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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奴才(上)-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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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奴才。
  从小就听过这个词。
  小时候一惹出点什么事来,爷爷的拐杖就往地上一跺,喝道:  “小奴才!你又造反?”  做势就打。
  这么粗的拐杖,打到身上却又不疼。
  我造反,比家中造饭的次数还多。
  爷爷的震天动地之喝声,听在我耳里和园子外的鸟叫没什么区别。
  母亲一脸的精明干练,只有见到爷爷时,才露出做人媳妇的低声下气。
  父亲?父亲在外省做个父母官。
  听说人家叫他青天。
  我家的四方园子,是我的天下。
  爬树打鸟,要做什么都可以。让奶妈在树下看着我,一脸慌张:  “小少爷,千万小心,可不要掉下来了。”
  掉下来?
  笑话。我怎么可能掉下树?
  我故意松开双手,高高在上对奶妈做鬼脸。
  得意忘形之际,脚一滑……。
  真的掉了下来,吓坏全家。
  大家忙成一团,安抚的安抚,找大夫的找大夫。
  我舒舒服服看他们为我忙前忙后,张口喝了一口熬好的热药。
  呕……好难喝。
  我苦着脸全部吐了出来。
  那次疏忽被我认做奇耻大辱,绝对不许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奶妈,说不定当日是因为她那么说我才毫无尊严地象块大饼一样掉在地上。
  真是命苦,伤好之后,居然还被爷爷罚。
  跪在香堂里读夫子教的四书。
  香堂里供奉着祖先灵位,中间还摆着一个玉做的纸镇。
  好漂亮好漂亮,晶莹光亮。
  我偷偷爬起来,去摸那纸镇,结果爷爷驻着拐杖刚好经过。
  “小奴才!不想活了?”  我被拐杖敲了一下腿:  “这是主子赏的东西,你敢乱动?”
  “爷爷?什么是主子?”
  “主子就是主子!忘恩负义的小畜生!跪好,罚你多跪一个时辰!”
  好端端的,多什么手?又被多罚一个时辰。
  想来想去总不服气,心里又念挂着那亮晶晶的纸镇。
  几天后偷偷跑到香堂爬上椅子去摸那纸镇,一不小心,松了手。
  当然少不了惊天动地的声响。
  我机灵地一溜烟跑了。
  爷爷看见一地碎片岔了气,全家上下慌了神。
  我躲在一边,看负责看守香堂的家丁跪着认罪,吓得发抖,暗自庆幸自己没被逮到。
  今日,鸟又开始叫得很欢。
  我卷起衣袖,把衣服下摆摞在腰上,就要去掏它的窝。
  刚上了一只脚,头上就挨了一下。
  苦着脸回头一看,居然是母亲。
  带着两个小丫头,没好气地看着我:  “就知道爬树淘气,书可读好了?怎么不去私塾?”
  “妈,嘿嘿。”  我揉揉无辜的头,讪笑着说:  “夫子今日有事出门,不用读书。爬树有什么,哪个男孩不爬树?哈哈。”
  母亲身后的两个小丫头,望着我掩着嘴巴轻轻笑,不知道她们笑些什么。
  不去私塾正合我意,我讨厌那个地方。
  父亲是清官,一年俸禄只有这么多。
  同学常常在我面前炫耀财富,我把他们打得哭爹叫娘,还要辛辛苦苦隐瞒战果。
  否则被爷爷知道,又是跪在香堂的“温馨一夜”。
  “玉郎,你都十五了,也该懂得点学问道理,将来和你父亲一样………”
  又开始了。
  什么光宗耀祖,什么国之栋梁,听得我象被霜打的茄子一般。
  正在转着眼珠子想个什么法子逃过母亲比紧箍咒还可怕的念叨,救星立到。
  “夫人。”  一个丫头赶着过来:  “老太爷叫夫人快到前厅,不得了了。快快去。”
  “老太爷叫?”  这可是唯一可以对付母亲的法宝。母亲急忙转身,顾不上我,匆匆走着小碎步去了。
  我大大打个哈欠,伸个懒腰。
  能有什么大事?
  爷爷最喜欢大惊小怪。
  上次也是一样,不过把他房中那幅字画不小心烧了,就几乎要召集全族,抓拿人犯。
  幸亏我做事不留马脚,哈哈。
  正琢磨着怎么过着美好的一天,小丫头又气急败坏地来了:  “少爷!少爷!老太爷请少爷立即去前厅,不得了了!”
  又是不得了了,哪里来这么多不得了了?
  我仔细寻思,近日并没有为非作歹,不应该又是什么东窗事发。
  还是不行,被他逮到也就算了,自己前去,不等于自投罗网?
  这种傻事可不能做。
  我忽然捂着肚子,急道:  “哎呀不好,我身体不适,告诉爷爷,等看过大夫就来。”  还没等小丫头明白过来,转头就跑。
  这小傻瓜,进我们家这么多年,还没有一次将我真正的请到爷爷面前。
  甩了小丫头,也不能回房,生怕爷爷又派人来找我。
  别人也就算了,如果来的是天下最唠叨的母亲,那可抵挡不住。
  想一想,索性跑到园子里,找棵树爬上去,避一避风头。
  最好的,莫过于边上那棵几十年的大榕树。
  又大又阴凉。
  我在那上面挖挖补补,十几年,居然被我开出一个小洞,可以让一人钻到树干中,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兴高采烈跑到那里,居然看见已经有人站在树下。
  幸亏不是母亲,我拍拍胸口。
  天幸她还没有这么未卜先知。
  来人与我年纪相当,个子高高,长得非常清秀。
  衣着华贵,居然还坠着金线。
  呸,母亲说了,就算有钱也要节俭,否则折了福气,将来转世要做猫做狗。
  他腰间还挂着一个玉坠,通明剔透,一看就知道很昂贵。
  我最讨厌炫耀财富之人,更何况他现在正站在我想爬的树旁边。
  “喂,让开一点,不许你碰我的树!”  我叉着手,大刺刺道。
  他一派悠闲:  “哦?你的树?”
  “当然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这人来得莫名其妙,为何出现在我家?
  我上下打量打量,居然发现他头顶戴的巾帽,居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大宝石。
  咕噜……。。猛吞一口唾沫。
  太过分!简直是奢侈到了极点!
  想当日我求娘为我的巾帽加一点点镀金边,求了几月都没有效用。
  “这里是我家,你为什么在我家?”  我可不欢迎这么有钱的人进来。
  尤其讨厌他一副洋洋得意的脸蛋。
  “你是谁?”  他问。
  哈哈,我是谁?
  搞半天他连谁是主人都分不清楚。
  我挺起胸膛指着他大声道:  “我是这里的主人贺玉郎,你现在站在我的地方,听见没有?”
  他挑着眉毛,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
  绝对不是嫉妒他头上那漂亮的宝石,虽然我很喜欢很喜欢这些昂贵的漂亮的东西,每次想到可以摸一摸它我就脸红心跳。
  上次我把唐家小三扁得猪头一样,也绝对不是因为他不肯把偷偷带到私塾的他妈的珍珠链子给我摸,而是因为我不喜欢他那副嘴脸。
  反正看他不顺眼!他全身上下,除了那可爱美丽的宝石和那华丽的衣服,其他的我都看不顺眼:  “我看着你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快点离开,否则……”
  我还没有没有“否则”出来,脑后一阵风声,小腿上挨了狠狠一拐。
  “哇!”  我大叫,龇牙咧嘴回头。
  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爷爷居高临下、怒气冲冲瞪我一眼,转头看向那个花哨小子,居然刹那间笑开了花。
  “小奴才没有规矩,小主子别动气。”
  我的下巴喀嚓一声掉了下来。
  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爷爷这么谄媚的样子。
  哼,难道头上有颗大宝石,就有这么了不起。
  夫子说过,富贵不能淫……。
  正在心里指手画脚教训着,小腿上又挨一拐。
  “哇!”  我又大叫一声,极其无辜地转头看着我那今天患了虐待症的爷爷。
  “还不跪下给主子磕头!”  天啊!好一张凶狠的脸。
  磕头?为什么?
  我瞪着眼前笑吟吟的花哨男。我为什么要给他磕头?
  如果他把头上的宝石给我,我就考虑考虑。
  如果真的给我,我磕不磕好呢?
  正在认真地考虑,后脑上被人一按,额头连连在地上碰了几下,发出好大的声响。
  爷爷一边下死力按着我,居然还一边陪着笑脸说:  “小奴才不懂事,让主子取笑了。”
  冤枉!
  我今天一没爬树二没打破东西三没烧着房子,还白白磕了几个头。
  我哪里不懂事了?
  花哨男的脚就在我眼前。
  爷爷按着我的脑袋一下一下磕,他的鞋子就在我眼前上下上下的摆动。
  好不容易从黄土地上抬起头来,额头已经青紫一块。
  太过分了!
  我不敢瞪着爷爷,生怕他又一拐打下来,只好狠狠瞪着花哨男。
  正要从地上站起来为自己声张正义,小腿又是一疼,居然被爷爷踩住。
  这老头子今天失心疯,专门糟蹋他唯一的可爱的精灵的无辜的………孙子。
  所以说,当人家孙子,真不是人干的活。
  正为自己悲哀,眼角处一亮。
  居然是母亲带着小丫头匆匆赶到。
  啊啊!我英明神武、威风凛凛的母亲,看他们怎么欺负你的玉郎?
  我当即用力挤挤眼睛,放声大哭:  “妈……。。”
  还没有哭出来,脸上蓦然结结实实中了一掌。
  立即被打哑了。
  “小畜生!”  看母亲骂我一句。转身朝花哨男恭恭敬敬一福,居然笑得美貌如花。
  “都是我们的错,让小主子独自逛园子被这小奴才冲撞。奴才心里怎么过得去?”
  我可怜的下巴,又喀嚓一声。
  父亲在时她都没有笑成这个样子过。
  简直是风云变色的一个下午。
  我!堂堂的贺玉郎少爷,居然就这么跪着被天底下最没有骨肉情分的两个人拳打脚踢。
  而且还得听他们让人寒毛直竖、鸡皮疙瘩掉一地的不断奉承。
  花哨男好大架子,听着奉承,微微一笑:  “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小孩子家还是要管得严一点好。”
  挑衅!这是严重的挑衅加挑唆!
  我象饿极的老虎一样打算扑上去咬断他细白细白的脖子,可惜遇到猎人专门打我这只老虎的。
  “对对对,主子说的是。奴才管教无方。”  爷爷又在我小腿上踩了一脚,简直是专门踩给别人看的。对我大吼:  “跪好!”
  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我委屈地抬头看看母亲。
  母亲这时间可没有工夫看我,一个尽地瞅着花哨男的脸色。
  没办法,我也只好瞅着花哨男。
  狠狠地瞅,又不能让爷爷看见。
  他本来抬腿要走,看见我无声的充满正气的不屈眼光,又停了下来。
  “叫什么名字?”  他问。
  母亲连忙笑着答:  “奴才们哪里会起什么名字,胡乱混个名儿,叫玉郎。”
  胡乱混的?
  我瞪大眼睛。
  母亲不是老说这名字是爷爷查了无数经典,好不容易选了几十个男名,再让刚出生的我抓阄抓出来的吗?
  说这代表玉树临风、郎才女貌,将来有个好姻缘。
  “多大了?”
  “都已经十五了,一点长进也没有,怎么比得上小主子一根头发?小主子从小就伶俐,当年……”
  母亲又开始唠唠叨叨,可怜我还死狗一样跪在这里。
  比死狗还惨,死狗不会被人拿拐杖打。
  “好了,也站累了,去前面坐坐。”  花哨男随意地摆摆手,母亲立即不再唠叨,垂下脸去陪笑。
  奇怪!
  我怎么就从来没有试过在母亲唠叨的时候摆摆手。
  花哨男一抬腿,全班人马立即跟随他大动。
  母亲、丫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几个家仆一样的人,一起簇拥着他开路。
  我刚大叹一口气,想着去哪里安慰一下我可怜伤痕累累的心,忽然听见晴天霹雳:  “小奴才跪好!今天罚你跪在这里,不许吃饭!”
  爷爷丢下这无情的话,狗腿地驻着拐杖追了上去。
  远远听见那花哨男悠闲地说:  “你们这园子虽然不大,布置得倒挺雅致。”
  母亲甜得要滴出油的声音答道:  “主子别笑话,我们哪里知道什么是雅致?”
  鸡皮疙瘩又掉一阵,我打个寒战。
  忽然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
  不禁悲从中来。
  为什么天理骤然不见?
  那个该死的奢侈富贵花哨男是谁?
  跪着把他祖宗十八代从旁系骂到邻居,只盼望天快点黑下来。
  幸亏我身强力壮,又跪惯了,罚跪当吃菜。
  嘴里念念有词,渐渐闭上眼睛,施展我七十二项本领中最经典的一项,跪着睡觉。
  呼呼大睡一场,打着哈欠醒过来时,已经月上梢头。
  肚子打雷一般响着,偏偏爷爷还没有叫人来解除禁令。
  前厅传来丝乐声,想必正在大宴款待哪儿花哨男。
  唉,有大宝石多好,可以让人奉承。
  不由暗恨父亲为什么清如水。
  不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么?
  饿极了,只好拼命让自己再睡一觉。
  正闭上眼睛为自己唱摇篮曲,身边传来一点声响。
  睁开眼,立即火冒三丈,居然是那花哨男!
  我用大眼睛瞪他,粗声粗气问:  “你看什么?”
  他不说话,象看猴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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