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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云上,云上2-第3章

小说: 云上,云上2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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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看他一眼,眨眨眼睛不出声,她在表达无声的问话。
“找得你好苦!”他又说。
他在笑,笑得比下午在街檐下真诚多了,虽然仍是吊儿郎当,却没有那股不正经的神色。
“为什么找我?”她问。她是聪明的,完全不提金安慈以表示不在乎。
“道歉!”他耸耸肩,很洋派的一个动作。
“有这必要吗?”她绝不热烈,反而有些冷漠。
“下午我态度不好,太轻浮!”他很坦白。
“很有自知之明!‘她没有笑容地玩着手上那朵花。
“我以为你是普通女孩子!”他说。他心中也奇怪,为什么在她面前洒脱不起来,因为她的冷漠?
“普通女孩子就能欺负?”她皱眉。
“太严重了,欺负?”他笑了,“只是——玩玩!”
“你自己玩吧!失陪了!”她转身就走。
“云小曼——”他及时捉住了她手臂。
她站住脚,冷冷地回过头来,定定地盯着他握住她手臂的手,虽然只看他的手,他也难堪了,讪讪地放开她!
“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事?”她说。
他深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从她巨大的压力下拖出来,他很懊恼,从来没有女孩子令他如此窘迫过。
“你对我——有成见!”他终于说。
“很可笑,”她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对你有成见?”“你——”康柏咬着唇,真想掉头就走。这永远被女孩子包围的漂亮男孩觉得自尊受伤了。
“我怎样,得罪了你,没有礼貌?”小曼扬起眉,有些咄咄逼人地,“在花厅里,你是大姐夫的客人,在这儿——没有人请你来!”
他忍了忍,终于忍下那口气。
“我令你讨厌?”他从头开始。
“不!这——也不重要!”她漠然。
“我们不能更——好一点相处?”他问。
“为什么?”她看着花朵。“我们不是朋友!”
“可以是朋友吗?”他立刻问。
她想一想,笑起来,很讽刺的笑——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他这么残忍,她并不真想这么做啊!
“回到金安慈那儿吧!”她说,“我不想令她在我们家发生误会!”
“不会有误会!”他说,“她父亲的包车接她回去了!”
她又皱皱眉——即使皱眉,也好看得很,上帝造人的确不公平,有些人连笑容都难吸引人呢!
‘她走了你就来找我,你当我——是什么?“她有些生气了。
“金安慈和我也是朋友,你要记住!”
“我会记住!”他看来也愤怒和激动起来。“我只是想道歉。并不想——高攀你,云小姐!”
“那很好,再见!”她猛然一转身,大步走上楼梯。
康柏在寂静的走廊上站了一阵,好不容易使自己的脸色复原。第一次,他在女孩子面前碰了一鼻子灰,总是无往不利的他,无论多美、多富有、多刁蛮、多骄傲的女孩子,都被他征服过,只有小曼——她为什么这般讨厌他?是成见、偏见,或金安慈?或她自恃富有,美丽?换上任何一个其他再美,再吸引人的女孩,他也掉头去了,只是——他对她硬不起心肠,那抹浅蓝的影子,那朵红花,仿佛已在他眼中生根,她的美,她的秀,她的秀中带刚,她的冷,都那样——怎么说?吸引了他,第一次,他有强烈的占有欲望!
晕。但——他会有希望吗?冷寂的楼梯,深不见底的长廊,再不复见的浅蓝,他——萨“康柏,发什么呆?”立基和小真拉着手出来。“金安慈走了就没有兴趣了?”
“谁为她?”康柏振作一下。“我要透口气!”
“进去玩吧!”小真说,“有个协合大学的张明燕很不错,除了没有金安慈有钱,样样都比她强!”
“怎么说得像金安慈嫁给了我似的,”康柏笑了,“明天要回小昆明,我想回招待所早点休息!”
“回什么招待所?”立基说,“住在这儿,明天早晨一起去机场!”
“方便吗?”康柏没拒绝,他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希望。
“所有的人留下都够住!”立基拍拍他。“你没听过成都最出名的云公馆吗?”
“我是井底蛙!”康柏笑了。
“上楼吧!”立基说,“我也想早点休息!”
“不早休息也不行,”小真稚气地伸舌头。“爸爸就会叫人下来喊停了!”
“吵到他老人家吗?”康柏跟着上楼。
“不是!”小真摇头。“爸不喜欢我们太过分,太招摇!”
小真带他们到一排卧室面前,她张望一下。
“咦?小曼房里有灯?”她很觉意外地,“她也上来了?‘敲敲门,也不等小曼回答就推门而入。
“小曼,你在发什么呆?”小真叫,“闷声不晌地跑上来,哪个得罪了你?”
小曼看见小真背后的立基和康柏,立刻不自然起来,她拍拍床,胡乱地说:“下午逃警报,现在有点累,想早点睡!”
“苏家贞还跳得兴高采烈呢!”小真说,“立基和康柏今晚睡你隔壁,你不用怕了!”
“我怕什么?”小曼脸红了。小真就是这么直肠直肚的口不择言。
“云小姐怕什么?‘康柏在后面问,他的声音也再无刚才的恼怒了。
“什么都不怕,怕——大仙!”小真吐吐舌头,压低声音说,“我们家的大仙灵得不得了!”“大仙?!”康柏好意外,全是大学生啊!迷信?“是什么东西?”
“别乱说话!”甚至连新式洋派的立基也开口阻止他。“大仙就是大仙,别问,也别说!”
“立基——”康柏弄得一头雾水。
小曼摇摇头,她不同意小真和立基的态度。
“大仙就是狐仙,是一种护家神,”她解释,“信他,他保护你,不信——也别乱说,乱骂,否则会有麻烦!”
“真有这样的事?”康柏定定地望住小曼。那客气、生疏的声音把刚才的不愉快都遮掩了。
“为什么要骗你?”小曼嫣然一笑,和十分钟前的态度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康柏整个人都看呆了,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女孩子笑得这么好,这么有——阳光!是了!小曼的笑容就是有着灿烂的阳光!
“你们继续谈大仙,”立基扯小真一把,带着神秘的笑容离开。“康柏,顶多半小时啊!”
小真会意地眨眨眼,把康柏推进房里,反手关上门。卧室里,剩下面对面的两个人,陌生的感觉突然涌上来,两个人的脸都红了。
“小曼,我还有没有希望?”他半开玩笑。
“快出去,等会儿被立基笑话你!”她催他走。
“有什么可笑的?”他不理会。“小曼,我们从头来过,至少——没有敌意,好不好?”“我没有敌视你!”她不置可否。
“也别令我难堪,”他盯着她。“以后每次休假来成都,我都会来这儿!”“把我们家当旅馆?”她反问。
“怎么敢呢?”他摇摇头。“我的家远在广州,想家的滋味很难受,这儿——很有家的温暖!”
她不出声——是个离家的游子?她的心软了一些。
“广东人?”她转开话题。
‘除了广东,哪一省人有我们这么深、这么漂亮的轮廓?“他作状地拍拍自己的脸,又吊儿郎当起来了。
“你会写谦虚这两个字吗?”她问。
“我会写坦白、真诚!”他含有深意。
“对任何人都坦白、真诚?”她说。
他不回答,好一阵,才突然问。
“云家势力这么大,是干什么的?”
“问得奇怪,”小曼被逗笑了。“我们家走私,贩毒,运军火,无所不为,所以发了国难财!”
“真是这样?”他夸张地啧啧有声。“我很少见到四川人像你们!”
“我们怎样,很土?”她反问。
“四川人很土,你们——很特别,”他若有所思。“你们连穿的衣服都不同。”
“我们是杭州人,三十年前搬来成都的,”小曼终于说,“我们的亲戚朋友全在上海!”“难怪,难怪!”他仿佛解开了难题似的。
“可以——出去了吗?”她问。毕竟男女有别,夜深了,他们又是那么陌生。
“等一等——小曼,”他望住她,他不笑,不夸张,不作状,就那么定定地望住她,那眼光,那凝肃——却是那么动人心弦。
“戴起那朵花,再让我看一次!”
她好意外,戴起那朵花,再看一次?满有情意,满有罗曼蒂克的话,却——说得太早,他们——不是才说话吗?
“戴过的花朵我不再戴!”她说。
“约会过的男孩子也不再要?”他迅速地。
“那不同!”她摇头。“我从不轻易接受约会!”
他再凝视她半晌,径自走过去拿起花朵,轻轻柔柔替她插在耳际,她——竟也不拒绝,任他那么做了。他端详她一阵,叹一口气,只是叹气。
“怎么?”她不解地。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又像冰,又那么艳。”他摇摇头。
“我替你带起花,那么——在我再来成都之前,不能接受其他男孩子的约会,等着我,他去了。
等着他?!这算什么,遥远的约会,等他?
小曼依然上学,放学,和家贞在一起看场电影,遇着警报也随处躲一躲,日子过得像以往一样,心灵却再也不能平静!
康柏临走的一句话掀起她心中波涛阵阵,他平静却霸道地不许她接受其他男孩约会,他叫她等,他走了整个月了,他何时再来?
每天,她从之翔处知道空战频频,幸运的,完成任务回来了,不幸的,用生命热血记下了悲壮的一页——几乎每天都有人阵亡,几乎每次都有人不幸——有什么办法?这就是战争!
看着之翔越来沉重的神色,看着那群来惯来熟的飞行员的消失,阵亡,战争更激烈,玩乐的心也减低了,连舞会也提不起兴趣!
那真是一段黑暗的日子,陆军各处失利的消息不断地传来,什么地方又失守,什么地方又沦陷,侵略者的铁蹄四面八方的进逼,整个大后方也笼上了愁云惨雾,连学校里也不例外。
那天放学,家贞有事先走了,小曼要抄一段漏写的笔记留在学校。她静静地在教室里写着,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阵阵雄壮、嘹亮又悲怆的歌声传来,唱的是《义勇军进行曲》,又是学校里那批流亡学生吧?他们的歌声令小曼抬起了头,停下了手,心中充满了悲壮的激情。那原是一群有家、有父母、有兄弟、有亲人的小孩子,战争使他们流亡,侵略者使他们背井离乡,残酷的日本军阀使他们失散了亲人,他们的不幸只是大时代中的一个小水滴。然而,小水滴在小曼的眼中化作泪水,她同情他们,关怀他们,却是爱莫能助!
歌声一转,变成慷慨激昂的“牺牲已到最后关头”,小曼霍地站起来,她实在无法忍受下去,每次听这些歌曲,她心里的情感就澎湃得几乎要爆炸,牺牲已到最后关头,多么无奈又无辜的牺牲啊!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被一块块的宰割,毫无抵抗能力的,直到最后关头才奋起,才反抗,这——不会太迟吧?
没有心情再抄笔记,匆匆走出教室。她想,战争这样节节失利,我们的牺牲是那么巨大,巨大到历史上空前未有的地步!这么古老、悠久文化的国家,不至于全陷敌人铁蹄下吧?
她想,光是唱歌以发泄心中的感情是不够的,她们能不能做些什么实际行动的工作?是啊!能不能做些什么工作呢?要是能帮得上忙,哪怕只是一点点,心中也不会这么郁闷,中国人,该是总动员的时候了!
想着,想着,渐渐兴奋起来,她是不是能做些什么工作呢,能吗?什么工作?在门房工友处拿了放在那儿的脚踏车,那是上海带来的,在成都是极少数的脚踏车之一,女孩子骑脚踏车的,怕是以云家姐妹为首吧!
她推了几步预备跳上去,忽然看见树荫下站着一个人,沈欣,那个各方面都好、却激不起她心中一丝涟漪的男孩子等在那儿。
“小曼!”沈欣迎上来。他太斯文而显得有丝柔弱。“家贞说抑还在教室,我就在这儿等!”
“有事?”她停止上车的姿势。
“我买到了《雷雨》的票子,你不是喜欢看白杨、周曼华、王仲康他们吗?”沈欣说。
“不,我没——空!‘她拒绝了。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心中就是不愿意。
“什么时候有空呢?我再去买票!”沈欣还抱着希望。
小曼望着她那部三枪牌的脚踏车的白色挡泥板。
“我——并不想看!‘她终于说。
“那——要不要去青羊宫或望江楼逛逛?”沈欣不死心。“后天青羊宫有花会,有没有兴趣去赶?”
“再说吧!”小曼不置可否。后天放假,她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拒绝。
“哦!差点忘了。”沈欣完全没有失望的神情。“我买了望江楼的雪涛干,你最喜欢吃的!”
小曼再无法拒绝那递过来的礼物,虽是小小的一点东西,花不了多少钱,然而,她明白这份礼物的重量,那是沈欣的感情与关怀。
“下次别去买了,又远,你的功课又忙,”她困难地说,“我——也吃不了这么多!”
“你不要我去,我下次就不去了!”沈欣微微一笑。他真是各方面都好,漂亮,斯文,聪明,功课好,家世好,几乎在他身上找不到缺点!也许就是太没缺点了,他反而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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