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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盲流-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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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医院的门,孙国民的手一直在哆嗦,苏桂芬开始抹眼泪,抹着抹着眼泪就哗哗地流出来。在医院的大门外的花坛边沿上,苏桂芬已经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她在等着孙国民跟她讲那个上天一定会给人活路的话。 
果然,孙国民就说:“你看,太阳从不耽误出来,能下雨,地上长庄稼,人吃粮食就可以活着,所以,上天就是让人活着,给人活路,除非你自己不想好好活。” 
苏桂芬一个劲地点头,也有很多话想跟孙国民说,但说出了个“国民子……”就说不出话来了。光剩下高兴和抹眼泪。 
女记者将栩栩住院的钱全都支付了,然后托大夫交给孙国民四千块钱,两千是她自己的,还有两千是破获重大杀人案件的那些干警们凑的。 
从此女记者再也没有露面。 
孙国民本来想打个电话,但拿起电话机,手指头光哆嗦,拨不准号码。好不容易拨通了,报了姓名,都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什么。 
最后是女记者打破了尴尬,说:“孩子大了,随时来大连,就当亲戚一样地走动。” 
孙国民说:“管,管。” 
放下电话,孙国民才发现自己本来想要说的很多话都没说,最起码也应该把那些钱还给人家,如果人家坚持不要,那也应该谢谢人家。 
孙国民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 
临离开大连的时候,孙国民带着孩子们在这个北方最美丽的海滨城市的马路边又吹了一次唢呐。和往常一样,围了很多人看。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孙国民带着孩子吹完了在大连的最后一曲,和孩子们一起对着围观的人鞠了个躬。这个细节成为孙国民日后在各地流浪的时每一次吹唢呐后的保留动作。在大连的最后一次吹奏,人围了非常的多,和以往一样,人们惊讶地看着这奇怪的家庭,也奇怪着嘹亮而悦耳的唢呐声。 
孙国民一抬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竟然是阿东,那个在广州结识的以盗窃为生的人。 
阿东正瞪着眼睛仔细地看孙国民,没错,就是他,他老婆,也没错,就是栩栩长大了,认不出来了。另外几个孩子也不认识。 
阿东一定要请孙国民一家吃饭,争执了好几个来回,孙国民勉强同意在一个小饭馆里吃碗面。并且坚持付钱,但他哪里争的过阿东。阿东点完菜就把帐付了。孙国民注意到阿东的手指头少了两个。想问问,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没问了。阿东也看出了孙国民的眼神,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了缩。 
阿东问孙国民几个问题,怎么生了这么多孩子,以后怎么养?孙国民红着脸没话说。阿东连连笑孙国民有种,有种。 
阿东又问孙国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孙国民简单地如实地把这些年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除了拣孩子的事情,别的都说的很八九不离十,酸甜苦辣在孙国民的嘴里说的如此平常,听的阿东目瞪口呆。阿东实在不能理解人怎么可以承受这样大的艰难,怎么会有孙国民这样想法的人。 
阿东说,我以为你不要饭呢。你这不也要饭了吗。 
孙国民红着脸,几乎结巴起来,说:“我没有要饭呀。” 
阿东说:“你们一家人在马路边吹唢呐要钱,这不是要饭是什么?” 
孙国民正色道:“我们是吹唢呐,不是什么都不干,就象演电影,你进电影院看电影花钱买票,能说放电影的和演电影的是要饭吗?” 
阿东说:“那不一样。” 
孙国民说:“那怎么不一样呢?” 
阿东看着孙国民坚定的表情,忽然想笑,又觉得没有理由笑出来,看着孙国民,看了半天,看的脑子都晕了,有点幻视幻听的感觉,觉得耳鸣,觉得孙国民的脑袋瓜子越来越小越来越远,象是去了另一个空间。 
分手时,阿东问孙国民有什么打算。孙国民告诉阿东计划再赚一些钱,然后就回家。孙国民问阿东了有什么打算。阿东想了很久说:“回老家。” 
孙国民问:“回老家干吗?” 
阿东说:“回老家卖电影票,我好象跟你说起过,我在老家以前有个工作,是卖电影票。” 
孙国民说:“那你以后,不再……” 
说着孙国民看着阿东少了那两个手指头。 
阿东脸竟然红了起来,把手往后又缩了缩,说:“不了,卖电影票挺好的。” 
孙国民憨厚地看着阿东。 
孙国民说:“回家好啊,回家好啊,回家多好啊!” 
说的苏桂芬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孙佃铺,想着想着眼睛里就闪起了泪光。 
分手后,阿东打了一辆车,去机场。 
在离开大连的拉煤的火车上,苏桂芬想孙国民问起了这些在大连的这次奇遇,说:“为什么有的人心眼好,有的人心眼不好呢?” 
孙国民想了想说:“人都有心眼好的时候,有心眼不好的时候,就象我们在外边,你看有的人出来什么也不干,讨钱,装可怜骗人家的钱,人家一生气,就谁都不给了,这不是人家心眼不好,而是人家生气了。” 
没等苏桂芬问出声,孙国民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了。苏桂芬是想问出来吹唢呐和不吹唢呐讨钱到底有什么区别,还有施舍者为什么对吹唢呐的一个态度,对不吹唢呐的却是另一个态度。 
孙国民再次强调:“桂芬,吹唢呐不是讨钱,就好比城里人看电影,要买票,你能说那些放电影和演电影的都是讨钱吗,吹唢呐和演电影的区别是,一个在电影院里,有个房盖子,一个在马路边,没有房盖子。” 
虽然这样的话苏桂芬已经听多无数遍,但每次孙国民再说起的时候都让她如痴如醉。景仰地看着孙国民。 
孙国民这样回答苏桂芬的第二个疑问:“桂芬,你看,很多人出来求个生路,人家愿意给残疾人、老人、小孩们钱,因为他们真的可怜,干不了活了,不愿意给年纪轻轻的,人家会说干吗不自己找活干去,后来年纪轻轻的就想办法找老人、小孩,或者装残疾,装可怜骗人家,人家知道了以后,就会想,你比我还有钱,你不可怜,干吗要给你。但是我们一家人,没有老人,也没有残疾,吹唢呐的时候,人家一围上来,就不管是不是咱们有钱没钱,我想给我们钱的人当中,可能还有比咱们难的,比咱们更需要钱的,那人家为什么会给我们呢?” 
苏桂芬摇摇头看着孙国民。 
孙国民说:“那是因为我们吹唢呐。不是找别人白要钱。” 
苏桂芬点点头,问:“阿东真的回家卖电影票了吗?” 
孙国民说:“真的。” 
苏桂芬说:“他真的不偷东西了吗?” 
孙国民说:“真的。” 
苏桂芬说:“那是为的啥呢?” 
孙国民拿起一只唢呐,滴滴答答即兴吹了一段。嘹亮清脆的唢呐声随着飞驰的火车划过田野的上空。 
孩子们停止相互的嬉闹,都扭头看孙国民。 
孙国民放下唢呐跟大家说:“这个唢呐的调调,是有灵性的,吹好了,这个调调可以让人的心眼好起来,其实世界上没有坏心眼,都是好心眼找不到了,一听这个调调,好心眼就出来了。” 
栩栩问:“爸爸,怎么才能吹出让好心眼出来的调调呢?” 
孙国民说:“你用自己的好心眼吹,就能吹出让好心眼出来的调调。” 
二柱问:“爸爸,怎么才能让自己有好心眼呢?” 
孙国民笑了,说:“有好吃的想着姐姐、妹妹和弟弟、爸爸、妈妈还有那些给我们钱的人,就是好心眼。自己有手有脚,能干活做事情,不去抢别人的要别人的,偷别人的,就是好心眼。” 
美美、丽丽问:“爸爸,哥哥分好吃的时候经常把大的分给自己,把小的分给我,是不是就是他的好心眼还没有出来,可是他的好心眼没出来,但是我不怪他,我愿意把大的分给他,这是不是就是好心眼,就能吹出找到好心眼的调调出来。” 
孙国民笑了。搂过孩子们,点了点头。 
二柱、栩栩、美美、丽丽点了点头。最小的孩子附在苏桂芬的怀里安静地沉睡着。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孙国民一家又辗转了中国的很多城市,重庆、成都、兰州、昆明、贵阳等等。 
和阿东的相逢,让孙国民想动了一个念头,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开始酝酿他的一生中最大的一件事情。 
回孙佃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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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省城合肥,一条著名的大排挡夜市上,常年流动着以弹吉他,拉二胡,吹笛子等等形式的乞讨者。这条街火暴的夜市成了省城夜生活重要的标志,同时也带动了乞讨行业相关的产业,象私人小旅馆就纷纷兴起了。 
很多以乞讨谋生的人租住在私人提供的临时出租房里。孙国民带着一家人,在一个夜晚下了拉煤的火车,就奔这条街来,找到一间私人出租的小屋,很便宜。但是苏桂芬还是觉得奇怪,怎么租这么贵的房子。 
孙国民带着孩子在省城的大排挡夜市上吹了三天的唢呐,因为形式新颖活泼,深受省城人民的喜爱,立刻成为夜市排挡上得钱最多的乞讨者。 
第四天,白天,孩子们睡了多半天。到了下午,起床了,苏桂芬告诉孩子再睡会儿,晚上还要出去。孙国民却说,今天晚上我们不出去了,不用睡了,都起来吧,出去看看省城,孩子们高兴坏了。之后就很奇怪,问:“爸,这是为的什么呀?不赚钱了吗?” 
孙国民说:“我们不赚钱了,明天就回家。” 
孩子们说:“回家,真的吗?回孙佃铺吗?” 
孙国民说:“当然是真的。” 
苏桂芬说:“以后还出来吗?” 
孙国民说:“不出来了。” 
当天晚上,吃完晚饭,栩栩、二柱带着弟弟妹妹们第一次手里没拿乐器出去逛街,遇到熟悉的食客,问:“小孩,怎么不吹唢呐了?” 
栩栩说:“不吹了,我们要回家了。” 
食客说:“以后还来吗?” 
二柱说:“不来了。” 
夜市排挡的老板说:“不会不来吧,这么挣钱,能不来,你爸骗你吧。” 
二柱说:“我爸不骗人。” 
老板说:“回去该上学了吧。我估计你爸你妈这几年可没少赚钱。” 
二柱和栩栩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板说:“回去告诉你爸,就说是我说的,有钱了,得让你们上学,他们要饭不能让孩子大了也要饭。” 
栩栩说:“我爸说了,我们不是要饭。” 
老板哈哈笑了,说:“你爸说你们不是要饭,是什么?” 
栩栩说:“你买票看电影,你能说人家演电影的是要饭的吗。” 
老板半天没想明白,想明白了,眨着眼睛说:“这小丫头,够能讲的……” 
临走的时候,栩栩说:“明天我们就会家了,回家我们就上学。” 
老板说:“上学,上学……” 
等栩栩带着二柱、美美、丽丽和最小的妹妹和芳走远了,老板嘀咕到:“这帮老江湖,一句真话都没有。” 
二柱问栩栩:“姐,你咋说回家就上学呢?” 
栩栩还了一句:“我就这么说了,回家就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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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国民和苏桂芬在出租的小屋里数钱。这些年,苏桂芬知道孙国民把钱都随身带着,每到一个地方,把整钱放好在身上带着,把零钱就存到当地的银行,等离开的时候再取出来,就变成整的了。然后再把钱放好。随身带着。 
外边裹着纸和塑料布一摞一摞地绑在身上。睡觉的时候也带着,从不离身。 
苏桂芬知道这些钱,但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等孙国民把这些钱都解下来放在床上数的时候,苏桂芬吓了一跳,竟然是十三万多。 
趁孩子们回来之前,孙国民把钱又收好,小心地绑在腰上。 
当夜,苏桂芬彻夜难眠。瞪着眼睛望着窗外。思绪万千,想着孙佃铺的老宅子,想起了娘家,想起了自家的地,想起了很多很多,想着想着就哭了。然后又笑了。 
后半夜,孩子们都睡着了。苏桂芬忽然坐起来,问孙国民:“国民子,我姐姐来借过钱买化肥,咱没借给,我姐生我的气,好几年不理我,这次回去,借给她点。” 
孙国民摇头说:“不借。” 
苏桂芬接着又说:“我弟弟当年结婚时,彩礼钱不够,咱也没借给,那时候咱也困难,养蝎子赔钱了,我弟弟也没怪我,不过,在娘家一直就说不过去,回娘家吧,弟媳妇连个姐都不喊。要不这次回去,咱们借给他点……” 
孙国民摇头说:“不借。” 
苏桂芬又说:“我娘家要盖新房,来借钱,你就只借给了要的数的一半。没多久就追着往回要了。我爹我娘为这个直说我好几回,要不然,回去以后告诉我爹我娘,那一半钱就别要了。” 
孙国民摇头说:“凭什么不要呢?” 
苏桂芬说:“我想给我妈买个金耳环,我结婚的时候,我妈想给我买个耳环当赔嫁,没有,心里一直还难受呢。” 
孙国民说:“不买。” 
苏桂芬说:“那回去以后,给我弟弟买个三轮车跑运输,算借给他的,等他挣了钱再还你。” 
孙国民说:“那哪行,他要是赔了呢?” 
苏桂芬说:“那给我爹买口好棺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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