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花正开-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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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说是的,但只是张了张嘴。
“你和你母亲这一点不是很相象。她总是很清楚的表达出她想要什么。”这是父亲第一次与我提起母亲。这让我曾经怀疑母亲是否真的存在过他的生活里。父亲站起来,将花铲递给我,“我曾与你母亲在家乡种植过一棵山茶。她很笨拙,培土都不会。你来试试看。”
我拿过花铲,很沉。铲尖上还有些泥土。我盯着那泥土在想,母亲当年是怎样拿起花铲,她是怎样笑盈盈依偎在父亲身旁,母亲爱父亲吗?如果爱,她为什么要生下我呢……一双手覆住了我的头,我抬起头,父亲他看着我,和蔼的笑了笑。“你与你母亲一样不喜欢被安排着生活。你们从骨子里,都渴望着自由。然而做为一个女子,是不需要这样生活的。象若杉那样,不好吗?不要象……”
“若离?”我的话让父亲的神情暗淡下去,这使我很歉疚。好一会,父亲才叹口气,又去抚弄他那些山茶,突然说,“浮泱(我母亲的名字,本姓爱)那样喜欢山茶,我为她种,她又不肯执意要自己种。可后来我去了那园子呵,杂草已经齐腰了。也许我太不了解她了……”父亲望着远方,仿佛从淡青的云岫中看到了逝去的日子,他的脸上浮现着平日里见不到的暖意与笑容。我想,母亲留给父亲的,是怎样的美好。
我第一次顺从得,按照父亲的意愿,把他教给我的方法,为那些山茶培土。每培一棵,我都在想着母亲的的样子。她年轻时,一定让父亲为她伤神了很多吧。但我清晰的感觉到,父亲始终是爱她的,无论她怎样与他背道而驰。我一直想问,父亲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母亲。他远眺时那神情,他是深深的怀念着母亲的。他对她的包容,她在他心中的一切,林姨永远也无法代替。我突然怜悯起林姨来。她此刻正靠在窗前,看着我们这里的一切。
父亲转过来,问我为什么停住了。我忙低下头去,继续我所要做的工作。却听到父亲轻轻的叹气。我惊诧的看着他,父亲对我莞尔一笑,那笑容与若离相象极了。这让我想起若离离去那一天对我的笑,我突然害怕失去。生命是那样脆弱,失去了就不再来。我的抽屉里还存放着若离送给我的,她特别托人从云南带回来的檀香扇。她把那两把的其中一把送给了我。而我回想起她时,却只有那天清晨模糊的笑容。我分不清楚在我心底油然升起的是愧疚还是真实的悲伤,我劈头盖脸的掩面哭起来。
父亲忙拉下我的手,他对我,是一个真正的父亲,他问我怎么哭起来,是不是若由欺负了我。我摇着头。哽咽着无法回答他的话。父亲安抚得拍着我的背。他说为什么要这样伤心,是不是想起了我的母亲。我仍是摇头。我不想说我突然想起了若离。我害怕看到父亲如若景那样忧郁悲伤的神情,我害怕我再一次伤害了他慈爱的心。我突然发觉我是爱父亲的,象爱真正父亲一样敬爱着他。爱他的宽容与仁慈,还有他忧伤的爱情……
第二章 静静流淌的日子(10)
整日我都没有出门,因为我红肿的眼睛。
若由来了两次,我差春晓告诉他我正在沐浴。当第三次他仍听到这个答案后,他突然变得焦躁起来。
“怎么总是沐浴?”他问
春晓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知道我告诉她别人问起就说我在沐浴,却没有料到三次都是一个人问的。最后若由还是因为男女有别而没有冲进屋子来。春晓告诉我他一直站在窗外度来度去有好久了。我透过后窗子看见他站在园子里的那棵桑树下。似乎在想事情,停止了会,又无聊的折下一枝桑枝,象个孩子般的抽打着桑树干。直到桑枝上面的叶子都被磨掉,树皮也被磨烂。他拿在手里端详了会,便扔掉了。但不一会又拾起来,把它弯成一个圈,套在一棵山茶的头上。
我不禁笑了笑,我想唤他,春晓却似乎闲聊的谈起关于若由相亲的事情。
“听说是泽西女子大学的学生。”她说。
“太太说她今日会来,应该到了吧。现在也许在前房的客厅里呢。”她言罢又看了看我,“小姐不去瞧瞧吗?”
“他都不去,”我指了指了若由,“我去干什么?”
“小姐不是少爷的长姐嘛。”她笑笑,“姐姐应该给把把关。”
我诧异得看看她,点点头轻声道,“那一会该去瞧瞧。”
春晓却停下笑容的看着我,半晌才幽幽道,“小姐,你这样……”她探头望望园子里的若由轻声叹道“春晓想问小姐一件事。”
她未开口,我已知她要说些什么。那些话,是我没有勇气去听的,于是我转身离开了。
我害怕失去,而不敢奢望得到,而在我真正失去的时候,却又感到无尽的困苦。我独自走在园子中,若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他现在或许在前厅与那女子相见,或许二人已经去吃下午茶,又或许他们谈论着彼此感兴趣的话题而在大声的笑着……我在心里描绘着他们见面的情景,他们的笑容,有着比常人还要美丽面容的他们,并肩走在五槐门的街道的青石板上,若由给她指着我们儿时曾经玩耍的地方,高谈阔论着他所知道的所有可以炫耀的事情,就如当初若由拉着我的手,带我走遍五槐门所有的小巷时的情景。我似乎看见了若由那飞扬的笑,和闪闪发亮的,眼睛。呵,我有多久没有看见那眼睛了,在我陷入我那些难以释然的感怀的同时,他的眼睛里也多了层曾经没有的哀伤。
我只是想独享一片安静。或许,这静谧的园子,能让沉淀我躁乱的灵魂。然而来者打破了这宁静,我有些恼怒的回过头,却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对面的女子有些愕然的看着我,而又却瞬间优雅的笑起来。那笑容象五月的阳光,本应是平和的温暖,却灼伤了我的眼睛。她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们一样的耀眼,一样的美丽,一样的让我想逃躲。
“昭忺,?”她似乎确定的叫出了我的名字。
那一刻,我似乎呆呆的望着她。我在想,我回答“是”,还是“你好”呢?她白色的洋装裙边在风中轻轻飘扬着,她头上兰色的天鹅绒帽子,我在若杉的那本巴黎画报上曾经见过。我习惯似的拉了拉我的长裙,谦和的笑笑。
“你在哪家女子学校读书?”她绕过石台,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不读书。”
“哦?!”她吃惊的看看我,随即又笑道,“他们都说你的英文很好呢,怎么会没读过书。”
“我读自己的书。不读先生的书。我没有去过学校。”
“那你真是聪明的很,我便不行了,上了学,还是有很多东西不懂呢,以后可就要向你请教了!”她仍是笑。
以后?我想了想她说的话,以后,她就要常来了吧。可是我该怎样面对她呢,平淡?和蔼?或是视而不见?我又该怎样面对若由呢……
她说了很多,其间我只有配合的笑,或是点头,或是摇头,我似乎又回到了在母亲身边的日子。面对她,我想不出,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思绪去交谈。
我的名字是汀染。她最后说,以后称我汀染吧!我以后会常来的。
以后,多么漫长,以后,她也会住到这里的……我想。
第二章 静静流淌的日子(11)
“他来了数回了……现在还在门外。”春晓在我身边低声说。我知道,她说的,是若由。
“不见。”
“外面下着雨,回廊上会有斜雨打进来的。”
我望望窗外,雨肆虐的击打着它要摧毁的一切,桑树的枝干上下颤抖着,左右摇晃着。天暗得如黑夜。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雨,我蜷缩在床的角落中,坚决的摇摇头。我想放过自己,也想放过若由。我想放过这一切,我认为只要今天过去了,明天就会从新开始。然而如今回忆起来,过去的事情,永远不会被忘记,哪怕时间长到可以糜烂一切,惟独糜烂不了的,就是刻骨的记忆。我,若由,若景,都轻易的相信,时间,可以冲刷掉一切,我们想忘记的过去。我们都天真的以为,年少的轻狂与骚动,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去所有的一切意义。
若由的坚决,让我无法安心的睡去,午夜的风雨仍不停歇的敲打着我的耳朵。我翻来覆去之后,只有坐起身来。春晓轻轻的扭开台灯,提起一只灯笼,似乎早就等在一旁,她把灯笼递给我,“出去看看吧。”她说。
也许,当时我不接下那细长的竹柄,也许当时春晓没有站在我的身边,我会一直安定的生活下去,即便不是安心,无论我是否记得那一切,因为也许接下来的一切,对于我,都没有任何的意义。然而,事情总是不会有料想的结局。我接过灯,推开门,忧郁着,走了出去。
回廊上的灯光有些暗黄,隐约的,我见若由站在栏杆处,我上前去碰了碰他的袖子,冰凉的触感,他完全湿透了,冷风早已经贯穿了他的身体。
“为什么站在这里?”我问
……
“回去吧……”
……
“回去吧……”
……
当我想说第三遍的时候,若由转过身来,没有来由的,他将他那冰冷的唇吻住了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我悚然无措。我不能呼吸了,只觉得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似乎有东西堵在我的胸口里,我紧紧的抓着那纤细的竹柄,直到它几乎要嵌到我的手心里去,若由的手强硬的扶住我的头,似乎要揉碎我一般,并喃喃低语着,“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在他松开我的那一刻,我大大的喘了口气,问。
“为什么不见我?有多少天了,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触碰我微微发烫的唇。突然有些恼怒,我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我是你姐姐。”我没有低气的说。“回去吧,喝些姜汤,否则这样会受风寒。”
“我要在你这里睡。小时候,我们不都是这样么?我想听你给我唱谣,唱你家乡的谣。”他说。
“那是以前。现在……”现在不同了,我想说,从方才的那一个吻,一切,就都不同了。
第二章 静静流淌的日子(12)
秋意乍冷,天际一轮近圆的月亮。
中秋,又要到了。
满园的茶花虽开得盛茂,却似乎都在等待着谢去。
自那个飘着风雨的夜晚起,若由似乎要李家上下都知道他对我的情感一般,每日清晨便站在我窗下,一同用早饭,一同看书,一同赏花,以至我在五槐门的街口散步,他也要跟在我的身边。
月光透过雕花的桃木窗棂洒满整间屋子,坐在窗前,正能见得满园子白皑皑的茶花。还有那抹熟悉的身影。若由靠于桑树,浓密的树阴遮住了他的神情。我远远的望着他,不知他是否也在望着我。茶花,月,这一切让我突然念起一个人来。我不自主得朝他的窗口望去,闪烁的灯光中,他的身影在窗前晃动着。
“若景……”我如梦呓般的喃喃道。我痴痴地望着窗外的月亮,满园的花,在静默的夜中妖冶盛,也许有时候寂寞,是一种自由。哀伤溢满,一滴泪珠泫然而落。“吱呀”一声,门开了,春晓走了进来。我急忙转过背去,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阳伞来瞧。
“小姐在瞧什么?”她放下托盘,探过头来道
“这伞哪儿买的?”我忙扬扬手中的伞。
“小姐不记得了?这伞是前年你和小姐少爷们去西溪泛舟的时候,若景少爷在阳春桥头买的呀。”她边说边笑道,“我今天收拾东西,见柜子里油纸里面包着这把伞,从来没用过,还蛮新的呢。拿出来见见光。”
“哦?”我看着那伞,竟然忘记了,这伞是若景送于我的。
“现在近秋了,小姐也用不到阳伞了。我这就把它收起来吧。”
“还是……放在这吧。”我轻轻的放下伞,忽然有种想去西溪的向往。
…
当叶子再次飘落在我的裙子上,若由把它拾了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的端详着。那神情好象在看一件从未见过的东西一样
舟,自由的漂在溪水上,渐行窄溪中,船家摇起橹提醒我们,前方是南漳湖。南漳湖,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因了正值春日,湖之四周的芦花仍在苞中,若景还说,到了秋日,周围芦花似雪,迎风招展,我们再来,那才是美景。这话,想想已是一秋之前的事情了。如今他正坐在船头,出神的望着天际。思绪似乎早已经飘远了,那些话,也许他早已不记得。舟荡进芦苇中,苇深处,忽有白鹭惊起,一飞数只,盘旋于蓝天之中,划着优美的弧线。
“溪影连云,林光罨画,极望乍疑无路。
乌蓬一叶信樵风,溯明澜浑忘修阻。
湾环缓度,悄惊起圆沙宿鹭……”我轻吟。
“碧山回,爱参差花港,曲穿村坞。耽幽趣,渔弟樵兄,总傍萍洲
住。阴阴桑柘绿遮门,漾炊烟渐迷香雾。冰梅万树,想红萼春时初吐,
悔尘踪迟向芳源问渡。”若景在船头接下了我的诗词,颂完,回首对我莞尔一笑。“这首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第一次来西溪泛舟,大哥教给我们的,就是这首。“
“若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