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日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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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选择了韩风,为什么?她不仅不是一个唯美主义者,而且根本就不是一个唯美主义者,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实用主义者!韩风不能安于现状、不能安分守己的性格,以及创造的天分才是她需要的,她需要通过他来实现自身的价值。她用她温柔的外表,温顺的、暂时的屈服,为自己建立起了一个牢固的基础平台,把她要征服世界的野心一点点渗透到韩风的骨头里,一步步登向她想企及的高度。表面上,她一边工作一边取得了会计师资格证书,为的是帮助韩风管理好他将来的企业,实际上,等于逼迫韩风必须依照她所指示的方向去行事。她要的不仅仅是创业的过程,她还要她想要成就的结果。王昊缺乏的是变通,他只能做他喜欢做的、他能做的事,而韩风会做任何能够帮助他成功的事情,哪怕这需要他放下他所喜爱的,哪怕不择手段。紫烟早就洞悉了他们的真正差异,所以,她选择了她需要选择的。
爱情是美丽的,尤其是初恋,我相信紫烟的确是喜欢韩风的。但,我也相信,如果当初她断定了韩风是属于王昊那种“朽木不可雕也”的人物,她也不会喜欢他的。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韩风的改变也是有目共睹的,从一个游戏人生的纨绔子弟到一个惟利是图的商人,改变是巨大的,也是惊人的。紫烟曾经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戏言说,“将来,我的职业应该是一个高级幕僚”,据说是算命书上说的。她做到了,她的确做到了。
我想,这一切都是和她的父母分不开的,从她的名字即可得知这样的结果。她的名字应该是母亲起的,那个高贵的、优雅的、美丽非凡的、温婉动人的、会画画的经济师女人,太枯燥的数字并没有摧毁她唯美的天分。但,她的性格却是父亲一手塑造的,坚强、坚韧、目标明确、思维条理、预算清晰。作为工程师,他把女儿人生的每一条道路都规划得清清楚楚,引领她砌好每一块石,就像金字塔一样,从基座一块块堆上去,天衣无缝的契合,不允许有任何瑕疵。他对她的训练也几乎是残酷的,从身体到心灵,无一不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的,从体操、游泳、登山,到琴棋书画,从过去、现在到未来。连我都受到了他的训诫,“永远不要对自己说,我无能为力。”那么,可以肯定地说,紫烟一定在谋划一个更大的阴谋,这个阴谋会让她更加强大,韩风是她阴谋中的一部分,当然他也会更加强大。
那呆滞的幸福表情,应该是她大脑极度放松之后的暂时缺血现象,不足为她堕落的证据。每个人展露给别人的都是一个假象的世界。每个人都拥有着一个别人看不到的世界,一个裂谷的世界,一线间隔的裂谷之内的世界。或许是一个魔鬼的世界,或许是一个天使的世界,或许充满着残杀、血腥、没完没了的战争,或许已经停滞、死亡、虚空,只有自己才能看到这个世界,也只有自己才能主宰这个世界。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婚姻的职责
1995年6月20日 晴 婚姻的职责
在纷乱的思维中,我发现自己扮演着一个极其尴尬的角色,就像是这样:你走到街上的时候,碰到了一群乞讨的孩子,你好心施舍了其中的一个,然后,所有的孩子蜂拥而至,每一个都哭丧着脸请求你给他们一点同情、一点怜悯、一点恩惠、一点谅解,你不得不像罪犯一样一边忏悔一边逃命,以致许多天你都湮没在自责和那片唾骂声中不能自拔。惊魂未定中你一次又一次反思着这个令人肝肠寸断的场面,你发现,在他们请求你仁慈的同时,他们已经剥夺走了你的自尊、权利和权威,仅给你留下了无地自容的自惭形秽。但是,你应该感谢他们,是他们教会了你如何奉献自己。性,在婚姻中就是这样一种角色。
性,就像食物和水一样不可或缺、无处不在,但你并不能各取所需。你可以像坐在餐厅点菜一样,但必须付出金钱。只有在家里做饭,才是最经济实惠的,至于说口味,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说实话,我很害怕自己的身体,那越来越鼓胀的腹部令人担忧,毕竟不是气球。即使是气球,也不能无限制地膨胀吧?可我感觉它就是在无限制地膨胀,我认为它总有一天会撕裂我的身体。身体失去了比例,全没了当初的骄傲和自信,站在镜子前面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即使洗澡,我也避免照镜子,很想把洗手间那面大镜子砸个粉碎。但是,王昊似乎对这样的改变很满意,他总想研究一下每天有什么不同。其实这只是一个借口,他只是想把我脱得一丝不挂而已。
在昏暗的灯影中,我看见一个奇形怪状的影子悬挂在墙壁上,就像是一只大肚子的蜘蛛。我强硬地关掉灯,那个影子就像鬼魅一般消失了。
他的手指划拉着我的头发,让它们飘撒在我丰满的胸前,然后再任凭它们坠落在两山之间的山谷里。他的手游弋在我那快要挣裂的肚子上面,好像是在寻找奇迹或是毁灭,然后顺着我乍起的汗毛一路搜寻下去。
他的身体在我背后扭来扭去,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还吐着长长的信子,舔过我的耳垂、颈子、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恶心的酒糟气。
我像死人一样一动也不动,侧身躺着,惟一有活力的是我的脑袋,我脑袋里的那些纵横交错的思绪,而那些思绪是完全与这个世界无干的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它们指使我把窗帘拉开,让风进来,我就拉开了,风扭摆着身子,喧嚣着就涌了进来。
月亮就在窗角遮遮掩掩地偷窥着我隆起的肚子,那淫荡的眼睛饥渴地摇荡着,就像一个站立不稳的醉汉,被什么东西震惊了,期待暴风骤雨来清涤记忆。
我鼓胀的乳房每时每刻都在增长着,这一刻也不例外,在他手指越来越重的捏弄下,停止了增长,这让我不再因它们无限制的增长而疼痛了,浑身松快了许多。
我们交欢得干净利索。王昊像只饿了三年的野狗遇上了一桌盛宴那样不顾一切地大快朵颐,但正因为饿急了,三下五除二也就饱了。
肚子里的小东西踹了我一脚,然后,月亮又像个淑女一样矜持有度,平静如水了。只有目睹了这一切的风,满屋子四处乱撞着,嘴里呼号着“邪恶,邪恶,邪恶……”
斧头正往下落,毫不犹豫地砍下来。风又大呼小叫地撞墙了,兴奋地呼号着,“伸出脖子,伸出脖子……”王昊颓然倒塌了,硬挺挺拉直了身子,现在,他终于不再痛苦地痉挛了。世界归入了沉寂。
去冲澡的时候,我真的把镜子砸了,又吐了一回,然后,爬上床,仰面朝天躺下来,像个烈士一样安息了。
为做爱而做爱,纯粹的生理刺激,纯粹的动物本能,真该天诛地灭啊!然而,这就是婚姻的职责!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雨一直下
1995年7月6日 阴雨 黄昏 雨一直下
整整两天都在不停地下雨,就好像从世纪初始就是这样子似的,并将一直这样下去。无论走到哪里,即使是藏在卧室温暖的灯光下、松软的被褥里,湿气也无孔不入地到处弥漫着,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它们的,所以它们不紧不慢、张弛有度、随心所欲地漫游着,漫游着,直到我的骨头缝里也塞满了湿气。于是,我和它们一起变得湿重而漫无目的。然后,我听见满屋子都回荡着雨滴落地的声响,好像我原本就睡在雨地里。天上有水在流动,身子底下上升的雾气又让天空呈蛋青色,我就像在一个蛋壳里游泳的死鱼。身体里那个湖泊中央,似乎有一条硕大无比的鲸鱼,却蜷曲在比它身体还小的湖泊,时而无奈地扑腾两下。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人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下去,和整个世界一起睡下去,不必清醒,也不会清醒,又并非无知无觉。就好像梦见了雨,或雨在做梦,凄迷的气氛让心跳减弱、僵硬以至死去,却发生得那么不经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这才是真正的生命。生命就是这样一种天气罢了,湿重的沉郁,密度很大,气压很强,水分充足,空间和时间被限定,又好像可以无穷尽似的。阳光灿烂的时候,空气稀薄,微尘在跳舞,就像工厂的大机器,在僵硬地、循环往复地、机械地运动着,干燥的空气还会因为这些机械运动擦出火花,似乎是热烈而激动人心、鼓舞视觉的,实则是疯狂而徒劳无功的。这些机械,像花了二十五年才堆砌起来的一堆垃圾,不过却是准时完工的。现在下了一场雨,垃圾就不再是垃圾了,升腾在半空,又稀里哗啦摔了下来,弄得人一头一脸黏糊糊的,还带着擦不去的屎尿味儿。屋子黑得就像到了深夜,深夜也不见得有这么黑暗,浓稠的、液体状的黑暗。蚊子趴在蜘蛛网上,越挣扎裹得越紧,最后只好窒息。我就是那只蠢蚊子。现在,我就在这样一张巨大的网状织物上越困越紧,而王昊就是那张巨大的网。
王昊一早就去了报社,丢下一张网,走了。
我知道我一直在抗拒一个事实,那就是:被他异化。当习惯成为习惯,习惯就会以它自己的运动惯性主宰一切。就像太阳,太阳系的星星都得围绕着它转来转去一样,仅仅因为它的质量在无穷尽的时间之前就占据了整个太阳系的98.86%,这是一个根本无法更改的事实,其他的行星一出生就被注定了这样被动的命运。习惯是先于个体而存在的。6500万年前伊始,我们的老祖先一步步进化至今,也只能遵循这样一种命运。从某种意义上讲,被他异化是必然的——依据方向而动的。这并非是历史现象,而是自然现象。这就是婚姻的惟一结果。但我却在苛求相反的结果:我以前不爱他,以后也不会爱他!就像他以前不爱我,而以后也不会爱我一样!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算是志同道合的战友。然而,让我困顿的恰好是这一点。我觉得他慢慢地在爱上我了,从生活的细节、偶尔的表情流露即可得知,而我也似乎习惯了倚赖着他的存在而存在了。这很糟糕!这不仅违背了我的初衷,而且,一旦这种倚赖成为被认可的习惯,便显现出它无与伦比的力量,它将会主宰它意欲主宰的一切,自我的生命力将逐渐减弱,以至消失。生命力消失之后,剩下的只是行尸走肉。被爱情俘虏的女人都是行尸走肉,曾经我也是。所以,我才发誓再也不做行尸走肉。我需要清醒地知道我究竟是怎样站着或趴着活着的。
王昊,不用诱惑我,我会坚决抵制诱惑,无论那诱惑是怎样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诱惑。不要白费心机了!况且,你这么做会让我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这就是你坚贞的爱情吗?你爱了紫烟八年,终于坚持不下去了?这只说明一点:男人是欲望的奴隶,身体的奴隶,而所谓的爱情只是掩盖事实的面罩,一件体面的面罩,把别人骗了,把自己也骗了,最后大家都不得不相信了。不仅如此,面罩还要逼真得令人感动才够分量。
突然想起盘古开天的故事。多事的盘古,好好地待在他栖息的大鸡蛋里睡觉不就是了?汪洋大海一条船似的,摇摇晃晃多舒服啊,偏要搞出个天和地来,还壮烈地、英勇地抠出自己的眼珠子弄出个太阳、月亮,物尽其用,最后还要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玩意儿都摆置出来,血液都不放过。然后,造就了这个血腥的世界。再然后,又来了个多事儿的女娲,嫌自己孤单,又造出一大堆小人。这些小人为了争夺食物和领地吵架、打架,把女娲搞得不胜其烦,她又跑了!任凭这些小人们折腾去吧!这都是些什么神啊,原来和人一般无二的自私!这些神的子孙秉承了神的性格,却没继承来神的能力,又有着神的欲望,于是乎把这个地球搞得乌烟瘴气。男人们总是以为自己是神的后裔,而女人们总是以为自己是神的婢女,于是这个世界的秩序就是这样被确立下来,好像是井然有序。暂且不提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女人和男人之间的纷争,即使他们自己也战胜不了自己的欲望、自己的身体,他们似乎要挣裂曾经他们自己要加诸于身的那张人皮,那具只剩下血肉和骷髅的身体再去寻找另外一张人皮,就像换一副表情、换一件衣服一样轻易。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人的纠纷
1995年7月12日 雨 人的纠纷
“你爱我吗?”他的话一出口,我就笑了。他越是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就越让人觉得好笑。在婚后整整三个月的时候,他终于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