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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投胎(上)-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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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乐瞪著这个自己与颜宁所生的小女儿。

他久久地瞪著她,从禧珍来到这里蹲在这个角落开始,他视线就不曾离开过这个孩子。

然而这几刻钟的时间过去,他没见到这孩子因为她额娘的死亡而哀泣。

连颜宁身边的小婢女都倒在灵堂前痛哭失声,然而这小女娃|她的表情是木然的、血液是冰冷的,从头到尾她只是睁大了那双与颜宁一模一样的大眼睛,瞪著这些前来灵堂致哀的众人,仿佛事不关己、仿佛死的人不是她的额娘!

禧珍抬起头见到她的阿玛,她的表情如大梦初醒般,过了许久才畏怯、迟疑地叫了一声:“阿玛……”

见到禧珍木然的表情,陡然间,岳乐心中升起一股忿怒……

“你额娘死了、她永远永远的离开你了!你伤心吗,禧珍?”他幽幽地问。

禧珍小小的身子忽然颤了一下,然而她仅仅将身子往内缩得更实,然后她垂下头,仿佛这个问题迷惑著她……

“难道你额娘死了,你还不伤心吗?”岳乐再问,他如石块般坚硬的眼光渐渐放冷。

禧珍抬起头,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无语地凝望著她的阿玛。

这小小的孩子并不明白,她的阿玛为什么如此追问自己的原因。然而她答不上来是因为她无法分辨,她心口那绞痛著的,是什么样的滋味……

“你真的对你额娘的死,没有半分伤心?”岳乐的眼神冰冷,他瞪著禧珍,这小女娃白皙干净的脸庞上,没有一丁点流泪的痕迹!“我确定,你大概是半点也不伤心的!”他终于喃喃道。

禧珍还来不及弄清楚她阿玛的意wωw奇書网思,就忽然被拽起-

她纤细的手臂吃痛著,然而她的阿玛毫不留情地用力拖著她,直把她拖到额娘的灵前-

“你给我跪在你额娘面前!你这铁石心肠的孩子,竟然连你额娘去世,你也不掉一滴眼泪吗?!”岳乐忽然甩开小女儿,野蛮的程度就像对待战场上的仇人。

然而禧珍只是呆呆地瞪著她的阿玛,仿佛不明白,为什么过去疼爱自己的阿玛,会突然这样严厉地对待自己……

“好!你就好好给我跪著!在没看见你掉一滴眼泪之前,你就永远不许给我站起来!”安亲王怒吼。

他突然发疯一样狂暴的举动,吓坏了众人!

然而当人们看到那木著脸的小女孩,见到她对自己额娘的死那无动于衷的表情,人们开始指指点点,不再同情那孱弱的女孩!

多数人还由衷以为,这小女孩如此冷血,安亲王的心痛忿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可禧珍……

没人明白这小小的孩子心痛如绞,她因胸口疼痛而知觉渐渐麻木,然而尽管她再心痛……

却怎么样也挤不出半滴眼泪。

永琰风尘仆仆,自大漠返回京畿覆命后,深夜时分才得以返回王府,却见亲王府大门前悬著一片白幡。

他起先疑惑,继而明白这片白幡象征的意义-

“贝勒爷!”王府总管奕善一路呼喊著,追随在永琰马背后奔进王府前院。

自永琰回京后,圣上已下令册封永琰贝子爵升一等,赏戴三眼花翎,即日起册封贝勒,这消息昨日前已传回王府,但逢此时任谁也没心思庆祝。

“夜半三更的|贝勒爷,使不得啊!您快下马|”奕善的话才说一半,顿时卡在喉头。

因为永琰已经勒停坐骑。“这是几日前的事?”他问的是人死之时。

“回贝勒爷,是八日前的事儿了!不过灵堂直至昨日才备好,王爷他哀痛得几乎要病倒了。”奕善回答。

永琰不再回应,他翻身下马疾步走进内院。

内院是王府女眷的居所,奕善站在外墙边不敢贸然跟上去。

永琰一路走向水湘别苑,小径边上的花朵凝结著深夜的露水,正兀自散发出属于深夜的幽香……

※※※※※※

“额娘、额娘;……”

三岁的小禧珍颠著步子,从庭院里一路跑进她额娘的房里,稚嫩的童音殷殷切切地呼唤著她最亲爱的挚亲。

“珍儿?”正在做针黹的颜宁,一抬头忽然见到小女儿双眼红润润的,吓得她赶紧扔下手头上的针线活儿,抱著女儿仔细端详。“你怎么了?两只眼睛怎么这么又红又肿的?你别吓坏额娘了!”

“我没事儿,额娘……”小小禧珍用力眨著眼睛,她只觉得又痛又痒的。

“怎么没事儿呢!你这孩子|”颜宁焦急起来,忽然想起禧珍出生时的事。

“你是不是眼睛里跑进脏东西了?快眨眨眼,挤出几滴泪来都好,快把眼里那脏东西给冲出来呀!”

禧珍听她额娘的话,用力眨眼,可却任凭她再怎么眨眼,眼睛里依旧流不出半滴眼泪!

“珍儿,你为什么不流泪呢?”颜宁急得快哭了。

“额娘……”禧珍用她那双像兔子一样红润润的眼睛,茫然地瞪著她的额娘。

“春兰!春兰!”颜宁大声呼唤她那才十六岁的小婢女。

春兰急忙跑进主子房里。

“王爷不在府里,你就不必再报总管,赶紧自个儿出门去请大夫过来|你快去呀!”颜宁已经哭出来。“快去……再慢,小格格的眼睛要不保了!”

“是,娘娘!”春兰吓得夺门而出。

禧珍望著她的额娘,她看到额娘脸上不断流下的泪水,于是好奇地伸出小小手心,接住自她额娘脸上落下的泪滴……

“珍儿,你听额娘说,”颜宁心痛地看著女儿,紧紧地抱著她的心肝宝贝。“你试著回想月前摔跤的事儿,那痛吧?痛就流泪呀!额娘求求你流泪吧,珍儿!”

然而禧珍却一点都不明白,何谓“流泪”?

月前摔跤时尽管痛痛,可她也没“流泪”呀!

那“流泪”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呢?

颜宁瞪著女儿茫然的眼,她的心碎了……

她的小女儿,自出生那一刻起就让她担忧心惊。

因为这孩子,禧珍……

她自生来就只会笑、不会哭。

※※※※※※

禧珍忽然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还跪在额娘的灵前,夜半时分天黑得像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自白天起已经过了六个时辰,她没水喝、没饭吃,就这样跪在她额娘的灵前,双腿都已经麻木。

她并不明白这府里的下人在大褔晋奶娘的指示下,没人敢来照管她这失去亲娘保护的小小八岁孩子。

梦中,她恍惚间忆起三岁时发生过的事,原本她的记忆遗忘了这桩幼年往事,只有额娘始终耿耿于怀,自那之后便小心翼翼地保护著她,每日早午晚各三回,用大夫调制的药水灌洗她的双眼。

而如今额娘死了,这已经第八日,小禧珍的眼睛再没有人用药水细心地替她灌洗,于是渐渐的发红干涩,肿痛起来。

禧珍的双腿跪了这许多时辰,也早已经由痛转为麻痹然后失去知觉。

然而双腿与双眼的疼,再怎么也比不上她的心痛……

然而她还太小、小到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她瞪著额娘的灵牌,会突然有这痛彻心扉的,说不出口的痛苦?

禧珍并不知道她的身子正在摇晃著,因为即使是个大男人都不能忍受这长跪的酷刑,何况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禧珍虚弱地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瞪著她额娘的牌位,想弄明白心窝的痛楚。然而她虚弱的身子,摇晃的幅度却越来越大……

※※※※※※

永琰跨进他阿玛小妾的别苑内,立即见到厅内已布妥的灵堂。

但就在夜半时分,在这空无一人的灵堂内,他却看见一名小女娃儿独自一人跪在灵堂前,身子摇摇欲坠……

他走到女娃儿身边,站在数尺外观察著她清秀绝丽的侧颜,讶异于这小女孩小小年纪,已经拥有浑然天成的绝世容貌。

他虽未认出这名小女孩,然而永琰知道,这水湘别苑的女主人,曾经为他的阿玛生了一名小格格。

这处水湘别苑是他额娘的禁忌,除了阿玛、总管以及别苑内的奴婢,府内所有人顾忌著福晋,因此都将这水湘别苑当成是隐形的、根本不存在。

永琰是恪瑶的亲生子,他当然更不可能走进这水湘别苑。

安亲王府里的水湘别苑就像遗世独立的桃源,但这是他阿玛一人的桃花源,却是他额娘心中最深最苦的痛。

永琰凝立在小女孩身边,出神地凝望著这摇晃著孱弱的身子、却兀自苦撑的小女孩,并且注意到她红潣肿胀的双眼……

这片刻,永琰以为这女孩是为了她额娘的死而哭肿了双眼。

时光如静止般悄然无息地漂流过,他就这么出神地凝望著女孩,怀著一种连早熟的他也不了解的情绪,万种滋味蓦然掠过心头,仿佛在许久许久之前,他早已经认识她……

禧珍回头看到这名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她红肿的双眼茫然地痴望这专注地审看著自己的陌生人,心口又突然狠狠地揪痛起来-

较之于前,胸口忽然增加数十倍的疼痛,突如其来地打击禧珍!让她再也撑不住-

她蓦地朝前倒下!

永琰在第一时间上前接住她……

禧珍的额头撞到他坚硬的胸口,而这昏头晕脑的疼痛,竟蓦然逼出了她的眼泪

永琰看到女孩的泪水,伸手抱住她时,他朝上的掌心接到了她落下的泪滴……

“你没事?”他抱紧怀中这小小的、娇弱的身躯。

永琰的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

因为这个脸上挂著泪痕的小女孩,早已经晕厥在他的怀里。

第二章

禧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一时间回不过神,蜷缩在暖呼呼的被窝里,还等著额娘来唤她起床……

“醒了?”永琰盯著床上那一脸困意的小女孩。

忽然瞧见床边坐了一个陌生人,禧珍瞪大眼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唉哟!”没想到膝头一磕在床垫上,就教她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永琰坐在床沿,见她傻呼呼的举措,不由得嗤笑出来。“你到底在灵堂前跪了多久?两个膝盖肿得跟馒头一样大!”

禧珍摇头,泪珠儿就成串地滴下来。“额娘……”

膝盖疼痛让她想起了额娘已经亡故,膝痛加上心痛,禧珍伤心得说不出话……

忽然问她尝到嘴角边咸咸的滋味儿,她愣愣地伸出手背,抹了一手湿湿的泪水。

这是什么?禧珍问自己,忽然想起昨晚在灵前做的梦,她想起了三岁那年额娘眼睛里滴下来的“水”,便痴痴地发起呆来。

“怎么?你跪傻了?还是舌头被猫给吃了?”见她的泪珠像不值钱,成串成串的掉不停,永琰逗她。

再怎么样永琰还是大孩子!越是沉稳的大男孩,见了这傻呼呼的丫头,就有一丝心疼。

禧珍用她稚嫩的童音问:“你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禧珍再摇头。

“那你总该知道,自个儿的阿玛是谁吧?”

“我知道,阿玛就是额娘的丈夫。”

永琰忍住笑。“那么我就是你阿玛的儿子。”

禧珍一脸茫然。

永琰知道,这丫头压根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傻丫头,你还是个小不点,话都听不明白吧?”

禧珍眨眨眼,接著便将一双小脚放在冰凉的地上,急著下床。

“你做什么?”永琰挡在床边问她。

“我要下床……”

“你病了,得休息,不能下床。”他不许。

“可是阿玛要我跪在额娘灵前,没有阿玛的命令就不能站起来。”禧珍死心眼地回答。

永琰挑起眉。“你说你在灵前跪了一夜?这是阿玛的意思?”

禧珍点头。

“阿玛喜欢你额娘,没道理这么做。”他盯著有一双大眼睛的禧珍问:“是不是你犯了什么事,惹阿玛不高兴?”

禧珍还是摇头。

“你仔细想一想,别一个劲儿摇头,像个傻丫头一样!”他皱眉。

“阿玛说,没掉一滴泪前,不准我起来。”禧珍想起来了。

“怎么?你没掉泪?”他低哼一声。“瞧不出来,你还真坚强。”

“什么是流泪?”禧珍问他。

自额娘死后,他是第一个肯同自个儿说这么多话的人,正因为如此,禧珍将埋在自个儿心头一整夜的疑惑,拿来问他。

“流泪就像你现在这样,脸上挂了两串水条条,丑八怪!”他笑她。

禧珍不在意他嘲笑自己,她脸上的茫然不减反增。“以前我在额娘脸上也见过这种东西。”

“‘你以前见过’?”他嗤笑,当这是小女孩的童言童语。“别开玩笑了,每个人都会流泪!”

“我以前不会流泪,”她瞪著自个儿那沾湿的手背呢喃。“但我不知道自个儿怎么了,现在就会流泪了……”

永琰不置可否。他淡漫的眼神,连小女孩都看得出来他的不信任。

“你不相信我吗?”她问他。

“你现在掉这么多泪,又怎么解释?”他是不信。

“我也不知道……”禧珍皱著粉嫩的眉心,苦苦思索……

然后她忽然想起,是昨夜一头撞到他的心窝上,才突然掉眼泪的!禧珍瞪著他、痴痴地望著他,她实在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瞪著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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