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奴-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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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母亲一定是位高人!……可否请她出来,教我茗戏可好?!”
“这……家母……”驾鹤西归的人如何出来见人,林凝宣是不知不罪,却也勾起孟冰的痛处。
“她死了!”
一句简练却冷酷的回答从正在品茶的傅母口中出来。方才一直保持沉默,这会突然发声,倒是把林家姑娘吓了一跳,而孟冰此刻则无言以对,灰白着脸,一双眼不只要看哪里的低垂着。
“死了……那、那可太可惜了……”怪不得刚到茶庄的时候,姨母会说出那一大堆话来,还以为只是一时气愤随口的诅咒,林凝宣难掩失望的嘬了一口茶。
“死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却丢下一大笔还不清的债,是可惜啊!”
傅母意有所指的瞪着孟冰低声下气的模样,若那眼光可以杀人,孟冰已经死了不下百次。
“姨母,我们喝茶喝茶……”林凝宣忙不迭的打圆场。
“这茶好喝,你再与我斟来……不,拿来茶壶我自己动手好了。”
孟冰避过傅母弑人的眼光转身拿过茶壶,交到林凝宣伸长的手掌上。
林凝宣虽本意是扯开话题,并没有真想自己斟茶,见孟冰果真送来茶壶,就急急的去接了。
“啊!”
虽已冷却,过高的水温还是烫到了林凝宣的手掌。
“凝儿!”傅母惊呼一声,慌忙的拉过她的手细看,白玉般的纤手在手背处有了些绯红的印子。
下一秒,傅母抬手将孟冰手中那半壶的茶汤拨翻,热茶和着泡烂的茶叶齐齐泼在孟冰那身白底青花的素色长袍上。
“卑鄙肮脏的小畜生!想的净是些恶毒的念头!你要报复冲着我老太婆来就好了!找凝儿作什麽?!”
“你没事吧。”傅怀诀也有些担心的上前探伤,虽知道孟冰遭受冤枉,却也一时顾不得替他解围。
“我没事,他也不是故意的……孟冰你没事吧?!”
想到他也被泼了热茶,林宣凝赶忙询问道。
站在大堂中央的孟冰,呆呆的看着自己身上被泼到的茶渍,那浓浓污迹将他那件长袍染成褐黄色,丑陋且刺眼的夸示着它的存在。
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呆怔的孟冰,面色惨白,当众人注意到他不对劲的时候,孟冰却突然掉转头,冲出了大堂……
***
“反了反了!”傅母指着孟冰仓皇离去的背影气急败坏的跳脚。
“真正的说不得了,做了错事连一句教训也不听,这算什麽?想要活活要气死我这个老太婆!”
“姨母……不要生气了,那不能怪孟冰啊。何况凝儿好的很……“
林凝宣总算是个明事理的女子,她在一旁宽慰,傅母也就没有为难抽身逃去的孟冰,倒是把一肚子怨气撒在儿子身上。
“你这个不孝子!我说过多次,要你将那贱人的儿子赶了出去,你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是要我这个娘还是要那个孟冰?!”
“娘!请娘息怒!孩儿知错……娘不要气坏了身子。”
“我的身子是我自己的,我不要也罢了,那小畜生要把我气死了,难不成也就罢了?!”
“娘……”平日里教训底下人,周旋商旅的一张口,一遇上蛮横霸道的母亲,傅怀诀竟也哑了。
“姨母!你知道怀决表兄没有这样想的……”
林凝宣转头朝傅怀诀使了个眼色,象是让他速速离开,不要在让傅母受刺激。傅怀诀也明白自己在这里反倒起了反作用的,不如先行离开,后事有待处理。
“凝儿表妹,我娘有劳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走了!走的好!全走光了,就剩我这个又老又病的疯老婆子,一个人自生自灭的好!我傅家何其有幸,专养了些不知忠孝廉耻的奴才们,老爷啊!!只可惜你死的太早……”
……
傅母声嘶力竭的怒骂随即在身后响起,傅怀诀却已顾不得许多,寻着孟冰方才的踪迹一路追去,终于在后院的莲花池子里见找自己要找的人。
如今虽已是盛夏,天气是热的可以,那池子里却是阴气袭人的,纵使身着厚实的衣物也是下不得水去的。可是孟冰却在池子里浸着,那条洁白底子的丝制长袍下摆漂流在池面上,赫然显出那褐黄的污渍。
孟冰不晓得他来,只用力的洗刷着长袍上的污渍,池水被他的搅动荡出慌乱的涟漪。
“洗不掉……怎麽洗不掉……”
孟冰喃喃的念叨着,言语间带着一丝颤抖的沙哑。
“孟冰……”
“洗不掉……怎麽洗不掉!”
“孟冰!!”
傅怀诀大声的喊到,几乎是用吼的了,可是池中的人儿,却犹自持续着搓洗长袍的动作,似乎他的那声唤只是在另一个空间存在的噪音。
“孟冰你在干什麽?还不快上来!”
“这些污渍……洗不掉……洗不掉!”
见他不为所动,却突然变的更惊慌失措的摸样,傅怀诀从心头升起一股异样。
“孟冰!”他突然不顾一切的跳下水去。游到齐胸的池塘中央,将孟冰搂到怀里,用手臂的力量限制了他的行动。
孟冰在这里呆了不久,身体却是冰冷的,触摸到的每一寸肌肤都丧失了温度的簌簌发抖。
“孟冰!孟冰你怎麽了?!!”
“洗不掉……娘的衣服……洗不掉!”
那件长袍上沾到的茶渍在池水的洗涤下有些淡化,可是难看的痕迹却还是保留下来,长袍用的是上好的丝缎,又是洁白的底色那褐黄的茶渍一旦沾染就无论如何都报废了。
可是……那是孟冰母亲的衣物。
“娘的衣服,我想穿了……再点茶的,可是……脏了,洗不掉!怎麽洗也洗不掉!!”孟冰在傅怀诀的怀抱中有些安静下来,可是哀恸的表情却比先前的更甚,也许是知道那痕迹再也消除不了了,才产生了绝望。
晶莹的泪珠从孟冰的眼眶滚落,滴落在傅怀诀紧拥他的手背上,不同于池水的滚烫,竟重重震撼了傅怀诀的内心。
骄傲如他,竟为了这件先母遗留下的外衣落泪,三年来每每遭受的苦楚,都不能让他轻易屈服,而今却在他面前落泪……孟冰,在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除了你娘之外,还值得你动容的东西了吗?
“先上了岸再说……不要呆在这里着了凉……”话说到这里,傅怀诀微微一楞,随即接下口的却又是另一番语气。
“你死了到是没什麽,可我傅家那一大片茶园又要怎麽办?!”
“……”
孟冰沉默了一阵,回头看了看傅怀诀,那眼神在一瞬间竟化做火一般的灼烈,仿佛要将傅怀诀烧毁,但很快的,又恢复到一如既往的平静,傅怀诀只有在这时才感觉到,孟冰此刻的眼睛有种和池水一般的冰冷彻骨。
“上岸去吧……”傅怀诀避开他的视线,半拖半就的将孟冰拉至池边。
不再挣扎的孟冰宛如脱线的木偶,不叫也不动,直到傅怀诀把他拖上岸,才甩脱他的手。
“放手……我自己会走……”
失去凭依的身子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的,孟冰又挺起了腰杆,直直的走回原路。被浸湿的外衣下下滴淌着水,在他身后一路留下班驳的痕迹,傅怀诀下意识的竟走在与他相同的位置,脚底踩过那些斑痕。
大堂里,傅母已经没有刚才那样咄咄逼人的怨气,只是顶着一张怎样也称不上好看的脸色,端坐在桃木的上座,一旁的林宣凝则用细柔的手掌轻轻的抚摩着她的后背,象是要将她那些残存的怒火压熄一般。见到傅怀诀随后而来的孟冰,她走到跟前来,又一见他两人一身湿漉,很是惊讶。
“孟冰……表哥,你们,你们怎麽一身的水?出什麽事了?!”
“没什麽事的,不要担心。”
傅怀诀冲她微微一笑,仿佛是在赞许她替他安抚娘亲。
林宣凝是个思春的少女,怎抵的过傅怀诀摄人心魄的笑脸,自然只有烧红了一张俏脸,没有了下话。
孟冰没有看到他们两个眉目之间的传情,虽看着傅母却又没有任何认错的意思。老太婆自然是又按耐不住的发起牢骚。
“你看看你看看!这一会出去了又回来,把我这傅家的大堂当作什麽地方了!奴才没有奴才的样,连尊重主子的规矩也没了!”
这小厮是傻了还是白痴的?!
张着那双清冷的双眸,无辜又坚决的看着自己,无声的反抗着。
“身作傅家的下人,自然不该尊重主子,方才孟冰情急之下急于离去,没有向老夫人,公子表小姐告退,是孟冰逾规了,孟冰理应赔罪……”
淡淡的声调和缓的从孟冰的口中流泻出来,罢了,孟冰掀起长袍的衣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傅母叩首谢罪。
他的举动让傅母无言以对,明明是自己借题发挥,千方百计的来凌辱他,他却将怨气似云淡风清的一挥而散,天底下有这麽卑贱的人?
傅怀诀看这孟冰佝偻着的背影,心里确是最明白不过,并不是孟冰逆来顺受,他口中虽道认错,却充满了抗拒之意,短短几句,倒显得他谦卑知理,反衬的傅家老夫人的胸襟狭隘了。不知是该怒还是笑,傅怀诀不由得轻轻摇头。
“……”傅母一时哑口,他既已认了错这满腹的怨尤又要如何倾泄?!
“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你既然犯了错,理应受到惩处……”
不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能整治他的机会!
“管家!”
在厅外侯侍的老管家,被叫进门来,虽不知道里面事端的始末,但他看了一眼孟冰,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老夫人……”
“你把孟冰……”
“关入后院的柴房,让他面壁思过。”傅怀诀不等母亲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头,擅自作出了裁决。
“决儿……”
“娘,孩儿想他已经知错,就让他禁闭一宿,好好清醒一下,不要再犯了同样的错,这处罚虽轻但也是傅家对下人的宽贷,以德服人的贯彻。”
以他的身子要是再度家法的话,恐怕就此不起,再上京买来一百瓶圣药也救不回来了。
傅怀诀想到此处,心头竟掠过一丝不忍……姑且将之视作对下人的体恤吧。
“老奴遵命……”
管家的眼眶有些湿润,但也只好虚掩着抹去,这同情是入不得傅老夫人的眼的。
***
孟冰被关进堆放着杂物的柴房,管家虽不能抗命,却也替他准备好了过夜的草垛和两个馒头,那自然是瞒着傅家上下的。
“多谢老管家……孟冰真是无以为报……”
“孟冰啊,不是我唠叨,你母亲已经过世三载了,你又为何执意留在傅家,过这种苟且的生活?”
“……孟冰自有打算,烦老管家替我担忧了……”
“唉……”
管家深重的叹了口气,缓缓踱出门去,将门闩栓好。
听到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孟冰顿时象卸下了千斤重负一般,颓然的倒在草垛之上。
眼望窗外一方晴空,飘渺的云丝荡游其上。
这里有家乡没有的繁华,甚至连泥土也是沾带着香气,可是,背井离乡的人终是情思难断终免不了梦回故里……孟冰想家想娘想过往的如烟往事,如果不是那时为了寻父落得凄苦,又怎来得现在的自己……
远处传来的夏虫窭嚣,在一片静谧之中竟犹如丝竹之音,一同随微风飘入的茶香也熏的人有些昏昏欲睡之感……
惆怅入梦,梦入江南……
虽事过境迁,却仍怀有眷顾的天堂之府,在那里,孟冰和娘亲度过了生平最困苦,却在此刻想来也最幸福的日子。
第四章
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云霞山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
江南好,秋景美如画,在这洞天府第的杭州城中,往来的游人个个乐不思蜀。
由家乡一路逃荒而来的孟三娘母子,在风光秀丽的杭州城内已经呆了三日了,盘缠早在半路就用完,丈夫也没有寻到,听他住过的客栈的伙计说,因为付不出房钱早在半月前被客栈的老板赶了出去,而那时他已经身患重病。无钱就医拖着一副病骨的人又能跑到哪里去?有人说他可能已经回乡,也有人说前不久在西湖畔看到过一具溺死的尸首貌似神像他,可是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光凭那些流言蜚语又怎能让人相信?
为了寻找丈夫的下落,孟三娘带着唯一的儿子孟冰开始在杭州城内乞讨的生活,他们不出杭州城半步,坚信他们的亲人还滞留在这偌大的城镇内。
娘儿两就这麽过活,数日下来不但没有找到人,还险些饿死。
就在那时偏巧遇上了一个当时在杭州出货的傅姓大商人。
那为大商人是四川首富的儿子,名庭和,是专从茶叶生意的。家中几代都是商人的傅庭和,以前作的都是麦米绸缎的生意,可是到了近两年却迷上了茶业,现在正四处筹措着茶庄的经营。可惜的是,他对茶却是一知半解,两年下来,非但没有把茶庄经营起来,被坑懵拐骗的经历倒是不少。
可能是上天造化,在一次生意的接洽过程中,对方将几十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