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爱,轻于流年-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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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句话,其意已尽。
初爱,轻于流年 第四部分
第十一章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
我偶尔会想起那两条鱼的故事,却怎么也想不起应该怎样结尾。水干涸了,它们得无奈地等死吧!或者遇到了奇迹,天上掉下水来,河里突然来水了;或者它们很幸运,被人看到捡走了,被放到了水中而不是油里。有一千种结局都是可能的,可是我知道,事实只能有一个,我却猜不到。
庄子说,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太超然,我和小荻却都是凡人,哪里都不想去,只想永远待在这里,吐口水给对方。永远这样……永远。
可是谁能指望永远呢?
和小荻在一起的那些天一直下雨。秋末季节,天已经很冷。我是个喜欢下雨天气的人。天空灰暗,雨声潇潇,寂静清凉,一个人最好。可是这场雨却让我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心神难安。
连绵的细雨,几乎让我觉得不真实。暮秋的色彩被雨雾模糊起来,成了一片一片的。眼前的梧桐的树叶子被雨洗过,油碧碧的,依然是清晰。站在她的旁边,说实话没有小时候亲近的感觉,她看不见这样好的颜色,也看不到这美丽的形象,她的世界只有想象吧?就好像是一枝在做梦的花朵,暮秋时也开着,然而那也不是繁华的时节了。她曾说过她爱做梦,我们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在梦里,她的眼睛是能看见东西的。
这是孩提时候的事了。那时她还在夕城老家,没有来到城里,穿着一件花衣裳,梳着冲天辫……
那天一大早,我还躺在床上没有醒,小荻就在门口喊,把我叫醒了。我开了门之后爬到了床上。小荻伏在我的床沿上神秘兮兮地说:“哥哥,我有一个秘密!”
“说吧,什么秘密。”我闭着眼说。
“我做了个梦,我能看见东西了。”
“什么?”我一下子坐了起来,“能看见东西了?”我叉开了五指,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唉!乱说话。”我叹了口气,又躺下了。
“真的,在梦中我什么都能看见,看见了蝴蝶、燕子,还有你!”小荻焦急地说,“是在梦里。”“有的人在梦里能看见,有的人看不见,梦和醒着是一样的。在梦里能看见的人,他的眼是能被治好的。”我瞪着眼信口胡编,为了让小荻开心,我说,“醒着看不见的女孩儿都有一个秘密,因为她还没长大,等她长大了,遇到一个王子,吻一下她的眼,她的眼就立刻能看见了。”
小荻一动不动地趴在床沿上听我讲。我说:“就跟睡美人一样。从前有一个美丽的公主,天生就爱睡觉,一天她睡着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的爸爸和妈妈都很担心,这时她爸爸的一个有本事的大臣说他知道公主为什么一睡不醒。公主的妈妈就问为什么,大臣说公主是在等一个人,等一个英俊勇敢的王子来把她唤醒,而且只有这个王子才能把公主叫醒。他只要吻一下公主,公主就能醒过来。”
我停了下来,小荻抬起了头,仰着脸问我:“她等到那个王子了吗?她醒来了没有?”
“等到了,过了很多年,公主的父母都老了,可是他们等的那个人一直没有来,躺在床上的公主却一直还是原来的样子,安静地睡着。”
“她在做梦吗?”小荻突然问。
我点了点头:“对,她在做梦,在梦里遇到了那个可以把她唤醒的男子,她就对那个男子说,我在梦外等你把我唤醒,你去找我吧!果然有一天,有一个骑白马的人找到了这里,来到她的床前,对她轻轻一吻,啊!公主醒了过来,睁开眼,便看见了那个梦中的男子正站在她的眼前,于是公主便嫁给了这个白马王子,两个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小荻认真地听着,小手托着下巴,一脸神往。她肯定对这些故事都信以为真的,而且也会由此联想到自己吧。
可是今天她想到了什么?曾吻过她的哥哥并没有为她带来光明,而那个骑着破自行车的桥也不可能是那个骑白马来的王子。她得继续等,奇迹并没出现,也许是因为她还没有长得足够大。
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小荻站在窗前,听着雨声,神色是那么平静。我看看她,看看外边的雨滴,琢磨着她的思绪。我忽然发现我从来都没有看透她,总是把她当成孩子,觉得只要对她好就行了,偶尔还可以善意地骗她一下子,让她有种被呵护的感觉。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她早就一眼洞察了我哄她的伎俩,她不动声色地看我拙劣地为她表演,为了让我窃喜,她装做毫不知情,像个孩子一样地和我演戏,当我心满意足地笑着的时候,小荻的心思早已滑向了我无法触及的幽静,到底是谁在呵护谁呢?
我小声地说:“小荻,还记得那个睡美人的故事吗?我讲的是个童话,说那个骑着白马从梦中走出来的王子,一吻,奇迹就出现了。”
小荻不声不响地笑了。院子里的草叶子上,雨珠一颗一颗暂留,继而沿着叶脉滑下。卷了叶子的芭蕉依然是一片湿润浓郁的碧绿,在雨声中不声不响地站着,谁曾留意过这样的一幕呢。小荻仰着脸对着淡灰色的天和那淡灰色的天里落下的冰冷雨丝,闭着眼痴痴地站着。她所能看见的是这景色更深处的意韵,她并不是尘世中的盲人,而是一朵悄然独开的莲花。再没有比莲花更神似她的姿容了,挺翘的花瓣上淡青色的纹缕,丝丝络络的,像是花儿细腻的挫折的心思。那花儿捧着一颗娇黄嫩白的心仰面对着淡灰色的天和那淡灰色的天空落下的冰冷雨丝,痴痴地望着,抑或闭上眼,任丝丝雨零零落落地飘下。唉——她究竟在想着什么的时候落了泪呢?
我又一次说话:“小荻,这样的雨天你都要站在这里吗?”
“哥,我在想那个故事。你告诉我,这梦中的人怎样才能走出梦,变成真实的人呢?”小荻没有回答我的话,突然问我这样一个问题。
我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不知道是不是?”小荻细声地说,有些笑意,“哥哥也变了,老实了,小时候哥哥从来没有不知道的,我问什么你都说知道,明明是骗人的,还一本正经地向人家保证是真的。”
我哈哈笑起来:“童话都讲完了,我相信那是真的。为什么不信呢?就是真的!”我又肯定地说。
“你又来了,童话也是能相信的吗?怎么相信呢,除非是不懂事的孩子才信。”小荻冲我嚷,她说着说着,语气变得软弱起来,她按住胸口,哎哟哟地叫了两下说,“你看看,都笑得我胸口疼了。”
然而我俩谁也没有想到,就是那一天,我们都觉得有点儿心神不宁的时候,桥出了车祸,在来城里的路上,被一辆装货的卡车撞了。
等我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桥已经死了。
那一天,桥从家里出来,他的父母都还没起床,只是被他推自行车的声音惊醒了。他妈妈问他了一句:“外边下着雨,你还出去跑干啥?”他爸爸含含糊糊地骂了他一句,转过身去又睡了。
桥也不说话,搬出车子,头也不回地驶进了雨中。他妈也骂了他一句又睡着了。桥出了家门后,和往常一样径直奔向了城里。那天雨下得不算太大,但足以让人在飞驰的车上睁不开眼。那辆货车司机的视线可能也被雨水模糊了。悲剧在一瞬间发生之后,桥被送进了最近的医院,然后又转到了市医院。
据当事人说桥受伤之后,死死地用手捂着眼睛。别人都以为他的眼睛被刺住了,当医生掰开他的手时,才发现他的眼睛没事。桥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是“我的眼睛没事吧”,医生说没事,他才放下了心。然而他的内脏已全部大出血,腰椎已粉碎,也就是说他的命是很难保住了。桥在床上躺了一下午,他已经不清醒了,在不停地说要见小荻。医院的人问了半天才弄清小荻的住址。他们找到了夏奶奶家,夏奶奶当时就吓坏了。这件事情发生得不近情理地突然。
夏奶奶说我们不是桥的家长,并向医院说了桥家的地址,慌里慌张地带着六神无主的小荻奔到医院。到了医院,桥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小荻惊恐地站在墙边上,瑟瑟发抖,完全给吓坏了。
桥的父母知道这个噩耗时已经是晚上。他的爸爸妈妈哭哭啼啼地赶到市医院时已是午夜一点,那时桥死了半个小时,身体尚有余温。那个货车司机吓得在一旁打哆嗦,又是磕头又是作揖。
桥临死的时候说他要捐献出角膜给叫小荻的女孩,他已经打听好了,小荻的眼只要移植角膜就能重新看见光明。
医院的人劝住了桥的父母,说出了桥的遗言,说:“桥这两年曾多次来过医院询问过眼科的医生,说他有一个妹妹眼睛小时候突然失明,问能不能治好。开始人们觉得他一个小孩子,都不在意,可是他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地询问,医生就让他把妹妹带到医院来检查一下,不然医生也无法断言,但他一直没有带来,事情不了了之。但是桥还是一直去医院,后来桥的精神有些失常,医生便不让他来了。他最后一次来是半年前说他妹妹在北京检查的结果是需要换角膜。他说愿意捐献角膜,当时医院正在鼓励人们死后捐献角膜,就让他填个志愿表。现在不幸的事情已经发生,希望家长能完成桥的遗愿。”
桥的父母和小荻还有夏奶奶都很吃惊。
货车司机在边上仔细地听医生的陈述,也很惊奇。夏奶奶流着泪说:“小荻并不是桥的妹妹,我们家现在也没钱给孩子做移植手术。”小荻只是哭,她心里有多难受怕是没人能体味。
桥的父母问怎么捐献角膜,其意思大约是能不能给钱。医院的人说取角膜要先把眼球取下来,用很精细的手术把角膜剥离下来。由于是自愿捐献的,所以不给钱。桥的父母听说要取下眼球,立刻吵嚷起来,不同意,说桥是个精神病人,他说的话不算数,夏奶奶看着他们闹成一团,拉着小荻走了。
我当时正在学校,没有听说这件事情。过了一个星期我回到家里,妈妈对我说桥被车撞死了。我大吃一惊,问妈妈怎么回事。妈妈对我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还说桥的父母拼了个死活向那货车司机索要赔款,现在正在打官司,桥已经被火化了。我木呆呆地听妈妈说完,担心起小荻来,也不知小荻现在怎么样了!
妈妈说:“那个司机说要是桥的父母按桥的遗愿来捐献角膜给小荻,他愿意倾家荡产完成桥的心愿,可是现在桥的父母这样贪财忘义,他坚决不掏钱给他的父母。”事情被卡在了那里,没有结果。
我对妈妈说我要去城里看看小荻。妈妈的脸立刻拉下来,很生气的样子。我不去管她,当即动身去了汉阳城里。
小荻听出来是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样子说不出的可怜。短短的这么几天,小荻憔悴得跟变了个人一样。我也许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对于桥的死我并不觉得怎么难过,我设想过多次他死时的样子。他的眼神中满是凌乱的悲哀和对生命的眷恋,爱一个人竟然能如此艰难,而被爱却又这样痛苦,这算不算是一个错误呢?我倒是很敬佩这样走向绝路的桥,死就死了,硬起心肠让所有的人都惊讶,那就不算白活了。你说一辈子还有什么比这更有力的呢?
“哥哥,你不觉得难过吗?”小荻惊讶地问我。
“不难过,”我说,只是觉得心里忽然很空,我迟缓地说着,“不过我会记得这个桥一辈子的。谁能像他这样呢?”心里升起的是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惆怅。我在想,生和死对于桥来说,究竟有什么区别?
他仇恨很多东西,一直生活在一个角落里,是满怀恶意地杀死蝴蝶和蝗虫的凶手,只有一个温柔在他的心头。凭什么去爱,以成就这竟然诱惑到死的爱情呢?
我心里也难受,只是不愿说出来,我说:“小荻,你不要难过,他是被害死的。这样的爱谁也给予不了他。我们都一样是受害者对不对?”小荻依旧哭说她不懂。一个人因为她而死了,尽管这种死是无意的,她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生命是美的,桥的和小荻的,他们这一辈子都只是在做一件事情。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圆满,如果能够再活一次,让他们的生命再延续一段,他们还能做比这更美的事情吗?这样的生命只能深深地被惋惜并赞美着。桥现在应该感到满足。唯一明媚的,是他自己的真心——全身心去爱了。
我说:“小荻,今后我们都得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好地让自己活着,一直到自己能得到自己酝酿的幸福。”
小荻依然流泪。我还要说什么,小荻打断了我说:“哥,你别说了,我什么都知道。”
小荻好像由此而误会了我,觉得我是一个狠心的人。桥却感动了她,因为桥以她为借口,把自己挥霍了。用理智来评说的爱情肯定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