正好被火焰烧去,只剩下了鼻梁以上的眉眼依稀可见。看起来,几乎就像是海安的翻版。    
    我的马达加斯加!马蒂回到岸上,湿淋淋地坐下来。海风撩动了她心中的一串风铃。    
    我的马达加斯加!广大的西萨平原上,那里的农夫仍旧在温柔的土地中栽稻、纺纱,这个叫耶稣的人仍旧在继续他沉默的流浪,海安背着他沉重的野营用品走过了这里红质的土壤,而我,为了一堆琐碎可笑的理由,都快三十几了,还没有踏上这想望已久的旅程。马蒂再点一次火,只想再看看照片,和那一丝丝与马达加斯加接触的感觉。她翻过照片,看见了一排手写笔迹。    
    这是一排英文细字,很幸运的并没有被火烧及,上面写着:“The eternal flight of myself from myself.”    
    字面上的意思是:从我自身飞离我自己的,永无止尽的飞行。实际上的寓意,马蒂不知道,这其中似乎包含了一种连诗人也无法明了的诗意。马蒂仰卧在石滩上,轻轻念着这句话,并且在吟诵中享受到很奇特轻盈的节奏感。    
    我永恒不断的,脱离我自身的飞行……至少这画面上的联想很棒,马蒂想,至少这是一幅很自由的画面。


第三章自由像风(6)

    一直飞不起来,因为肩膀上的负担太多。马蒂回想起萨宾娜时代的自己,不顾同学之间的社会压力,放纵地与杰生同居,只因为信仰了一句太深奥的话:为自己的感觉而活,不要去管别人的价值观。那时的她一点也不明白,只有信仰还不够,真的不够。不去管别人价值观的结果,她在同学眼中也失去了价值,而年轻的萨宾娜,却又为了这种失群与自卑深深受苦。    
    工作以后,马蒂又陷入另一种困境。不断地更换工作代表着一颗不安定的心,想要的,一直不敢放胆去追求,只有心不在焉地流浪在不想要的工作之间。今天上午,当马蒂还在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瞪视着桌前“我的提示单”时,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厌恶之情,厌恶自己的不负责。我到底在做什么?马蒂在“我的提示单”上潦草地加上了这一句。我到底在做什么?明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想再受困于这种作息,却还懒惰地日复一日得过且过,结果工作越出色,对自己就越不负责。马蒂于是伏案写了一封信给陈博士,一边写,一边回想起这几年的生活。    
    这几年,总也陆续听到一些同学、朋友的动向,有的人出国读书了,马蒂羡慕;有的人力争上游地赚了钱,马蒂其实也羡慕,至少他们都比马蒂更能自主。而她的状况,一言以蔽之,就是不能自主。    
    不能自主地,陷入一场索然无味的婚姻;不能自主地,在自己不感兴趣的工作里耗时间。为什么不能自主呢?因为日子总是要过,因为别人也都这样过,因为太随便地辞掉工作,对别人将无法交代……天哪,我在骗谁?马蒂在给陈博士的信中写下了:我在骗我自己,陈博士,我一直不敢认真地面对自己。我不勇敢,我不负责,我甚至不诚实。    
    海风刮过她湿透的长裤,马蒂全身陷入了颤抖。她把照片收入口袋中,爬起来往回走。    
    海安和吉儿,大概还吵得不可开交吧?不过那也无妨。对马蒂来说,他们之间的唇枪舌剑,已经成为一种温暖的伤心咖啡店印象。现在马蒂正需要一堆温暖的营火,沿着海岸线,她朝那火光而行。    
    从黑暗里走来,如灯的火焰,还有的车头灯的照耀,把马蒂的朋友们笼罩在如同天堂的光圈里。马蒂听到了风中传来了音乐。    
    小叶将海安的跑车开到火堆旁,又把车上音响开到最大音量,海安车上这对极为名贵的喇叭,以清澈的音质放送着一首马蒂非常喜欢的歌曲《沙漠月光》。    
    荒凉的石滩,沙漠,和月球,再孤独的绝境,此刻在风中也纯净了,抽离掉伤心的联想,只剩下纯粹的天地轮廓之美。沙漠月光中,海安和吉儿正在自由地跳舞。海安还是裸着上身,吉儿赤着双足,他们都闭上眼,舞浴在风中,轻轻地回旋款摆,像是两片相伴坠落的叶子。    
    “终于看到吉儿跳舞了。幸运的夜晚。”马蒂说,她来到素园的身边坐下。    
    “最美的一支双人舞。我要记忆下来。”素园轻轻说,仿佛怕吵着了跳舞的人。    
    小叶也走过来,在她们身边坐下。    
    “都是一样的,原始人蹲在山崖上瞪太阳,现代人在沙漠里看月光。”马蒂说。    
    “你在说什么呀?”素园问。    
    “我说,冻死人了,怎么办呢?”马蒂搓着她湿答答的长裤。    
    “来来,喝点酒挡寒。”藤条和小梅从他们的车子走来,两人怀中抱着各式的酒瓶。    
    “铐,开酒店哪?”小叶高兴了。    
    “有备无患嘛。来,一人一瓶,不要客气。”藤条把酒瓶传给每个人。海安和吉儿手牵手走回火堆,也都接过了一瓶酒。    
    马蒂分到的这瓶酒,是罕见的矮四方柱造型。她在火光中把酒瓶转了一圈,看到法文的酒名Cointreau,酒精度四十。小叶帮马蒂扭开了瓶盖,她仰头啜饮一口,很辣,辣中又有一股甜腻。藤条含笑看着她,说:“你少喝一点,不要勉强。”    
    怎么会勉强呢?这海风,这星光,还有海安的车上播送来的音乐,正合饮一口酒精四十度的Cointreau酒,先辣后甜的滋味,冲刷进全身的血管,马蒂还是冷得发抖,但抖得彻底,冷得痛快。    
    “这样喝容易醉。可惜车里没带东西好下酒。”藤条说,他正干抿一瓶白兰地。    
    “俗气。”吉儿擎着她的威士忌,说,“酒要单喝,才叫滋味。”    
    “好酒要用诗来佐。”马蒂说。    
    “好。我们来作诗。”素园连声赞同。    
    “加倍的俗气。诗酒不分家么?缺乏才情的借口。”吉儿又说。    
    “我们就来作诗。”素园笑盈盈说。对于吉儿,她自有一套相处的方法,那就是柔性的将她的尖刻置之不理。做一种温柔的衬色,素园向来就懂的。    
    “好难哪,我们又不是诗人。”小梅的俏脸显现了艰难。    
    “那就作很简单的小诗。五十个字以内,超过要罚。”素园对于这个念头十分快乐。    
    “那你示范。”小梅和藤条齐声说。


第三章自由像风(7)

    “好。”素园饮一口酒,仰天闭上双眼。她说:    
    我是一尾深海鱼    
    在幽黯的海底独自潜航    
    因为寂寞所以我    
    发光    
    “哇,好可爱的诗。”小梅和藤条齐拍手。    
    “马蒂。”素园望向她。    
    马蒂早已静静地准备着了。她睁开双眼,正好看到海平线上浓重的深蓝色天光。她说:    
    大海形成自一滴咸咸的眼泪    
    用伤心营养绿藻    
    再化育鱼种    
    最终爬上了岸    
    以一种垂死的姿势    
    哭喊淡水    
    太苍凉的结尾,大家都沉默不语,忘记了鼓掌。    
    “海安?”马蒂转向他。    
    海安扬起嘴角微笑着,他说:    
    因为飞不起来    
    所以人爱上坠落的快感    
    用人造的罗盘测量出天堂的方向    
    爬到顶端    
    展臂    
    拟态成了十字架    
    再仰天跌落    
    摔死    
    小叶皱眉了。原先她为了不会作诗苦恼着,与海安他们为伴,学识上的自卑常神出鬼没困扰着她,现在她更苦恼了,海安这首诗叫她害怕,说不上来为什么,总之不快乐。    
    “小叶,换你。”素园说。    
    “我又不会作诗。”小叶说。    
    “试试看嘛,只要说出你心中的感受,试试看嘛。”素园鼓励她。    
    “试试嘛。”小梅也说,她开始觉得有兴味了。    
    “我不会啊。你们都有诗意,我没有。”小叶摇头。    
    “我帮小叶作一首。”吉儿突然插嘴了。她说,“听好了。”    
    我是一颗晚熟的水果    
    太早跌落枝头    
    被有心的人拾起    
    放进黑暗的瓮中    
    久久埋藏    
    从青涩到甜熟    
    一辈子想念阳光    
    “好美。”素园轻声称赞。    
    “美也要听得懂才行。”吉儿眼梢斜斜勾着小叶。    
    小叶抱着小腿,她把头埋在双膝上。海风呼呼吹起她的短发,露出她年轻的脖颈。    
    她是懂的。    
    小叶站起来,走向海际,扑嗵一声窜入水中。年轻柔软的身躯,在海水中就像是一条小小水蛇。她身形矫健地游起泳来,一直游向外海,越游越远,太远了,小叶转了个弯,在远方的石滩上了岸。    
    海风把他们所听的音乐吹送得很远,吹送到处,还是荒凉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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