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雁去-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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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晓峰说:“你去吧。不用谢的。”
女孩子给他手里塞个纸片说:“这是我的传呼,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打传呼给我的,我叫三妹。”
郑晓峰回去,那伙老乡还真在等他。
郑晓峰跟他们去了街边,吃马辣烫喝啤酒。因为他们都是信阳的,喝着喝着就喝得亲兄弟一样粘糊。郑晓峰后来也醉了:“俺家住在那南马路,歌儿们回家的话,就到我那儿去。”那几个也高兴得很,一杯接一杯地跟郑晓峰碰酒。
喝得很晚,他们邀郑晓峰跟他们到东湖去玩。
东湖里的水中融着月色和灯光,斑斑驳驳的。郑晓峰以为他们住在这里,没想到他们是在湖边的空地上睡觉!
郑晓峰也就跟他们在湖边睡了一觉,省了15元钱。
早晨他们跟郑晓峰道别:原来他们是在农场种菜的,放假了专门跑到海口来玩的。
郑晓峰当然不可能跟他们去种菜,只好跟他们道别,继续到海口的街头找自己的去处。
14
郑晓峰每天都到东湖去,那里有劳务市场,不过到那里找工作的大都是来打工的农民。郑晓峰找不到一件自己能干事。每天都要买一张《海口晚报》,细细地看广告版,看那些招聘启事。找到适合自己的,甚至是勉强适合自己的,就去碰碰运气。海口懒洋洋地,常常给他一副冷漠的面孔。
转到海府路、海秀大道,看到宽敞的大街整齐的建筑,自己就觉得一个人在城市里是多么渺小。在解放西路,新华北路,拥拥挤挤的全是人,却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又觉得自己是多么孤立无援。
这时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于小菲。
她还在冷水滩吗?她怎么样呢?
想着给她打个电话,可是她要问自己的情况,该怎么说呢?走到电话亭那里,郑晓峰又犹豫了。
有天晚上,郑晓峰漫无目标地走到银宫电影院那里,晚上9点多钟,那里人潮涌动。天桥下边,天桥上边到处都是闲逛的人。影院门前,长着一排高大整齐的椰子树。树下,站着许多浓妆艳抹的女人。郑晓峰听到旁边有个人跟同行的人说:“听说海南的‘鸡’多,果不其然啊。你看那椰子树下,还有那天桥上边……”
郑晓峰仰头一望:天桥上边的栏杆上,也有许多这样的年轻女人。
这倒是让郑晓峰开了眼。
不知怎么地,郑晓峰从那些女人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很像那天见到的那个四川妹子,她说她叫三妹。
郑晓峰没敢上前去问。
晚上回到那地铺上,就这昏暗的灯光摸自己出衣兜里的那小纸条,三妹给他留的传呼号。
第二天,很幸运地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招聘启事:是一家通讯公司招业务员的启事。郑晓峰就决定去碰碰运气。
到那里一看,原来是一家无线通讯公司,名叫“电立达”,专卖手机的。郑晓峰跟招聘的人谈了谈自己的情况,填写了一份个人资料,公司让他5天以后来问消息。
临离开时,主管招聘的人给了郑晓峰一张名片,郑晓峰小心地装在衣兜里。原来这个人名叫“肖春雨”,是电立达通讯公司的执行副总经理。郑晓峰记住了这家公司,因为这是他到海口以后看到的第一张笑脸。
看到了海口给自己的笑脸,郑晓峰终于感觉到得海口有几分可爱。
天总是那么蓝,地总是那么干净,阳光总是那么明亮,早晨和夜里的风也那么凉爽。
海口真是个好地方啊!虽然,她对自己是够苛刻的,到现在为止,也只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有保留的微笑。
给于小菲打个电话吧。
于小菲接到电话很惊喜,问:“郑晓峰,你在哪里呀?”
郑晓峰说:“我在海口,你好吗于小菲?”
“还是那样,你呢?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我找工作啊,你也在做传销吗?”
“你找到工作了?那我真是太高兴了。我没做传销,现在我在总部上班。公司很红火呢,每天都有好多人来做传销呢。”
“是吗?那就好。你知道吗?我有些替你担心呢。”
“谢谢啦,我还可以,你那里有电话吗?”
“我暂时住在朋友那里,没电话,不过过两天可能就有了,到时我再告诉你。”
“那太好了,我给你一个电话吧,是我办公室里的。”
“好的,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冷水滩那个地方好像挺乱的,你要小心一点儿。”
“谢谢你,你没有忘记我,我好高兴啊!”
“当然,我们是朋友嘛。”
打了电话,心里很高兴。郑晓峰又打了三妹的传呼。昨晚把那个纸条专门看了看。一边等三妹的传呼,一边想着昨晚在银宫影院的那一幕……
三妹的电话回了过来:“你是哪个?”
“你是三妹吧,我,那天你给我的传呼啊。”
“我听不出来,记不得了。”
“那天在东湖旁边……”
“哦,是你呀大哥,你在哪儿呢?”
“我?在海府路啊。电信大楼下边呢。”
“那离得不远,我去找你吧?”
“你不上班吗?”郑晓峰特意问。
“没有啊,我今天休息。”
过了一会儿,三妹来了。郑晓峰买了两罐冰镇的饮料,递给三妹一罐:“你还真来了,你不怕?”
三妹身材小巧,典型的四川妹子。其实后来才知道,三妹是陕西安康人。
三妹一边滋儿滋儿地吸饮料,一边说:“怕什么呀?”
“我跟你又不熟。”郑晓峰笑着说。
“我在海口呆了两年了,看人还是看得准的,一看你就是个好人。”三妹笑起来很天真的样子,说话却是极力表现出老道。
郑晓峰吃了一惊,三妹看上去很像个中学生:“那,你在哪儿上班?”
“我?”三妹把吸管从嘴里吐出来:“还是不告诉你吧。”
“好吧,”郑晓峰说:“我今天找工作去了,人家说五天以后通知我,我一高兴,就给你打了个传呼。”
“哦,那太好了,你跳槽了?”
“哪儿,我是刚到海南的。”
“你还没找到工作吗?”
“是啊。”郑晓峰一边吸饮料,一边摸出香烟:“每天都在街上瞎转。”
“那你住哪儿?”
“住秀英港。”
“那地方?”三妹说:“我住过。你住了几天了?”
“十一二天吧。”郑晓峰轻松地吐了口烟。
“真的?”三妹吐了吐舌头:“你可真了不起,能在那地方住十几天!”
这样说了会儿话,郑晓峰觉得轻松了许多,真的,他在海南可是没有一个朋友,难得找个人聊聊。
郑晓峰邀请三妹去吃饭。
他们找到街边一个大排挡,三妹说:“我喜欢吃海南粉。”
郑晓峰说:“好,那就两份海南粉。你喝啤酒吗?”
三妹说:“那来两瓶啤酒吧。”
海南粉是海口街上最常见价钱也最低的吃食。郑晓峰一下子对三妹有了好感——至少,她不愿意让自己多花钱。
喝了酒,吃了粉,郑晓峰跟三妹告别:“三妹,既然你叫我大哥,大哥也就想跟你说几句……”
郑晓峰觉得有点儿酒意,说:“这世上可以干的事很多,为什么不找点儿自己合适的事情干呢?”
三妹喝了酒,脸红红的,说:“谢谢啦,大哥,谢谢关心,可是,我又能找个什么事干呢?”
走在街边的椰子树下,三妹说:“你在海南呆久了,就会知道,在这个地方要想呆下去,有多难……”
郑晓峰说:“我知道。那我以后还可以给你打传呼吗?”
三妹说:“当然好啦,要不我带你到我住的地方去看看?”
郑晓峰有些犹豫。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于是两个人在树影里往回走。三妹住在白坡岭,和七八个姑娘住在一块儿。三妹和另外一个姑娘住在一间8平米的屋子里。
三妹说:“我的同屋有事回家了,我一个人。”
郑晓峰摸出烟盒,却是空的,三妹拿了一盒万宝路递给他。
一边吸着万宝路,一边坐在地铺上跟三妹聊。聊了自己负气到冷水滩,又从冷水滩一气跑到海口,三妹瞪大了眼。
15
三妹说:“前年,我家乡的姐妹来海南,说这里能找到工作,就来了。”
郑晓峰说:“你姐妹呢?现在还在这里吗?”
三妹红了眼说:“我到了海口,她却出事了,她跟一个公司的老板好,周末坐老板的车到三亚去玩,回来的时候,老板酒后驾驶,两个人都死了。”
郑晓峰也陪着三妹叹气。
“不过,总算还好,公司给赔了8万块钱给她家,”三妹有些想流泪的样子:“我们那儿很穷,一个村的人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呢,都说那女子给家里挣了8万块钱……可是那是拿命换来的呢!”
郑晓峰说:“这里如果呆不下去的话,你可以回去的。”
三妹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你知道,我家里有弟弟妹妹,他们上学,全指望我呢。”
郑晓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叹口气。
五天以后,郑晓峰到电立达通讯公司去问消息。接待他的就是那个给他名片的执行副总经理肖春雨。
肖春雨年龄比郑晓峰大不了几岁。
肖春雨让办公室的一个女孩子给郑晓峰倒了茶,很客气地对郑晓峰说:“欢迎你到电立达来工作,不过在你决定之前,我们得好好谈谈。”
郑晓峰心里一阵激动。
肖春雨说:“我们是搞无线通讯的,在海南办分公司刚刚一年,我们自己建立有发射台,目前在海口的手机用户大概有800人左右。我们建台的时候投资了600万元,一年以来,由于我的前任工作不力,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现在已经很危急了。”
郑晓峰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肖春雨说:“我们现在需要两名业务人员,负责销售部的工作,发展用户就是我们的希望。”
“所以我决定让你来,最好能负责销售部的工作。”肖春雨喝口茶,继续说:“我们现在每个月用户的话费大约有8万元左右,可是我们的开支已经远远超过这个收入部分。这就是说,总公司每个月要为我们海南分公司白白贴进去上10万元。现在这个分公司已经成了总公司一块不能扔拿着又烫手的红芋了。”
郑晓峰说:“那就是说,能不能尽快发展用户,就是现在最要紧的事了。”
“对,”肖春雨说:“我也是刚来这里不久,海南分公司的总经理是我们总公司的一位副总裁,他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很有魄力,可惜他一般不呆这里,所以让我来这里专门负责。可是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一下子救活这个公司,我只能一步步的来,尽量减小亏损的数目。”
肖春雨给郑晓峰甩过来一只“金桥”烟——很普通的烟,郑晓峰来海南一直抽这烟。吸了一口烟,肖春雨才说:“我先谈谈你来的情况:我现在已经把公司里的人员从原来的18个人裁到了7个,你进来的话刚好8个,这样的话,我们每个月可以节约4000块钱的伙食费用。另外,我把每个员工的工资暂时减到1000元——而且,如果资金紧缺的话,工资可能暂时不发放……”
肖春雨又补充说:“当然,我们包吃住。”
说完了这些,肖春雨看着郑晓峰:“你考虑考虑,三天内答复都可以。”
郑晓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也看着肖春雨说:“既然您这么不保留地说了公司的情况,我也说说我的情况。”
郑晓峰告诉肖春雨的是——自己到弃职到冷水滩、又逃到海南、到处找工作、住在15块钱的大房子里……这一切。
肖春雨笑了:“不容易!”
郑晓峰也笑了:“实话实说,你这工作,我需要,起码我有吃有住了,至于工资,只要我还有回家的钱,我也不会追着你讨的。”
肖春雨鼓掌:“好,好!我们算是谈得来。我是上海交大毕业的,毕业后在北京混了一年,在深圳呆了两年,广州呆了一年,然后到这里来了。”
郑晓峰说:“你跑的地方挺多的。我可是初出门,毫无经验。”
肖春雨说:“经验可以学,关键是要有信心和头脑,当然还要有毅力和耐心。我对你印象最好的就是这,你那天一来,说到自己的情况,就让我想起了自己当年到深圳的情景。”
郑晓峰说:“哦。”
肖春雨说:“既然你答应来,今天就可以搬来住。我们在写字楼上有三个办公室,四间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