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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成一:白银谷-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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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问:“是何缘故?”

曹培德说:“匾上无名的,怕官兵记了仇,专挑他们欺负。”

三爷说:“原来如此。那后来是应者如云?”

曹培德说:“倒也不是。愿跟我们三家一道劳军送匾的字号,虽也不少,毕竟有限。平帮几家大号,人家另起一股,自行劳军。祁帮、太帮也另有几股,自行其是。不拘几股吧,反正在去年年关,祁太平商界是群起劳军,把逼近家门口的洪水猛兽给安抚住了。”

三爷问:“那破关而来的洋寇,也给挡回去了?”

曹培德说:“灵邱、五台都派驻有重兵,德法洋寇也不敢贸然深入晋境。朝廷也连发急谕,命抵御洋寇,不能失晋。不过,从龙泉关溃败下来的一股官兵,一路溃逃,一路抢劫,直到阳曲,才被制住。距省府太原,仅一步之遥了!”

三爷说:“无论洋寇,无论官兵,都是我们商家的洪水猛兽!”

曹培德说:“抵御这等洪水猛兽,我们也只能凭智,无以凭力。”

2

康三爷与曹培德刚派出人去打听马玉昆的行止,太谷忽然就驻进许多官兵。一问,竟正是马军门所统领的兵马。原来,马部官兵正欲绕道潞安、泽州,出晋赴直隶,听到东天门失守的

警报,也暂停开拔,将所统兵马由太原以北调至徐沟、榆次、太谷、祁县,向南一字摆开。仅太谷一地,就开来六营重兵,城关周围驻了四个营,大镇范村驻了两个营。

先听说马部重兵进驻,三爷和曹培德还松了一口气:倚仗马军门,祁太平局面还不至大乱吧。但稍作细想,又感蹊跷:军情危急之地是在榆次以东,由故关东天门直至寿阳;马部却不挥师东去,倒将重兵摆到榆次以南。这是何意?难道要任敌深入,在祁太平这一线关门打狗,做一决战?

果若如此,祁太平更要遭殃了!战事一起,还能保全什么?

意识到这一层,三爷和曹培德更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探知马军门的大帐就设在祁县,两人火急飞马赴祁求见。

马玉昆很给面子,听说是康三爷,当下就叫了进去。

三爷和曹培德刚落座,马玉昆就笑道:“二位给吓着了吧?”

三爷忙说:“马大人的兵马已驻扎太谷,我们还怕什么?”

曹培德也说:“我们是代太谷父老,来向马大人致意的。”

马玉昆更笑了,说:“看你们的脸色吧,哪能瞒得过我?”

见马军门这样,三爷也不拘束了,径直说:“我们不过是平头草民,忽遇这样的战祸,哪能

不骇怕!东天门既有天险可倚,又有重师镇守,竟也被洋寇攻破?”

三爷话音刚落,马军门忽然就满脸怒色,大声道:

“东天门岂是洋寇攻破?全是这位岑抚台拱手让出!”

三爷这才听出,马军门是朝新任山西巡抚的岑春煊发怒,虽放下心来,也不便多说什么。马军门似乎也全无顾忌,一味大骂岑春煊不止。

原来,岑春煊于二月由陕西巡抚调补山西巡抚后,第一要务就是与围攻山西的德法洋军议和。为此,他到任伊始,即新设洋务局,由张家口聘来精通英国语的沈敦和,出任洋务局督办,主持议和事宜。

沈敦和本是浙江人,曾留洋英国,在剑桥大学研读法政。归国后,为两江总督刘坤一聘用,官至吴淞开埠局总办,并被保举为记名出使大臣。后因吴淞炮台案遭革职,以流罪之身发落到北地东口。去夏京师陷落后,也有一队洋寇进犯东口。因沈敦和精通英语,就被委任与洋寇交涉。经他说动,洋寇居然撤出东口!此事报到西安行在,朝廷特旨他官复原位。

岑春煊在西安当然听说了此事,所以一到山西任上,就将这位擅长议和的沈敦和,聘请到自己麾下。

进入辛丑年,也即光绪二十七年,原东西洋八国又加比、西、荷三国,共十一国联军,与清廷本已就十二款和约大纲草签画押,除京津直隶外,洋军也陆续从各地撤离。惟独围攻山西的德法军队,不肯后撤。德军统帅瓦德西又是联军统帅,德法如此围晋不撤,清廷也不敢大意。去年洋军攻陷京津时,这位瓦德西还未来华,他是在秋天才赶来就任统帅的。虽出任统帅了,却没有多少侵华战功,所以攻打晋省,他的劲头挺大,想赶紧捞一些战功以服众。议和全权大臣李鸿章,屡屡与德法交涉,都无结果。对方公使竟以“此系瓦帅军事机密”搪塞!

朝廷调集各地重兵守晋,仍不断有危急军情发生,太后甚感烦心。一怒之下,将锡良开缺,给岑春煊加封了头品顶戴、兵部尚书衔,调来补任山西巡抚。所以岑春煊知道,尽快与德法洋军议和,解去山西之围,当是最能取悦太后的。聘来精通洋务的沈敦和,就是为成就这件事。

可仅凭精通洋务,就能退去德法重兵?想得也太天真。德法从东北两边围晋,已有数月之久

,尤其在边关山野度过了一个严冬,岂肯听几句美言好话,就罢兵而去?沈敦和在东口退敌,其实靠的是重贿。窜入那里的小股洋寇,经数日抢掠,本来已经盆盈钵满,再得重贿,当然容易劝走。现在是大军压境,如何行贿?

沈敦和几经交涉,也许之以重利,围攻晋省东天门的德军一直无回应,只有法军发来一纸照会:晋省守军全行退入山西境内,才可议和。

法军为何提出这种要求?原来山西与直隶交界的东天门,是由故关、旧关、娘子关几处险要关隘组成。虽有易守难攻的天险之利,可这几处关隘都在地势峻拔的石山巅,驻扎不了大队兵马,又乏水源。所以,镇守东天门的大同总兵刘光才,就将大队兵马分散驻扎到东天门内外的山谷之间、近河之地。关隘之上筑了重力炮位,山谷间布满大队援兵和后勤粮弹,互为依托,使关防坚不可破。驻在关隘以外的营地,多属直隶所辖的井陉地界。久踞获鹿、井陉的德法洋军,每每攻关,都被遍布山谷的晋军所阻。现在,法军要求晋军退入晋境,实在是要断东天门的天险之威!

所以,马军门和刘总兵极力坚持:决不能答应法军要求。井陉也不属法土,何理命我军撤出?

可岑春煊为推动议和,奏请西安军机处后,竟同意刘部守军撤回晋境。只是要求在我军后退时,德法军队也同时后撤。

法军见我肯退,就发来新照会:法军本无意西进,现在与你方两军齐退,好像法方害怕你方华军,恐被西洋他国讥笑,所以万不能照办。你方驻军必须先行退出井陉,才可议和。否则,德法将合兵西进!

法军分明是得寸进尺,越发不讲理了。可岑春煊依然奏报军机处,言明为避免给洋军留下借口,还是同意我军先行撤退。军机处竟也批准。

刘总兵和马军门力阻不成,只好准备撤军。东天门晋境一侧,多为不宜驻兵的干石山地,大部兵马须退至远离关隘的平定、盂县城关附近。这几乎等于将东天门拱手让出了。

就在刘总兵被迫张罗撤兵之际,法军五千人、德兵八千人,乘火车出京南下,紧急增援驻扎在获鹿、井陉的德法军力。洋寇意图已再明显不过:先诱逼我军后撤,尔后集重兵破关而入!

在京的议和大臣李鸿章,得知德法增兵西进,给岑春煊发来急电,告知正就此事与德法交涉,但也难保洋军将领为邀功贪利,在我撤兵后,破关深入,进犯晋省。望作提防,不敢大意。

可岑春煊居然表示:即便洋军来犯,也不能再开战衅。为早日成就议和计,我败固贻误,我胜亦贻误。反正是不能与洋寇交战!

马玉昆言及此,早已是怒火冲天:“今敌已破关,我军不战而溃,平定以下已是局面大乱,也未见岑抚台去赴死!”

三爷大胆问了一句:“即便败局难挽,也轮不到岑大人去赴死吧?”

马玉昆冷笑一声,说:“没人叫他赴死,是他夸了海口,要去赴死。他坚令刘总兵撤回东天门,我说刘部先行撤出容易,洋寇扑来追杀就难抵挡了。这位岑大人就慷慨许诺道:‘如真有此危情,煊惟有身赴敌营,与之论理。如其不听,煊甘愿继之以死,阻其开战!’今洋寇已破关而入,一路杀掠过来,也未见岑大人身赴敌营,以死阻战!”

曹培德忽然给马玉昆跪下,说:“晋省局面既已如此危急,我等平头草民的身家性命,祖业祖产,全系于马军门一身了!今能挽狂澜于即倒者,非马军门莫属……”

三爷也跟着跪下,说:“三晋父老都企盼马军门火速挥师东进,抗击洋寇!我们西帮也愿多捐军饷,助大人抗洋……”

马玉昆忙叫两位起来,说:“二位要这样,算是错看我了!我岂不想挥师迎敌?只是已有上谕在先,命本部移师直隶。及今也未接新旨,不能妄动。新近布兵于徐沟至祁县一线,属撤出晋省的路线。今暂停开拔,即为保晋。洋寇一旦进犯至此,我部以逸待劳,当会扑而歼之

!你们尽可放心,无须惊慌的。”

听马军门这样说,三爷和曹培德心里越发不安了:以逸待劳,扑而歼之,即便真如此,战事也还是在祁太平地界。战事起处,真不敢奢望还能保全什么!三爷不由感叹一声说:“别地战事早平息了,洋寇何以这样与山西过不去?”

曹培德也叹道:“洋人痛恨毓贤,毓贤也早革职查办了,为何依然不肯与晋省议和?”

马玉昆笑笑,说:“二位最应该知道其中缘由的。”

三爷和马玉昆茫然相视,实在莫名所以,恳请马军门指点。

马玉昆说:“二位真是骑驴数驴!洋寇不肯放过晋省,还不是因为贵省是块肥肉?如你等这样的富商富室遍地,就是洗劫也油水大呀!攻入晋省,洗劫一过,再向朝廷追加赔款。晋省既是富省,追加的赔款会少吗?洋人不傻,他们围晋多半年,历尽艰辛,图什么?”

听马军门这样一说,三爷和曹培德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三爷茫然说:“洋人也知晋省之富?”

马玉昆说:“洋行洋商岂能不知你们西帮底细?再说,还有跟在洋寇后面的教民呢,他们什么不知!”

曹培德就说:“今幸有马军门镇守晋土,也是天不乱晋吧?”

马玉昆果然昂扬地说:“二位放心,有本帅兵马在,洋寇一旦深入晋中,便成瓮中之鳖矣!”

马军门说得这样慷慨激昂,也难释三爷和曹培德的惊慌:看来马军门依然要将祁太平一带作为抗洋的战场。胜负不说,战事是难免了。马部兵马不肯挥师东进,是有圣旨管着,凭三爷和曹培德的情面哪能说动?所以,他二人也只能极力恭维马军门一番,惊慌依旧,退了出来。

3

东天门守将刘光才总兵,是在三月初一将大部兵马撤回故关、旧关的。到三月初五,德法洋军就集结重兵,扑关而来。

此军情急电报到西安行在的军机处,所做处置也不过:一面电旨李鸿章,速向德法公使交涉诘责;一面命晋抚岑春煊查明详情,及时报来。至于要不要迎敌开战,却是语焉不详!朝廷上下都有一大心病:战衅一开,搅黄了和局,如何了得?但再失晋省,西安也难保了,和局又得重议。

就在军机处左右为难的时候,陕西道监察御使王祖同,上了一奏折,为朝廷出了一个主意:

窃自停战议款以来,我军遵约自守,未尝轻动。而洋兵时出侵轶,不稍敛戢。紫荆、获鹿先后被扰。当草约画押后,又迫刘光才以退守,不烦一兵,坐据井陉之塞。近复阑入晋域,夺我岩关,太行天险,拱手失之,平定一带岌岌可虑,太原全省也将有震动之势矣。夫此退彼进,多方误我,不能力拒,而徒恃口舌相争,已属万难之举,若并缄口扪舌,听其侵逼,置不与较,以此求和,和安可保?山右殷富巨商,彼实垂涎,择肥而噬,势有必至。现时中国利权多为外洋侵据,尚赖西商字号缓急流通。若被搜刮一空,不特坐失巨利,将各省饷源立形困敝,与大局实有关碍。且各国效尤,殷厚之区处处肆掠,伊于胡底!愚臣以为凡开议后被扰各地,宜查估丧失确数,悉于赔款内扣除,虽得不偿失,或可稍资抵制。

臣愚昧之见,是否有当,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王祖同这个“扣减赔款”的主意,当然不是高招,更不能算高尚的义举,但军机处却是颇为赏识。见到王祖同奏折的当天,就代朝廷发电旨给李鸿章:

奉旨:洋兵擅逼晋境,已过故关,殊与前约不符。现闻到处滋扰,即使不任意西趋,亦应力与辩论。如仍似在京津直隶勒索银两,掠抢财宝,将来须在赔款内作抵,庶昭允协。钦此。

不能义正辞严声明迎敌还击,也总得说句硬话吧?扣减赔款,实在是一种恰当的说词!不过这道电旨的弦外之音,已然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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