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情书时代-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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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他倒水,他则说:“这倒还是像以前一样,你老是把凉水倒给我,我提醒过你多少次,那个电热水瓶是坏的。”他才喝完一口,又开始抱怨起来。
他说:“我们这些从事物流Sales的人,本质上和从妓没多大差别:首先,都带有服务性质;其次,身心经常受到催残,为了多拉些货,不但要陪客人喝酒吃饭,还要冒着出卖色相的风险;再者,同样受到老板的剥削!
“老板经常说,公司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家,我们应该有奉献的精神。本来他说的也没错,公司是全民所有的国有企业,从法律上看我也是公司的所有者之一,没有理由不奉献啊!可是每个月我只能分享业务利润的两成,而他以人民的名义给自己留下五成,剩下三成去弥补公司的开支。因此,尽管我们的业务很好,公司总在亏损!
“看到这个月的薪水,我气得连续写了三封辞职信。我每个月都写,但每次都不会交上去,这只是我发泄不满的手段之一。说实话,妓女和鸡头的业务分成比例是7:3;而我竟比她们更可怜!天啊!我竟不如妓!我从厦门大学毕业,过了国家英语六级,拿到学士学位……我一万个想不明白!还有,你看看,我的胃就是天天更客户喝酒喝坏的,半夜都痛得睡不着!”他摇摇头,长叹说,“我不能再做这一行了,简直生不如妓啊!”
他说到激动处,直直坐起来,用过来人的口吻教导我说:“不管从事什么工作,置身于哪个行业,都一定会遇到一些很垃圾,或者说很低级的客户,做SALES也不例外。看看我这些客户吧,每个都认为中国移动是免费提供服务的,成天只会在按键上组合我的手机号码。他们跟我谈业务,谈完业务谈家庭,谈完家庭跟我谈社会,更有甚者还有人要与我讨论唯物主义或唯心主义人生观这类东西。好在我通常不吃早餐,所以没有什么可以吐的。
“可是午餐就不太好办,大家都在办公室吃盒饭,如果有客户打电话找我,我反胃的声音大家都听得到。无奈之余,我挂上电话后立即到洗手间去吐得一塌糊涂。久而久之,连打扫洗手间的阿姨都看不过去,不只一次地劝我吃完午餐时一定记得关机,以免得每次她刚洗完的地板又被我污染。”
“蔡兄,干我们这一行,”他再一次叹道,“生不如妓啊!”
我听完他的抱怨,正想回去睡觉,发现我把公文包忘在酒店。小赵说这么迟小店已经关门,明天再去找,我没办法,也开始抱怨自己,不过只抱怨在心里。
“……”
由于和小赵聊得太晚,第二天我们都迟到,双双被老板狠K一顿。
为了惩罚我,老板让我跑腿去换一份进口的提单。这原本是她那个姘头干的活,我本想拒绝,却又担心他会在我的去留问题上做文章,就只能忍气吞声接下来。小赵更惨,被打发去岛外送包裹。他出门时一肚子火,在我耳边说:“真他妈不是人,又是给那个婊子送东西。我刚才偷偷打开看了一下,是一条丝绸三角内裤,真是倒霉。”我听完根本笑不起来,我说,下次很可能会叫我去送卫生棉。
我到那个酒店去取包,结果领班小姐说那个包是昨天打烊的时候发现的,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我一看,傻了眼,我一不小心就遗失了为跑业务而借钱买的“小灵通”。
晚上回到宿舍,阿文见我的情绪很低落,拍拍我,说要请我喝酒,我吓得后退几步,说:“千万不要,这些天经常陪客户,酒喝得够多的了,况且昨天晚上又陪小赵喝过一次,喝酒没花多少钱,却把手机丢掉,哎,不说也罢!”
阿文倒也体谅我,说可以借钱让我再买一架手机,我正犹豫着,他就上来摸摸我的额头,说:“完了,你的反应能力一定有问题,我借给你钱,你还需要考虑吗?难道怕我放高利贷不成?”我听了就没有拒绝,因为我已经粮绝弹尽。
当晚,小李推荐一款三星手机给我,带有十六和弦铃声的蓝屏直板机。小李说,贵是贵了点,但是这款手机的铃声在厦门一定是最棒的,比时下风行的夏新A8的好,而且可以进行铃声的DIY。我被打动,叫上阿文他们一起把两千块的三星N628买下来,同时,他们也被漂亮的女老板说动,分别买下三星A100,A200两款手机。
第二天,我刚到公司,一个客户给我电话,漫妙的铃声当场引起同事的小小的轰动,连平时对我不咸不淡的总机小姐都跑过来围观,夸我很有品味。我很惊讶于一个小小的时尚潮流竟然是由我引起的,这不但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还从客观上促进我和同事们的感情,原来一直有意不帮我订盒饭的总务人员听说手机的价格后第一次主动帮我订餐。我不知道一天之内重复了多少次同样的说明和介绍,总之在我回到公司后,这还是我第一次讲这么多话,第一次引起那么多人关注。
“或许一架新的手机代表新的心情和新的时期的开始吧”,我反复听着动听的和弦铃音,把这句话写在我的日记本上,并继续写道:“原来我也能像小李那样滔滔不绝,也可以轻松地把一件东西推荐给别人;更加重要的是,我发现或者说是找回了先前的激情的细胞,曾经‘我说我做’的,干练的行事风格。”
紧接四月的余勇,我积极地奔波在各种客户各类企业之间,感觉整个五月一晃而过。我知道,每一个老板都是以实际利益作为员工去留的风向标的,当我的客户群基本稳定,我就能够在公司真正地立足下来。当六月十号,我领到五月的工资时,我终于能长出一口气。精神上与身体的亢奋才平淡下来,开始坐下来思考过去与未来。
我带着医生的介绍信到永安跑了一趟,但是只找到李医生的同学,那个代理主任,他看了李医生的介绍信后承诺:燕燕可以随时上班,但可能薪水方面会比较低,原因还是没有护士证,大概是每个月三百五六,加上补贴不到四百。我谢过他后,到燕燕曾经提到过的叫作河田的镇子去,但那个镇有几十个自然村,根本没法找到人。燕燕留下的电话是她们村子上其他人家的,每次打过去,都被骂“有毛病”。我给李医生发电子邮件,告诉他燕燕的情况,他回信说他也会尽力去找的,不过他在广州还是忙于感情上的事情,暂时抽不出时间回来。
回到厦门后,打算把傻子B的存款还给他的家人,但被拒绝,他们的理由是不想让死去的人感到不安。于是我到傻子B的墓前,遗憾地告诉她,我们都已经失去燕燕的任何信息来源。而后,我征求得他家人的同意,把他生前留给我的那就话作为墓志铭刻在他的墓碑上。
傻子B离开人世后三个月后,我和傻子王再次到墓地上献花。我特意买了一本顾城的集子,在封页上写道:“感谢您的奉献,感想您高尚的心灵!”,放在他的墓碑前,希望他在天国能够读到。然而,我的心里充满不安:三个月过去了,我仍没有到燕燕的任何讯息。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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鹭岛的六月,阳光明媚,到下旬的时候,街头全然一片夏装的海洋。
实际上,生活这个海滨小城也是很惬意的事情:蓝色的小资情调加之清新的海风和偶尔为之的热带台风就是主流的气息。每当华灯初上,商业歌厅酒吧的霓虹将湖里的生活区,也就是海天路,映衬得光彩照人。芒果树与丁香交替形成的绿化带,迎送悠闲往来的路人,雅致的温馨便在脚步声边荡漾。
然而,我成为SALES之后,完全失去了原来的的生活节奏。我天上班,跑客户,晚上应酬,吃饭,陪同娱乐。我如小赵所说,两个月后开始胃痛,听到电话会莫名其妙地感到恐惧。你也知道,一旦有电话,基本上都是客户投诉,反映的情况不是报关有问题就是船期有问题,不是打单小姐出错就是排载人员漏单,反正不是这个问题就是那个问题,有时侯一票简简单单的货,东出问题西有麻烦,最后赚的利润都不够电话费和车费。这些业务问题也就罢了,最让人胆寒的是客户的私事,这本来跟我一点关系没有,但为了拉到他们的货,我还是不得已得参与进去。例如XX电子公司的出口部主任,王小姐,她的孩子刚满周岁,丈夫在北京上班,带孩子这种事就会找我们代劳。上一周的一,三,五,我下班后连饭都没吃,就赶到她家,给孩子把屎把尿,还要喂他吃米糊,嘴里学王小姐念:“小宝宝吃米米,小贝贝吃糊糊”。再一则例子就是YY进出口公司的吴老板,特爱吃鞭,只要是能在厦门找到的鞭他吃;说实话,我一想到那是动物的生殖器,就会吃不下饭,可吴先生偏偏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思想,好几次要看我把那些东西吞下去后才眉开眼笑,对我说:“下周的货交给你,我放心!”
或许那些鞭的效用,也有可能是近来我的酒喝得过多,我感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坏,心境全然与刚出院那一段时间不一样,动不动就想发火,连小赵都说:“蔡兄,I真的服了YOU,拜托你对我客气一点好不好,我是你的兄弟,不是你的出气筒啊!”我说:“一想到那些无聊到令人发指的客户,我就想骂人,不是针对你的嘛。”阿文也对我有意见,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他的用词让我害怕,他说:“蔡头,我发觉你的性格有点分裂,前一阵子温柔得半死,这一阵子凶神恶煞的,真让我看不懂!”
我赶着去见一家新客户,在通往外轮代理公司的43路公交车上,害怕再听到那些无聊客户的声音,二话没说,把机子关掉。
我打开车窗,呼出一口闷气,尽量忘掉那些无聊的客户,开始设计我的周未生活。
阿文昨天约我周末去看海,我骂他“脑袋坏掉”,因为还有很多好碟子等我看呢,要不然也可以跟小李去电子城买一条新内存,干嘛非得和那个死胖子去吹海风啊!
想起阿文那受了委屈的表情我就受不了,不过,总的来说,想他总比想我那些客户好得多,所以我想起大学时期的一次“卧谈会”。那大致是在大二下学期开学不久,是在这样春风化雨的时节,人物主要是小李和我,阿文,还有“衰哥”阿牛。
我们躺在各自的铁架床上,听着宿舍的小窗外稀疏的小雨打在白玉兰叶上的声响……
小李说:“你们猜,阿文放个屁会不会吧床板震下来?”
我正要入睡,隐约听见小李这句带有杀伤性的话,松驰的神经立刻警觉起来:“什么!阿文的床板掉下来?拜托,我可是他下床哪。”
小李狂笑,道:“哈哈,不要那么紧张,阿文平时跟你关系不错,不会这样害你的。”
“但愿佛主保佑!”我在心里默念,下意识地向床边移出几分,以防万一。
这时,阿牛不紧不慢地插话道:“小李,你总是在这么美好的夜里讲这么不雅的话题,打搅别人睡眠的情绪不说,还伤了胖子的自尊。”
“自尊?拷,你不觉得你这么说是自欺欺人吗?我可从来都没有直接称阿文为‘胖子’,只有你才天天这么喊他。”小李急速反驳,“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在伤他自尊!”
阿牛“啊”了一声,显然是被反问得措手不及,停顿几秒钟后,口气就软下来:“我喊他‘胖子’是因为他和我关系好,就算是不对的,可是你在这个时候谈什么放不放屁的问题就不很妥当,一来对不起这幽雅的春夜,二来影响大家休息,三来,三来……”
“好了,好了,我有发表意见的自由,因为声带在我的身上,而你同样有听或不听的权利,因为耳朵在你身上,OK?”
阿牛又“啊”了一声,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装傻,整个宿舍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反对,反对在当事人不知晓或因生理条件无法参与(比如睡着)的情况下对当事人的有关事项进行讨论,”一个声音从我上床传出蔓延出来,每字每句却都能听得分明,“但是,如果当事人得知所要讨论的内容后没有反对的情况下,讨论可以开始或继续。”
“啊――”小李和阿牛同时反应,“阿文你不是睡了吗?”
“是啊,打呼噜都听得到。”阿牛补充。
“都怪你啦,菜头,今天让我喝那么多啤酒,夜尿的时间提前了。”阿文抱怨着,好像正从床上坐起来,“关于我放不放屁的问题,本来好像和你们没有太多关系,不过既然你们有此雅兴,那就讨论继续讨论吧。只要是菜头受得了,我也同意,记得明天把结论告诉我。”说罢,他开始在上面晃动,准备下床来。我在下床听得睡意全无,全然像只受惊的鸟,只能缩在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