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生缘-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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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子!”忽然传来了李麒的急唤声,小安子一惊,忙奔入大殿。
“小安子!你带他走!”李麒匆忙将玄珺塞入小安子怀中:“珺儿说过不想留在宫里!你带他走!离皇宫越远越好!”
“皇上?”
“你不明白吗!朕不要让珺儿留在这种地方!带他走!带他走!”歇斯底里的大叫着,李麒完全失去了冷静。
“奴才知道了。”
小安子下意识的抱紧还残留着余温的孩子,正欲离去时,李麒又急忙叫住了他。
“让朕想想……让朕想想……对了!”李麒匆忙取来西域进贡的孔雀裘:“珺儿很喜欢这件披风,变着法子的想让朕送给他。”说到这里,李麒不禁笑了起来,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闪烁着浅浅温柔:“朕故意不给他,却不肯承认……”稍稍一失神,怔了怔,回过神的李麒忙用孔雀裘包住珺儿,然后再度陷入深思。
“啊!对了,还有那个暖手炉!”李麒又匆忙取来了每逢寒冬便随身携带的暖手炉:“珺儿很喜欢这个,让他带着吧……对了!还有……”
小安子看着皇上拼命的回想着珺儿曾喜欢过的东西,然后一件件送给他,即使知道……小安子好想提醒皇上这个不争的事实,却狠不下心……直到皇上从脖颈上取下一块半圆形的金牌,小安子才发出惊呼。
“皇上!使不得!”
那不是普通的金牌呀!那是历代帝王相传的“万宗归元佩”,可喝令群臣,调动三军,凡见其牌,如圣上亲临,等同半璧江山!这金牌,就好似皇帝的身份象征,这样的东西,又怎可赠人?
“朕留它无用,就让它代替朕留在珺儿身边吧……”李麒淡淡地说着。
不管外人如何看重这块金牌,只有李麒自己心里清楚,它救不了江山,救不了社稷,更救不了珺儿……看到它,只能看到“皇帝”二字,可有什么用呢?皇帝这个虚名,只怕是此时的李麒最不削的东西了吧?
李麒将金牌挂到玄珺脖中,然后取下他所佩戴的那块暖玉:“珺儿,把它送给朕好不好?让它代替你留在朕的身边吧……”
用手轻轻抚摸着玄珺柔顺的发丝,李麒看着好似熟睡的纤纤稚童,轻轻的笑了笑,然后慢慢背过身去。小安子领会,微微一弓身,便抱着玄珺迅速消失于凝霁轩。偌大的凝霁轩,只剩李麒一人,静静的呆立着……双拳紧紧握着,徽微颤动着,握得如此之紧,以至于指尖扎破掌心,渗出鲜血仍浑然不觉……紧握着……
城外,护城河极南方的绿草坡处,小安子抱着被软裘包裹的玄珺瑶下了马,忽然数道黑影闪过!小安子立刻绷紧全身的神经,下意识将王爷伪尸身护紧。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却并非攻击,反而静静的站立着。这时,一个一个消瘦的身影慢慢走来,小安子藉着昏暗的月光,依稀辨认着来者的样貌,然后,他的眼睛渐渐睁圆,难掩眼中的愕然……
***
无论经历怎样的血雨腥风,怎样的人间惨剧,太阳依然会一如既往的升起:无论怎样的悲痛欲绝,怎样的刻骨铭心,生命依然在继续,所以,皇宫,依旧平淡。
镇南将军府内,昏迷了数日的陈枫终于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珺儿没事吧!”
自己仍活着,还回到了将军府,是不是说明,胜利者是皇上?那珺儿就不会有事了吧?
可是,答案却令他几乎再度昏厥过去。
不为自己身为军人失去一条手臂而悲愤,只为自己为何没有再多撑一会珺而悔恨。
不会的……那个笑靥如花,总是挂着如春般笑意的孩子不在了?不可能的……皇上那么重视他……怎么会?玄涤通敌卖国,满门抄斩?怎么可能?皇上怎么能对这样的污蔑坐视不理?凝霁轩被拆?为什么?皇上怎么舍得?难道珺儿对他来说,只是一时的兴致使然?
而我冒犯太后,发配边疆?冒犯?又岂止冒犯!为什么我能活着,珺儿却死了?如果不是皇上保我,我断然逃不过太后的魔掌,但如果皇上保我,又为何不保玄珺。
不明白!有千千万万的不解与困惑!
可是陈枫却知道一点,即使问了,也没有答案……
朝中的明争暗斗,早有耳闻,却没想过,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如排山倒海般咄咄逼人,却在事后找不到一星半点痕迹……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无意的摸向那空荡的衣袖,好恨啊……
那时为了保住珺儿而废了一条手臂,仅凭一只左手死死的护住珺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一刀又一刀……那时为什么不再多撑一会?为什么看到皇上醒来竟会放松了自己?为什么要昏倒?如果……如果没有昏过去……也许……也许……
每每一想到此,心中好像有什么被抽走似的,好难受,好想叫出来,却被千吉万语堵在胸口,连——个字都说不出来……好恨,真的好恨自己,好恨…
“枫儿,出发吧。”
叔伯们的呼唤声收回陈枫的思绪,他一言不发地跃上马背,望向不远处那高耸的皇宫,忽然心生厌恶,以前的自己为何没有发觉环绕着宫殿的那层迷雾竟是灰色的,灰得如死亡般的色彩。为何自己竟曾向往过这样的地方?
“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陈枫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策马飞奔,身后仿佛响起一阵悦耳的银铃似的笑声,仿佛又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调皮的跳来跳去,然后,这一切,被层层的迷雾包裹起来,再也看不到了……
忽然一抹金黄闪现眼底,陈枫下意识的抬起头,迎面驶来的高头骏马之上,那个令陈枫有诸多疑问的男子翩然而至。马嘶长呜,两人直直的目视对方,陈枫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问起,但那愤怒的眼神却在深深的谴责着眼前的男子。
然后,那人淡淡的说:“陈枫,朕要你扶朕一臂之力。”
陈枫淡淡道:“末将已失去一臂,再难胜任官职,而且太后懿旨,我已经发配边疆。”
李麒深深的吸了口气,一字一句的吐出数字:“为、了、珺、儿!”
陈枫的身子微微一颤动。
***
四年,不长却也不短的一段时光。四年,可以使一个少年长成为一名青年。四年,可以令人们忽视了一份仇恨。四年,可以令朝权尽倾,江山易主!
慈宁宫深处,一个面色苍白的憔悴女子无力的半躺在床榻上,凌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她的脸庞。她苍白的嘴唇喃喃地说着什么,通红的眼睛可以看出她的心力交瘁到极限。她没有哭,因为她的泪已哭干,她没有喊,因为她的嗓子早巳喊哑。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谁会想像得到她就是昔日叱吒风云,大权在握的太后呢?
“太后,时辰不早了,请上路吧。”
内务总管杨修生以一种摸不透情感的漠然语凋说道,太后的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放着的一盅洒,那是她的皇儿,当朝天子——李麒赐给她的,一杯尤色无味的毒酒:锦罗娇。
她的身体随着她盯着酒杯的目光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李麒在哪!哀家要见他!”
“太后,即使见了又如何?还是安静的去吧……”
“不!哀家绝不会喝!”说完,她一手打翻了酒杯。
“杨总管,你退下吧。”
一个冷漠的声音说道,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映入太后的眼帘,只是这张脸孔带着的冰冷深探地刺寒了她的心。
杨修生悄悄地退了出去。
“母后还有什么话想对儿臣说吗?”没有丝毫起伏的声调。
“你……你就在外面等着哀家把毒酒喝下去?”太后拼命压抑自己的声音,但仍然变得又尖又高。
“是啊,儿臣总得恭送母后。”仍是那种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的波动。
“你……你就这么恨哀家?”太后近乎绝望地说。
李麒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地间最好笑的笑话,大笑起来:“母后,您以为朕为何要赐您锦罗娇?不是因为朕顾念什么亲情,只是因为要您亲自尝尝当年玄珺体验过的,无力掌握自己生命的恐惧!”
“你!你不怕找不到解药?哈哈哈,哀家死了,你也会被‘万蚁蚀心’活活痛死!你就这么恨哀家?想杀哀家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李麒没有回答,只是浅浅地一笑,那种满含冷意的笑,在太后眼里,就如同索命使者的笑容。
“母后以为孩儿可以在您不知不觉同权倾朝野,一夜倒戈,却连小小解药也搞不到手?”
太后一怔,随即大叫起来:“王公公!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废物!你在哪!敢出卖哀家!”
李麒轻笑起来:“不必找了,他已经先行一步等候母后了。”
太后哈哈大笑起来:“死得好!背叛哀家的人没一个好下场的!”
李麒道:“好歹他曾为母后增了不少‘乐子’,却得了母后如此评价,果然女心如铁呀……哈哈哈哈!而且他还告诉了我一些趣事呢!难怪父皇后来会待您最‘好’……”
李麒大笑着嘲讽太后这段不堪的往事,被激怒的太后大叫起来:“你闭嘴!你又怎么会了解一个女人夜夜孤枕难眠的痛苦!你不会懂!你父皇也不懂!你凭什么讥讽哀家。你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帝王将相更是妻妾成群,难道女人就该乖乖忍耐?泪眼空对菱花镜。”
太后大叫过后急促的喘着粗气,忽然又大笑起采:“你真敢杀了哀家?你亲政在即,却弑母在先,你以为众臣会坐视不理吗?”
“没人会知道的,母后。”
李麒微笑着拍拍手,一个绝美的女子怯生生的由帘帷后走出,弯身跪下。太后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当即明白过来。
“哈哈哈,你竟找人假冒哀家?你竞不能容哀家到如此地步?如此迫不及待要置哀家死地?”
“没错。”
李麒的回答令太后的笑声渐渐变小,最后变成了轻轻的抽噎声:“麒儿……皇儿……你是哀家唯一的骨肉……哀家是真的疼你啊……”
“哦?那儿臣是不是该感恩戴德?”
“你……”太后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李麒,哭叫着:“你以为你与哀家形同陌路,多次顶撞,哀家却从不提换帝之事是为何?你以为你多次为了政见对哀家不满,势同水火,哀家却不休帝是为何?你以为玄珺之死令你仇视哀家,哀家宁可逼你服毒,却不杀你这是为何?这四年之内,哀家明知你心存报复,处处防范,却不先下手为强,又是为何!”
“母后,您不是说过,心怀慈悲的菩萨在皇宫中,会是第一个被杀的吗?”
太后再度笑了起来:“没错!哀家居然会对你心慈手软,哈哈哈哈,是哀家先犯了大忌……”
笑声与泪水混杂在一起,苦楚与心痛混杂在一起。太后微微颤抖着拾起打翻的酒杯,一口饮下杯中的残酒。
“母后还有何话说?”
太后摇摇头,淡淡地说:“只求来世……不入皇门……”
一句只有生长在皇宫中的人才能领会的苦楚话语,一句令天下无数窥视皇位之人不解的话语,一句道破人间惨剧的觉悟话语……
只求来世……
不入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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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李麒冷冷的最后看了一眼被自己唤了十六年母后的女人,然后走出了慈宁宫。只剩太后孤独的迎接最后的时刻……
“太后……”
不知何时,一个人影悄悄走了进来,太后微微抬起头,随即瞪大了双眸,但很快又露出一丝苦笑。
“你来送哀家吗……?玄涤?”
来者竟是多年前死去的玄涤!
太后回过头,用尽最后的心力使自己露出一个笑容:“那么,能否告诉哀家,当年你明明死在哀家面前,哀家也亲眼看着你的尸身被投入湖中,为何你依然存活?还是……你乃冥王派来的勾魂使?”
玄涤淡竣地笑了笑:“太后,别忘了,当年令我服毒的是我自己,并非是你……”
“呵呵呵……哀家大意了……呵呵呵……”
太后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她突然恨恨的瞪向玄涤:“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只会让女人为你哭泣流泪!然后再嘲笑女人的痴傻!女人对于你们只是达到目的的工具!你是如此!先帝也是如此!”
“皇上是位明君……他从未利用过你什么……反而是你……为何不守本分……”
“本分?什么是本分?三朝不识君王面,空守独闺泪自流,便是本分吗?”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