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花与枭雄-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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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拟定一个计画,一个很大的计画。
每月的祭祀,照例要杀鸡宰羊,阿蜂抢着帮忙,收集了一盆鲜血,藏在暗处。六伏天的,吃过中饭,大伙儿均在屋里干活或休息,很少四处晃荡的,黑木楼那边的作息也差不多,午后贞阳不是午睡便是在机关房,到了申时末(接近下午五点)一定会出来逛逛,活络筋骨,观赏她得意的花园。
阿蜂算准时间,将一盆鲜血喷洒在白的、黄的、淡紫、粉红等等淡彩色的花叶上,然后溜之大吉。
不多时,贞阳果然出来遛达,消化才吃下不久的点心。而今天正巧也是一个令她满意的日子,从寒碧的口气中,似乎对沉墨颇有好感,而美绢则对史奔表现超乎寻常的关心。她心想,这倒不错,找机会向燕无极提一提,由他去探探那两个二愣子的心意,若姻缘得谐,成全两对佳偶岂不美哉!不过,得等她生产后才有办喜事的可能。
行至花园,先闻到一股血腥气,她仍没多想,及至见到她心爱的花卉上一片怵目惊心的血红,她失声尖叫,掩目连连倒退,蓦然脚下一滑,踩到未凝的血迹,滑倒在地,瞬时之间,疼得涕泪纵横,几乎晕去,拚命叫人……不能晕!不能晕!要救孩子……来人——来人——她眼前一片漆黑,支撑不住了,在昏死过去前,终于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希望为时不晚!
第十章
没有人怀疑这次燕无极要大开杀戒了。
房内不时传出一声声可怕的,贞阳正承受着剧大的痛苦!燕无极无助的困坐在外间花厅,痛心之至,眼泪不由得涨满了他的眼眶,滑下了他的眼角,流过他的两颊。他将头朝向窗外,暮色好浓,幽暗一如他此刻的心境!他的眼中流露出真正的害怕,恐催贞阳会撑不下去,忧心孩子将保不住。
他该如何抉择?脸上的肌肉为之扭曲而微倾。
“福大娘!”他的理音略为瘖哑。
福大娘来到他身后,眼眶也是红红的。
“告诉大夫……真是不行的话,孩子可以放弃,务必要保住夫人的性命!”
“堡主!不会的。”福大娘哽咽道。
“我怕她会撑不住,她一定很痛苦……
他说不下去了,也没有人忍心再说。
只有等待。
彷佛过了长长的一年,刘大夫和产婆(她是另一位郎中的妻子)终于走出来,两人的额头上均不住冒汗,显得十分疲倦。
燕无极的脸因为紧张而绷得十分僵硬,轻轻的问:“如何?夫人可平安?胎儿……”
刘大夫善解人意的接口道:“请堡主宽心,夫人母子均安,算是度过危险期了。
”喘口气,又说:“胎儿虽保住了,夫人的身子却很虚弱,要静养一段时间,尤其这三、四天内最好少下床,安胎为要。”
燕无极几乎要跪下来感谢上苍,苍白的面容终于有了血色,感激不尽的说:“辛苦两位了!福大娘,送大夫和沈大娘下去,我改日再谢。”
走进内室,灯火通体明亮,燕无极坐在床边看看贞阳,她闭着双目,显然累极了睡去,看她脆弱面无血色的躺在那儿,泪水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她不该受这个罪的!是谁,是哪个狠心狗肺的东西害她至此!他一定要报复!就算把整个燕门堡翻转过来,也要找出那名凶手,抽他的筋,剥他的反!
他比个手势,叫丫头只留一盏灯,其余皆减去,让贞阳睡得安稳些。
福大娘端来晚膳,她相信现在堡主会比较有胃口吃东西了。燕无极举筷前,停了一下,对福大娘说:“你把丫头们全叫来,给她们排班,一个大丫头带两个小丫头,从现在开始轮流守在夫人身侧,一天十二个时辰,不论白天、黑夜,绝不可再让夫人一个人独处。”
“是的,堡主。”
“吩咐下去,若不小心伺候,教夫人再出一点意外,当班的人交刑堂处置,视同叛逆之罪!叛逆者,重者断脚筋,轻者五十板,一概逐出山门。”
“是、是!”福大娘头声道。
燕无极知道不给她们一点教训不行了,这些在富贵人家当差的丫头们,吃好穿好,粗重的工作又有仆妇、长工代劳,简直比普通人家的姑娘还好命!以前他不作声,是看贞阳和她们相处愉快的份上,今天他可忍不住了,在贞阳最需要她们的时候没一个在身边,这种奴婢形同废物,养来何用?所以决定整顿一番。
“啊——哇啊——”
叫声传出,燕无极飞奔至床前,贞阳被噩梦惊醒,哭叫着,双手在空中乱挥:“血、血……好多的血……拿走……快拿走……”
“贞儿!”他抓住她的手,声音粗嘎的说:“没有血,别怕,你只是件噩梦!”
她恐慌的凝视着他,渐渐地,从他的眼中得到保证,不再害怕,表情却转为哀伤,泪水缓缓流下脸颊,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痛哭失声。“我怕!我怕!你不要离开我……”
“我在这里陪你,保护你,不怕的。”燕无极深情地拥吻她,看到她黑宝石的眼睛闪烁着惊惧和不安,他感到恍如有一把利刃正穿过了肚肠!她双颊沾满泪珠,以模糊的泪眼楚楚堪怜地看着他,突然按住腹部。
“孩子,我们的孩子……”
“孩子很好,你不用担心。”他尽量报以微笑,使她心安。“你只要在床上躺几天,好好调养身子,很快就会复元的。”
“真的?”
“千真万确。”他渴望抹去她眼中的忧虑,但愿早日恢复明朗的贞阳。
喂她吃完补品,他让她重新睡下,向她保证:“我会保护你,不再让你受苦了,安心的睡吧!”
“你陪我睡,我不要一个人。”
燕无极笑了笑,虽然时间尚早,也只有答应她,脱下外衣,登床躺在她身旁,脸向着她,一手抚摸着她的发,静静地陪她至睡着。
※※※
翌日。
一早有探子来报:“郭老爷来到当阳镇。”
燕无极接到消息,立刻率人下山迎接。
回到大厅,郭作云听说了贞阳的事,居然没怎么担心,反而说:“贞儿从小就顽皮,放心吧!顽皮的小孩大都身体健康,没病没灾到百年。”
燕无极不免啼笑皆非。“她如今怀有身孕,不比寻常。”
“孩子没掉,不是吗?”郭作云担心的倒是:“贤婿呵!老夫自信没有看错人,你会善待贞儿,让他过着幸福的日子。我这个女儿非比寻常,一般男子是感受不到她的长处,老夫千挑万选,几乎急白了头发,直到于泰山巧遇贤婿,三日相处下来,心颐人定,终于为贞儿觅得一佳婿!事实也证明老夫眼光准确。只是,你也别太宠她了,我这个女儿很容易被宠坏,到时有你苦头吃的!”
世上只有怕女儿吃亏的父母,居然也有担心女儿太占便宜的父亲?
燕无极只有听着。“是,多谢爹教诲。”
喝过茶,自然该去探望女儿。郭作云来到床前,贞阳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爹!
对不住,不能去迎接您。”
“这是吾女贞阳吗?”郭作云不可思议的打量女儿,忽然哈哈大笑。“这可是爹见你最文静的一次了。好啦!你别装了。”燕无极别开脸笑。
“爹!”贞阳不免羞恼,声音大了起来。
“这才对,才像老夫的女儿!”郭作云双眉一扬,含笑道:“打起精神来,孩子需要健康、开朗的母亲,一个忧愁的母亲生不出快乐的孩子。”
贞阳一听之下,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爹,您真是的!”虽然表现父爱的方式与众不同,贞阳仍是感动极了,第一次感受到与父亲是如此接近,忍不住喉头哽咽。
“日子过得可真快,令人头疼不已的顽皮女儿竟要当母亲了,但愿别生出像你一样的小孩才好啊!”后面那句话少不了又引起一阵娇啧的抗议,郭作云毫不在意的笑着,伸手入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红木瓶子,交给燕无极。
“爹,这是什么?”
“老夫赴终南山向一位方士求得的丹药,他花了三年的时间炼制一炉,只得十二颗,送了老夫两颗,可说是十分难得的机遇。”郭作云慢条斯理的说:“妇人生产最损元气,待贞儿产下麟儿,将两颗丹药化入三升白酒中,分一个月让她饮用,可以滋补养元,让交瘁的身心及早复元,以后再生十个也不伤身。”
“谢谢爹!”燕无极万分感激,和贞阳对望一眼;心中明白郭作云用意良深。郭母产下孪生子女后不久即病逝,郭作云不免心怀警惕,即使贞阳健壮如牛,仍应防患于未然。三人愉快的共叙天伦之乐,燕无极几乎忘了要抓凶手一事。
寒碧走过来,轻声道:“堡主,苏堂主求见。”
燕无极立即下楼,在大厅,苏鸣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表情,冷凝严肃的在厅里嫂步,燕无极一走进大厅,见礼后,他马上道:“堡主,凶手逮着了。”
“是谁?”
“阿蜂!阮嫦娥带进来的婢女。有人瞧见她端着一盆东西,鬼鬼祟祟的接近这里。”
“她承认吗?”
“很意外的,她竟然很爽快的认罪了,说是报复贞主儿在上次野宴时罚她挨了十鞭子,连带的使阮嫦娥失宠,日子过得不克风光……”
“该死的大胆奴才!”他咬牙切齿的说:“青楼出身的妓女要什么风光!”他的脸都气白了。“为了一点小事,几乎害了两条人命,以下犯上,罪无可恕!”他的声音冷得像冬日的冰泉,大步跨出黑木楼,直往刑堂而去,苏鸣跟在后头唉声叹气,希望这件事可别牵扯上老关才好。
刑堂设在较偏僻的地方,经年难得用上一次,主要是起个警惕作用。
一股怒气冲进了燕无极的胸膛,有如一阵暴风卷进刑堂,被绑在柱子上的阿蜂怀疑自己撞见了一头狂暴的狮子,他的眼睛紧紧的盯住她,里面燃烧着噬人的火焰,那面容是痛恨的,残酷的,绝不饶恕的森冷气焰,阿蜂霎时间懊丧欲死,后悔不该凭着匹夫之勇认下罪,复仇是快意的,如今却要付出十倍……不,二十倍的代价?
他那冒火的眼睛逼近了她的脸,深痛恶绝的说:“我只问你,你明知道夫人怕血、明知她怀有身孕,故意要谋害她是不是?”
阿蜂不再那么勇敢了,牙齿不住打颤:“我……我……”
“你该死!”燕无极狂怒的取下壁上悬挂的皮鞭,重重朝她身上抽打过去,一鞭、二鞭、三鞭……阿蜂杀猪般厉声的惨嚎,鲜血点点滴滴渗了出来……
没有人敢劝阻,也没有人敢替阿蜂求情。阮嫦娥瑟缩的躲在众人之后,咬着牙,垂着泪,不知己身命运如何,是否会遭受牵连?她真的怕了!
“住手!”
一声大喝,燕无极马上停手,因为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郭作云。他可以不理会任何人的劝阻,却不能不卖老丈人的面子。
“爹!”
“贤婿,你心中的愤怒老夫可以理解,然而,邀天之幸,贞儿母子平安度过一劫,应该庆幸才是,你施予她的惩罚也够了!”郭作云德高智深,摆出一句最有分量的话:“不为别的,就为未出世的孩子多积点福吧!”
燕无极不禁动容,彷佛春风拂过了他的心。
“爹说的是。”
燕无极将阿蜂交还关饮虹,等她伤势稍好,立刻被逐出燕门堡。
此后郭作云居留了一个月,翁婿俩十分投契,倒使贞阳吃起醋来,她已调养得差不多,再也不肯被撇下,有好玩的她绝对跟到底!
“老夫住不下去了。”郭作云摇头苦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怀孕也没个怀孕的样子,老夫简直愧对贤婿,教女不严,遗祸燕门堡。”
“爹,您究竟是谁的爹爹呀?”
贞阳脸上有点难为情,燕无极哄然大笑,将她拥进怀里,拧她的小鼻子,道:爹在开你玩笑,当真啊?”
贞阳两眼眺成一线,十分怀疑的样子。
隔没数日,郭作云带着郭信、朝义返乡而去,贞阳反而依依不舍,奈何天下无不敬的筵席,任你富比陶朱、贵此王侯,也留不住要走的。
夏尽秋来,寒暑匆匆代谢,光阴如箭。
过了一年,于春末夏初之际,蔷薇花开的时候,贞阳顺利产下一子,燕门堡的少主诞生了,少不得大肆庆祝一番。
贞阳应该骄傲、高兴的,身心轻松的做月子才是,不知何故,每到晚膳时刻便泪盈盈的,恨不能找一个好地方去躲!郭作云留的两颗珍贵丹药,色红似火,溶入白酒中,将三斗白酒都化成红酒,殷红的血色,贞阳一见就呕心欲呕,抵死不喝。这次,燕无极可铁了心,由不得她,每晚亲自监视,非逼她喝下去不可。
“好呕心!我快晕倒了,快拿走啦!”她别开脸大叫。
“不准晕倒!想想看,日后孩子学步时不免跌倒破皮,你见孩子脚上流血,是一晕了事还是快点给他疗伤?”
母爱说服了她,颤危危地接过磁碗,瞅着碗中的血酒,蓦然一阵头晕,连忙闭上双目不敢再看,仰首一股作气喝了下去,倒头昏厥。没人做月子像她这样奇怪的,到了第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