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城-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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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浪慢慢推开257号宿舍门,好象汉奸怕遭人暗害,四下一望,缓了几秒钟才走进屋里。他的死党邓玉半躺在床铺上,脸色象是哈料子的瘾君子,白得如同戏台上唱花旦的艺人。见秦浪贼似地进来,邓玉笑得象一只狐狸道:“阿浪,你真小人之心,我可不会学你在门顶搁痰盂。”秦浪也把脸部肌肉拼凑出一个奸险的笑容道:“你是不会在门顶搁痰盂,可你敢在我被窝里撒图钉啊,比我阴多了。”邓玉笑得把牙龈裸露,道:“你真谦虚,上次我被窝里的螃蟹是谁放的?”秦浪也笑得要拉伤脸部肌肉,道:“哈哈,我那不是怕螃蟹感冒了,放你被窝里取暖吗。”邓玉更笑的直打嗝,点燃一支香烟,狠命地把焦油、丙酮和尼古丁往肺里吸,嘘道:“你来干吗?”秦浪到桌上撕卫生纸,道:“瞧你说的,睡觉呗。”邓玉问:“你老妈嫌你脚臭吧?”秦浪翻眼睛道:“去,我是回来看望你,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说,你脸上抹那么多油花花作什么?”邓玉给秦浪一个侧脸,叹道:“别提,今儿个约见一个女网友,那模样长的真对不起观众,幸好这之前我听一位仁兄描述过她的尊容,心里存了提防,害怕被她吃掉,就擦了半瓶油在脸上,见面后说是肝病闹的,吓的那傻妞转身便跑。”秦浪笑道:“敢情这化妆品也能救命。”邓玉跳起来道:“嗨,你还别说,这油抹的一多,蚊子见了我都逃,只是油涂厚了腻的慌,还打火罐般发烫,好象嘴里嚼铝铂金一样别扭。”秦浪大乐,嘴巴如鼓起的风箱,往邓玉脸上吹,嘻道:“我来给你人工降温,如何?”邓玉伸脚踹,秦浪闪开身子溜去厕所。
按理说学生用的厕所应当以干净著称,可那单指女生而言,男生宿舍楼的厕所则如同官场腐败份子的思想,肮脏不堪。听说农村人无论男女若眼前实在找不到厕所,就拣个背阴地解决问题,城市人却养成了文明的个性,非要在厕所里完成任务,倘若随便找个地方“方便”倒好象在逃犯见不得天日,要是不巧撞见了人更是羞得象当众扒光了衣服的处女。秦浪进了厕所,见四个茅坑都各得其主,便上楼方便,可恨楼上也是“满厕学子关不住”,索性咬牙切齿地靠在门窗上等,哪料得里面四位还没交工,后面就已经排出四个接班的。最近校食堂新聘了几个掌勺,别是因为这个导致饭菜质量的下降,从而爆发了祖国栋梁们的“厕所”危机。予人“方便”的地方此时变得很不“方便”,教秦浪心里反感异常,就想把排泄物屙到田校长的办公桌上。
总算等到一个学弟出恭完毕,秦浪抢得先机夺取战壕,裸出臀部新陈代谢。《释文》上说厕所乃“至秽之处”,这就好象贪官们藏污纳垢的私人金库,同为“至秽”,厕所却远比“蛀虫”们好名声。秦浪泻出火气,心里宽松少许,留意四壁隔板,见又有新诗刻出。“钱眼无息罩四方,名流作秀点古装;广告才露半张脸,便要著书当作家。”却是一首讥讽“名人”出书的仿诗。另一首“衣食住行皆为文化,吃喝玩乐亦成时尚,忠孝德义莫非口号,财色酒气敢不膜拜?”实话实说,难能可贵。再有一首“说东说西,到头来还是说权说势;数来数去,临近死总要数钱数命!”妙!妙!妙!秦浪看的都忘记自己是在蹲厕,不由赞赏出声,惹得外面人以为他便秘呻吟。厕所是流动密集性场所,或有高人曾与你共享一坑也未可知,于是乎象文豪诗人们在茶房酒楼题字一般,也有人在这臭味扑鼻的茅厕涂鸦,“不雅”之人在不雅之地写下这“不雅”之诗,当然就难登大雅之堂,可巧秦浪带笔和纸,偏要把这几首歪诗抄将下来,着实在今人中少见。“厕所”文学在学校自是流传甚广,街面上的厕所虽然也偶见题诗,却多是些“半截玉臂千人枕,一点红唇万人尝”的淫词滥调,入不得主流。
这种“地下文学”风行久了,自然让田劭朴恨之入骨,认为玷污了学生的心灵,便要来次彻底的大扫除,对厕所——尤其男生厕所,进行治标亦治本的“三光政策”——擦光、刮光、刷光!时间正定在明日。
秦浪运笔如风,快把胳臂抄成小儿麻痹,也未见抄下几首,心下火急,想这些妙词佳句到明日就赴了刑场,眼下临时抱佛脚地抄,直到天明也未必完,暗悔当初不该只顾欣赏,忘记使其留传后世的责任。正自懊恼不已,忽听隔壁有同好者念道:“人生甘苦道德经,衣冠人兽娼匪迹;孔孟识得青云路,世人共建‘红包‘途。”话音一落,又有另位学子蹲吟:“网络爱情何其多,不见几人挽红绸;脉脉柔言寄相思,多少真情多少欺?”秦浪听的心痒,擦了屁股站起道:“嗨,我说诸位,都知道明天大扫除的日子吧,那田校长摆明了要对这些诗词下毒手!咱也不能干等着引颈待宰吧?这些前辈才子们留下的文学瑰宝毁在咱们手里,岂非汗颜?教我说,应该马上行动,把这些诗词都抄下来,方才不辱历史使命。”秦浪振臂一呼,应者如潮,叫好不绝,都擦了屁股奔回宿舍取来纸笔,开始“抄诗运动”。文革时手抄本的兴盛就是逼出来的,现在田劭朴继承传统也要逼出一本“厕所”文集。不抄不知道,一抄吓一跳,那诗太多,一面板壁就有几十首,一间厕所十几块板壁,全楼五间厕所,怕有六、七十块,若是加上其他各系院的男生宿舍楼,更是不计可数,而且楼梯、走廊上也有诗迹。幸好也只有此楼乃经贸文科类学生主要聚居处,故而集有精华之妙,其余宿舍楼皆可撇于不顾。青大虽名小声薄,某些校施编制如同高中,但因建校年长,文化底蕴倒比其它大牌学院充足许多。这些残诗从建校起就开始出现,大都刀刻所为,入壁三分,好象变色龙的保护色,校方不能轻易剔除。叫嚷声响起,传染了全楼,很快大家都知道前因后果,纷纷投入到这场挽救“厕所”文学的激流中,坚决不让田劭朴“刮诗羞儒”的阴谋得逞。
对面女生楼的淑女们见男生楼灯火通明,隐约传来耗子炸了窝般的喧闹声,都破天荒掀起窗帘看,以为男生楼失了火,预备救援情人或男友。见不是失火,又以为是地震,不知谁先尖叫了一声,都听到空袭警报似得往楼下逃,一窝蜂涌到地面上,把路过门前的魏萍老师吓出冷汗,认为男生和女生要开战,慌忙叫喊楼层管理员,叫了两声不见人出来,迈起短腿就往教务处主任室跑,那样子活脱脱一个奥林匹克的万米冠军,只是喊出一声“my god”,减低了冠军的风度。
魏萍把五脏六腑都充起气来为呼吸系统服务,终于叶落归根般冲进主任室,冯主任正低了头看一本《人体艺术摄影》,听得门响,慌了神,把书封面朝下扣倒,胳膊压住封底,抬眼见是魏萍,粗声道:“是魏老师呀,这么急有事?”魏萍眼尖,早看清书皮上印着一个风情万种的半裸女郎,只装没瞧见,喘着气急声道:“冯主任,不得了啊,你快去看看吧,男生和女生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冯主任一听,急了,道:“真的?你看清了?”魏萍把头点的象筛糠,肯定道:“是真的,你快去吧,晚了怕出人命。”冯主任本要站起,想到胳膊还压着书,便道:“魏老师,麻烦你去多找几个老师来,我整理一下书本就去。”魏萍答应,转身出去。冯主任忙拉开抽屉把那本书扔进去,上了锁,出门往宿舍楼这边跑来。
秦浪和邓玉在厕所里抄的正欢,就听外面有人瞎喊,说是女生全跑到楼下,看样子是受了田劭朴的蛊惑,要阻止男生们的救诗运动,邓玉笑得把一张油脸变成鬼怪,道:“天方夜谭,她们敢进男厕所?”秦浪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一半人留下继续抄,一半人跟我走。”秦浪带着“护诗派”下了楼,见女生乌压压站了一片,只有每周星期一升国旗时才能看到如此宏大的场面。
“你们集体乘凉哪?”秦浪不解。
就有女生七嘴八舌地问男生楼究竟怎么回事,乱哄哄地好象发掘出了千年女尸。秦浪笑道:“我们今天舒展筋骨,为了打好明天大扫除的战役,特意动员起大家伙儿清洗厕所。”女生人群里唏嘘声大起,有人大声问:“是谁刚才喊‘地震‘啦?站出来!”人群又一下肃静得如同伫立于幽谷,足有十几秒钟,也没人愿意出来认领这个罪名。就有几个女孩道:“既然没有地震,大家都回去睡觉,别影响了男生们洗厕所。”大家笑闹着再上楼,顷刻走的只剩一个,这人当然是叶婷。
“嗨,秦浪,蛮酷的嘛!”叶婷喜欢阳光,此时却只能照月光,同样活泼。
“护诗派”的人见女生散去,也都失去热情,各自上楼抄诗去,只把秦浪撇下来陪伴叶婷。
“嘿嘿,一般酷,比成龙还差点。”秦浪微笑。
“哈,给你点阳光,你就变太阳啦,喂,你们到底在作什么?”叶婷小声问。
“这是机密,不过你要知道也行,附耳过来。”秦浪发出蚊声。
叶婷笑着把耳朵贴过去,秦浪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是这样啊,给我看几首!”叶婷道。
秦浪把自己手里抄的一些诗递给她,道:“记得看完还我。”“小气!那我走了啊,晚安!”叶婷风一般小跑着上了楼。
秦浪的目光送着她的身影进楼门,被水泥墙壁切断,正要返身,见冯主任跑过来。
“秦浪,就你一个人?”冯主任抬头看男女生的宿舍楼。
“对啊,冯主任有事情?”“没打架的?”“我和谁打呀?和您?”“刚才……刚才这里……”“刚才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现在这里站的是两个人。”“不会吧?魏萍老师她说……”“哦,刚才那边有两个住校老师的孩子打闹着玩,魏萍老师看见后急匆匆地跑了,我以为她怎么了,原来是叫您去了,魏老师真疼爱孩子,大概怕他们受伤。”秦浪满脸的诚实。
冯主任狐疑地打量秦浪,没发现可疑的线索,道:“快熄灯的时间了,男生楼和女生楼怎么这么闹?”“好象是今天食堂的饭菜不太干净,都跑厕所里骂街呢。”“是啊,这些厨师们老毛病又犯了,对待饮食卫生的态度这么松懈,长此以往会造成大问题的,我都听好多学生反应,下星期必须给他们开个会。好了,没事你别瞎转悠,赶紧回去睡觉去。”秦浪撒开脚丫子奔上楼,心里乐地象是嘣开的米花。厕所里,大家都耕牛般玩了命抄,熄灯之前,“厕所”文集终于花开蒂落,浮出水面。
第四章 赤裸裸的文学
少年人总嘲讽成年人思想“迂腐”,成年人老指责少年人思想“简陋”;勤俭持家的成年人把血汗钱交给少年人时,几乎都要叮嘱一句“别瞎花”,少年人拿着钱谨尊长辈的箴言,把钞票流通成恋人的礼物。这一日是青大学期初的演讲比赛,也是邓玉现任女朋友的生日,好象生日和蛋糕、礼物有抹不开的血缘关系,庆典时都要一起现身出来团圆团圆。邓玉用他老子卖猪肉挣的钱买了一挂项链,准备在生日庆典的高潮时段给女友戴在粉颈上。有时候,情人的礼物在浪漫的光环消退后,能变作烦恼的源头,假使双方都丢弃了爱意,分手之际一方总会要求归还礼物——仅指贵重品,于是撕破了脸,陷在争吵中,好比一只狗被主人牵着,那狗想获得自由却发现被皮带勒着,这礼物就是拴狗的皮带。邓玉把自己打扮得油头粉面,拿着拴狗的皮带——项链,去“拴”他的女友。
秦浪几日来把“厕所”诗集汇编成册,交付打印成铅字,再复印出五十份,给所有参与抄写的人各一份。“厕所”诗集问世后得到广大校友的认同,一时间风靡青大,女生们惊叹男生厕所竟能出产这样精妙的精神食粮,都在佩服之余复印一册给自己留念,很快,“厕所”文集在青大的覆盖面几乎达到人手一册,唯一的漏网之鱼是“学进文学社”的骨干成员,他们在卫道正统文学的立场上,必须反对和遏止新兴的“厕所”文学。“学进社”的“幕后黑手”是蒋正文:“荣誉社长”是校花容美卿,她更是美术系的“领班”——人物画很出众:“主刀人”是中文系的亢俊生,在不齿“厕所”文学的同时,他们在校报《敕勒川》上开始大肆攻击“厕所”诗集的虚假性、颓废性、阴暗性……
几天中,声讨不断,可惜“厕所”文学的拥护者没一个人去顶撞,“学进社”的独角戏唱的无聊,批判的篇幅又换成了赞美生活的艳词美文。读《敕勒川》唯一的好处就是能使阅者增加写文章的词汇量。
秦浪的日子慵散而从容,并非圣人,便也滋长“恨日方长,百无聊赖”的思绪,换成流落街头的市井酒徒而言,可说成日子自嘴巴进去,从肛门出来,虽然听着叫斯文人嫌弃,但最是明白无误。秦浪送邓玉去赴他女友的生日宴会,暗想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