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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周岁-第15章

小说: 十周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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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院里几乎场场客满。一到满座,电影院外面的一块红色的霓虹灯的“客满”牌子就会亮起来,从电影院外面经过让人觉得整座电影院都热烘烘的。散场的时候人群黑压压的,好一会儿才走得完。
那时候的票价老片子五分,新片子一毛,难得有特别长的上下集的片子会到两毛钱。有人没钱买票或者为了逃票就拿撕过的票根混进去,也有人看到喜欢的电影就躲进厕所逃过清场再进去看一遍。赶上好片子有人看疯了,一轮下来看过的最高记录往往是十几遍或者几十遍,最夸张的还听说过有人一场都没有落。到放下一轮的时候这些人照样还会去看,非常像现在的球迷对球赛的热情。不同的是球赛每一场都是不一样的,而电影每场都一样,真不知他们哪来的那么盎然的兴味!看得遍数多了,有人便忍不住要卖弄起来,电影院里常常听见提前汇报剧情,还没到该笑的时候就有人抢先笑了出来,甚至众口一词地跟着银幕上的演员一起有板有眼地念着台词。所以妈妈宁可票价贵一点也要去看新片,她觉得有人在边上絮絮叨叨地说电影实在不堪其扰。
爱干净也是那个时代好家庭的一个重要标志。妈妈是个酷爱清洁的人,总是大盆大盆地洗着衣服和被单,不放过任何一个晴朗的天气。而且她和学校里几位考究的主妇一样喜欢时常挪动家具,让家里每个角落都不落尘土,也不时地改变一下家里的布局,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有时我们放学回到家里,竟以为是走错门了。
那个时候的城市还多少保留了一点乡村的痕迹,不少人家家前屋后都有自己开垦出来的大片的菜地,如果放在现在,这些地方似乎都应该是公共绿地。而在当时根本还没有铺草坪这样的概念,这些地方被种上各种各样的农作物,成了各家各户的自留地。我家门口的空地也被我们充分利用,妈妈种了青菜、韭菜、茼蒿、萝卜、辣椒、茄子、西红柿、黄瓜、南瓜、葱和青蒜,这些植物各有各的样子,尤其是刚从土里长出来的时候,一天和一天都不一样,我常常蹲在地上观看它们,一看就是好半天。
我家还种过葫芦和洋生姜,这是别人家很少种的。葫芦是自己长出来的,妈妈分析那颗种子是小鸟衔来的或者是下雨落到我家园子里的。我后来在少儿知识读物上也读到了类似的说法。洋生姜是一个朋友从外地带来作为礼物送给我们的,我们不知道拿这东西怎么办,就埋到了地里,由它自生自灭。没想到洋生姜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像竹鞭一样蹿得到处都是。几年以后,我们的邻居家家都有了这种植物。在这些菜蔬之外,我和弟弟还种了月季、蔷薇、芍药、美人蕉、太阳花、晚饭花、凤仙花、鸡冠花、菊花和仙人掌,还有纤弱细小从来只开花不结果的桃树、梨树和苹果树。
妈妈在种菜之余非常起劲地帮我和弟弟种花种草,她不管花草的品种,只爱会开花的,所以我们的小园子一年四季大部分时候都是姹紫嫣红开遍。在菜与花之间妈妈也是一视同仁,给菜浇一勺水,也给花浇一勺水,完全不管它们是喜水的还是喜旱的。妈妈对待植物的这种天真态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种率性不羁与今天追求自我与个性的白领们在精神气质上有一脉相承的东西——随意、即兴、任性,我行我素,甚至明知故犯,反其道而行之。不过妈妈出了小园子就全然不是这样的了。妈妈从总体上说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她头脑清楚,记忆力很强,一是一,二是二,很难糊弄。这大概与她常年为人师表分不开。无论是教课还是做家务,她都一丝不苟,力求完美,所以免不了有些争强好胜。而在人情世故方面她却是简单的,对人好便是热心热肺地真好,没什么拐弯,一辈子都是这样。看人下菜碟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一套她从来也没有学会。
中国人传统的家庭结构通常是“男主外,女主内”,妈妈把家务打理得妥妥当当,对爸爸也照顾得尽心尽意。他们两人是大学同学,但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们探讨和争论某个学术问题,妈妈是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摆在一个主妇的位置上。在家里她勤快周到,踏踏实实地过好每一个日子。但是我到了十三四岁却和她合不来,常常顶撞她,三天两头和她发生冲突。妈妈因为自己勤勉,做事毫不马虎,对我要求也非常严格,比如这件事要如何做,那件事要如何做,都有一定之规,被动、拖拉、磨蹭、杂乱和不细致都是她不能容忍的。她脾气又急,事情略微做得不好就要骂我,让我心绪烦躁同时也提心吊胆。
那一段大概是我一生中最急躁的时候。随后几乎在一切方面我都走向了母亲的反面,我身上渐渐有了所有她所不喜欢的毛病。我对自己和他人都没有什么要求,不勤快也不喜欢过于勤快的人,不愿意在家务及琐事上过多地花费工夫,不节俭,缺乏计划性和条理性,除非是非常必要和重要的事情,一般都不去花心思好好盘算,更谈不上精益求精了。总之我喜欢散散漫漫悠悠闲闲地过日子,能忽略不管的事情我统统忽略不管。
我和妈妈在个性上几乎没有一点相同之处。而严肃冷漠的爸爸在妈妈面前则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哼着小曲,唱些现编的词儿,内容全是鲜活的家居生活,情绪轻松而快活。妈妈听了总要讥讽和嘲笑他几句,情绪同样轻松而快活。不久前的某一天我听妈妈在说:“相互不喜欢结什么婚?”大约是她看了哪一部电视连续剧的感言。我略一怔,细想她说这句话的确是有充分的依据的。我原先曾以为普天下的婚姻都像我父母这样子的,现在想来像他们这样的婚姻应该说是相当不错的了。那么多年我们家里笑声不断,回头想想,真是很好。
在我们家父母和儿女有着明显的分水岭,他们是家长,我们是孩子,这是一点也不能乱的。尽管可以说说笑笑,但分寸始终在那里,甚至可以说规矩很严,多年的父子绝对不可以随随便便就成了兄弟的。父亲和母亲在对待孩子的态度上惊人地一致,就好像执行着某种严格的法规或者技术标准一样。他们对我们从不溺爱,也不放任,要求我们上进,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但不许我们张扬和出风头。他们反感好表现、事事冲在前头的人,讨厌爱吹牛说大话的人,如果我们那样,是要挨骂的。
他们也很少表扬孩子,无论考了第一名还是得了全优,他们都认为是应该的,要讨他们的好还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相反他们对我们的缺点和毛病却从不姑息,对我们管得很严。因此从小我就是一个没有什么自信的人,凡事只要做得我父母不说不好就十分庆幸了,心里只有这么一条最低标准,从来也不敢奢望得到他们的夸奖。我自己的体会,这样家庭里的孩子,如果不是得天独厚,基本不会有太多出人头地的心。
父母把他们自己和孩子区别了开来,同时也把孩子和孩子区别了开来。我和弟弟相差不足两岁,上学他只比我低一个年级,但我们两个在家里的地位和待遇是截然不同的。在苏北,尤其是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是相当严重的。其实中国绝大部分地方都是这样,越贫穷落后的地方越是突出。
我弟弟既是一脉单传的男孩,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况且一直跟着爹妈长大,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尽。而且他还是一个长得漂亮出众的男孩,市中心照相馆的橱窗里摆着他扎着红领巾的大幅照片,家里的玻璃台板下也压着许多张他从一个圆脸蛋的婴儿长大起来的照片。弟弟学习很好,而且性格温顺,从来不跟父母顶嘴。爸爸妈妈一发火,无论对错弟弟都是一声不响。如果他害怕和委屈,就会默默地滚下一串泪珠。不知是他各样事情真的做得没有毛病,还是父母偏心他,在我印象里弟弟极少犯错误。他是我见过的最乖最讨人喜欢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谁不心疼?谁不喜欢?他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也是我们家的骄傲,爸爸妈妈毫不掩饰对他的偏爱。
我记得的事例是爸爸每次给我们分苹果总要切得一半大一半小,切完他让我们挑,如果是弟弟先挑,当然没有话说,如果轮到我先挑,他并不走开,等着看我拿大的一半还是小的一半。如果我识趣,当然也没有话说,可是我明知他有这样的意思,心里就是不服气,也不肯让步。——苹果还在其次,他明显偏袒弟弟的态度和不许我偏离轨道的眼神都在刺激我偏要把手伸向大的那一半。这股子拧劲儿其实是随了他的,不过他却一点也不欣赏,反而很恼怒。后果也是可想而知的,我拿了大的一半之后爸爸肯定会骂我,如果我再顶几句嘴,干脆就招一顿打。
记得有一次我一点不拐弯地问爸爸:“为什么要有意切得一半大一半小?”他回答我的话是这样的:“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平均主义!”疾言厉色,而且理直气壮,丝毫不容我辩驳。而且这句话在当时的情形下也是绝对不可以辩驳的,因为毛主席曾经这么说过。爸爸言辞犀利,这方面他颇具才华,尤其是经过了政治运动的洗礼,也颇有斗争经验。同时,他也在无意中告诉了我这个世界上的某一条准则,就是一个人想得到“公平”其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而没有公平的时候要学会适应和面对。渐渐地我总算学乖了,知道了如何面对这样的选择。如果让弟弟先挑,我心甘情愿,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比他大,大的应当让着小的,就是我没有也要让他有;如果让我先挑,我一定自觉自愿拣小的一半,同样因为他是我弟弟,他比我小,大的应当让着小的,就是我没有也要让他有。这是以不变应万变,不仅是适时适地的自我保护,也是退后一步天地宽,还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我懂得了凡事应该顺势而为,不可强求,运势不够的时候要忍耐,要耐心地等待时机。这是我们中国人博大精深的处世哲学。我想一只苹果(实际上也就是半只苹果)能给一个孩子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吧。
其实我内心里一点也不爱争执,觉得这些都很无所谓。我爱我的弟弟,他也实在是非常讨喜,而且我们两个非常要好。我和他共用一个卧室,中饭和晚饭时间一起收听收音机里的小说连播,在一张桌子上写作业,一起去上学,一起出去找小朋友玩,一起养小鸡和小猫,一起做些小坏事,对某些人爱屋及乌,对另一些人同仇敌忾,我们甚至有一些只有我们两个人才懂的小暗语。稍大一点的时候我这样想,我和他是两个因为偶然才成为不同的人,我们完全有可能你成为我、我成为你,我们是按着同一配方制作而成的。
在我眼里弟弟聪明而出色,优点很多,没有短处,是神灵捧在手心里的幸运孩子。他精细、精明、精致,极少有失手的时候。他几乎没有挨打的经历,在学校里也从来没有受过老师批评,但我知道他也并不是一个老实呆板的孩子。那时候学校里一会儿是开门办学,一会儿是学生“反潮流”,课堂秩序十分混乱。学生经常在课堂上起哄,让老师讲不下去。遇到这样的事情学生都兴奋异常,弟弟也不例外。有一天他在午饭桌上说起他们班级又闹课了,同学在课堂上高声说话,还和老师对骂,把老师都给气跑了。爸爸妈妈问他:“你呢?”弟弟便发出很响的带拐弯儿的哼叫声“呣—呣—呣—呣—呣”,他紧抿着小嘴,表情端庄。爸爸妈妈和我哈哈大笑。
弟弟在人前的样子很文静,话不多,不过跟他极熟的同学却知道他其实挺活泼也挺能说的。每天中午放下饭碗他就去学校了,那个时间教室里人不多,他一边写作业一边跟前后桌的同学嘀嘀咕咕地讲废话,可以一直说到老师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和他坐得很近的一个女生对我说他太让她惊讶了,不仅活跃,而且深藏不露。他甚至连爹妈都骗过了,说给他们听恐怕也不会相信,因为他们认定他是一个不声不响十分听话的乖孩子。
关于弟弟的另一面还有一个例子也很有趣。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很馋的人,对于好多我觉得非常好吃的东西他都没啥特别的兴趣,但他竟然把厨房里准备下锅的生东西偷偷地尝了个遍:生的青菜、生的菠菜、生的茭白、生的土豆、生的鸡血、生的鸭肉还有生鱼、生肉等等。有一天他忽然滔滔地告诉我生菠菜涩嘴,生的猪心有一股甜腥味,生苤蓝吃了胃疼,生鸡血太恶心了……真让我目瞪口呆!我问他怎么会想起吃生东西,他平淡地说了两个字:“尝尝。”
其实更令我吃惊的还不是他暗地里偷吃那些生东西,而是他好孩子表象之下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怪念头。在我眼里这才不一般呢,用现在的话说是“很酷”、“很另类”。他实在是太好玩了,我真高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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