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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阿南-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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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得太急,只来得及告诉她他过一阵就回来。
过一阵,到底多久才过完这一阵。没出半个月,成芸就开始到处找人问,一二来去终于打听到王齐南是去了北京,投奔自己以前当兵时的大哥,找他救命。
北京。
北京。
成芸只在电视上见过那个繁华的首都。
她想搜罗一下自己的行李,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这加剧了她要找他的决心。带着攒下的全部钱,成芸坐上前往北京的列车。
火车上,她想起了多年前带着她去哈尔滨的妈妈。她觉得跟吴敏更亲近了。
那一年,成芸18岁。
北京那么大,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透露王齐南的身份信息,想找到他简直天方夜谭。
积蓄很快要花完了,成芸只能在北京找工作。
跟从前一样,她什么都做,餐厅服务员、修车工、推销员……北京的工作比想象的多,同样也比想象的苦。
跟她住在一起的打工仔告诉她,卖保险很好赚,让她也去卖。
成芸找到一家正规的大型公司,她很庆幸在去应聘的时候自己已经成年。她做了最底层的保险员,经过两天简单的培训,开始挨家挨户地推销保险。
成芸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优势,所以她常笑着。她的业务比别人好一点,不过也只是好一点而已。她无法专心,她的心在别处。
日子一样苦,王齐南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成芸渐渐焦躁。
尤其是在夜晚,她睡在一个客车站附近的小旅馆里,一个大通铺,好多人挤着。她经常睡不着,那个时候,她就特别想王齐南。
一个冬日的夜里,她不想在旅馆待着,坐公交乱走。偶然撞见了一个高级住宅区,庭院规整,四周围墙高筑。
她翻了翻包,各种保险单都带着,偶发念想,这里的人,该会买份额很大的保险吧。
成芸偷偷溜进小区,小区里很安静,连普通的路灯都显得那么的精良。她先敲开一家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成芸说出来意,她露出震惊的表情,上下打量成芸。
“我们不买保险。”复又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再三盘问,成芸扭头跑掉了。
她觉得自己来这个小区是个错误的决定。
冻得手脚冰凉,成芸狠狠一跺,转身要走。就在此时,她发现自己身边又是一幢小楼。
楼门口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像刚才那个老太太的院子一样,外面挂着风干得看不出模样的食品。这里栽种松柏,冬日里也郁郁葱葱。院子里面规划整齐,石路平滑洁净。
门灯亮着,暖暖的色调。
成芸抿了抿嘴,走过去,按响门铃。
一个男人开了门。
男人很英俊,面色温柔。他不着声色地打量成芸,听完她的话之后,似乎觉得有点好笑,靠在门板上说:“你是哪家的业务员,大冷天的就穿一件小裙子卖保险?”
成芸低头,看见自己一双长长的腿。
她冷得快要没有知觉了。
成芸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拿出宣传单给男人看,他没有接,只是瞄了一眼,然后便挑起眉头。
“平泰?”
成芸嗯了一声。
“哪家分公司的。”
成芸瞄他一眼,只觉得眼皮都要冻住了。
“买不买?”简明扼要。
男人瞠目,“哦,就这么卖?”
成芸再次觉得来这个小区是个错误,她紧着眉,转头走。走了两步退回来,把李云崇手里的单子拿回来,再走。
背包带被拉住。
“不卖了?”
“不卖了。”
“怎么不卖了?”
“太晚了。”
“也太冷了对不对?”
成芸抬头,男人已经松开手,他把门敞开了一点,对她说:“来,进来。”
成芸干站着。
男人往她身后指了指,说:“再不进来等下有人来抓你了。”
成芸回头,看见正往这边走的保安。
“来。”
屋里亮着灯,成芸看到门口的玄关,看见后面的屏风,还有长长的通道。
男人自顾自地往里走,说:“我对这个保险有点兴趣,你正好帮我介绍一下。”
成芸最终进了屋。男人引她来到客厅,厅堂里有一张大地毯,踩上去松松软软,矮茶几上规矩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茶具,茶几旁边是沙发,正上方悬挂着一幅扇面白描。客厅的角落是细致照看的植物,绿叶郁郁葱葱,绽放的白玉兰散发着香气。
这个家很漂亮,就是太静,静得屋里一切都好像是摆设一样。
男人坐在沙发里,成芸把宣传单递给他,刚给出去发现这张已经折得像破纸一样,连忙收回来,重新换了一张给他。
“不介绍一下?”
成芸咳嗽一声,开始磕磕绊绊地介绍保险。本来就是半吊子,脑子又被冷风吹糊涂了,讲得乱七八糟。
男人听得呵呵笑。
成芸看见他的神情,闭上嘴。
“不说了?”
成芸指着他手里的宣传单,“上面都有,自己看吧。”
男人消遣似地扫了一遍单子,成芸没注意之时,他从宣传单中抬眼。骤冷骤热,对面女孩脸蛋红得发冲。
男人放下单子,凭空道了句:“红姨。”
一个保姆打扮的中年女人过来,男人指了指成芸,她点头入厨。没一会,端上一杯茶来。
男人说:“生姜红枣茶,你脸色不太好,喝一点充充血气。”
茶水很美啊,清亮透明,冒着热气。
“喝一点吧。”男人轻声说。
成芸看那茶水看了好久,然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第一口不好喝,顿了顿,憋着气一口闷了。
放下碗时,男人淡笑。
“够豪放的啊,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喝酒了。”
男人靠在沙发里,等她把茶水的热劲缓完,才说:“介绍一下吧。”
“不是看单子了?”
男人摇头,此介绍非彼介绍,她听不懂,他就引路了。
“我叫李云崇,你叫什么?”

☆、第五十二章

关于李云崇的一切,是成芸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在很多人看来,李云崇像是一本晦涩难懂的书,他复杂守旧,又吝惜给人注解,只能用漫长的岁月一点一点接近。
可成芸并不这样想。
当真正开始了解他的时候,她很轻易就懂了他。可她开始了解他,也已经是他们见面后的第三年。
之间空白的几年里,李云崇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照顾着这个茫然的女人。
她失去了一切,王齐南带走了她的一切。她的心明明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可就算是哭泣,他也无法在她身上看出软弱。她在逞强,年纪轻轻的女孩,在等死的过程中,活得很硬,满心满眼的不甘,咬牙往下咽最后一口气。
李云崇不时会想起那个断眉的男人,他猜想成芸对待绝望时的态度或许跟他有关。想到最后一刻前,他往往会停下,好像刻意回避什么。
三十几岁的李云崇,心性已经成熟,但还欠缺一丝包容。他拒绝承认吸引他的女人,是别的男人塑造出来的。
李云崇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有充足的自信,他静静地观察,慢慢地等。
而成芸终于在某一天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个男人已经离开很久了。她开始不再日日思念,不再夜夜梦回。
此时,她环顾四周,她发现一直站在旁边的李云崇。
李云崇依旧温和,他看出成芸的变化,欣喜地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快忘了。”
成芸不答。李云崇坐到她身边,又说:“你还太小,见的也太少,轻易付出一切,失去之后就觉得世界都崩溃了。其实他带你看的,只是世界很小的一部分。”
成芸静静看着他。李云崇的眼睛里那么明白地写着钦羡与渴望,他自己都不知道。
李云崇为她安排工作。从培训,到证件手续,到最后上岗,他一手操办。他带她出门,带她见生意伙伴,见私交好友。除了他自己,他什么都给成芸看。
她本来是想走的。
有一个夜晚留下了她。
那是一个下雨的夜,洗去夏日闷热,带来京城少有的潮气。李云崇一边抱怨该死的天气,一边按照计划出门。那是他组织的朋友聚会,安排在一家会所,餐饮洗浴玩牌打球,数个小时的消遣,让人忘记外面的大雨,放松到有些疲惫。
玩牌期间,成芸烟瘾犯了,趁着别人玩得热闹偷偷出去。会所有吸烟区,可成芸忽然犯懒,就在□□室后身找了间小隔间。
烟还没掏出来,她就听见了外面来了三个人。
曹凯、崔利文,还有另外一个公司的管理高层,王鑫。
三个人都是李云崇嘴里的青年才俊。李云崇喜欢让成芸见这些岁数不大,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在成芸待在他身边的日子里,他总是不遗余力地安排各种各样的聚会和拜访,他觉得这样会潜移默化地感染她,给她动力。
三个人出来透气,顺带闲聊。
漫漫长夜,寂静隔间,简直是互通有无的绝佳时机。
他们聊着聊着,借着酒力,开始轻语绝密。这些秘密的主人无一不比他们更势力,更高位,更有前途。哪个领导家出了丑事;哪个领导溜须拍马闪了腰;哪个领导伪造了学历,捐了几位数只求个谁都能看出来的□□,哪个领导又在外面养了小情人……
哎?说到养情人,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像是要对这个话题深入一番。
可大家都想听,却没人第一个开口。
终于,王鑫轻咳一声,解围。他开门点题——
要我说,外面那些人段数实在不够,养这个东西,李总才是这个。
大拇指高高竖起,又说,他们得向李云崇学,把人养上日程,养上台面,养到明目张胆。
成芸放下烟盒,靠在隔间壁上欣赏人卸妆后的表演。
听了王鑫的话,剩下二人频频点头。先是感慨了一下李云崇底子实在是厚,不知道有多少产业,花钱如流水,眼睛都不眨一下。
哎,寒窗苦读数十载,拼死拼活往上爬,敌不过人家生得好,路子通。人与人真是不一样。三人叹着气,抬眼一对,又互相安慰起来。
可是人人都有难言的地方嘛……
王鑫说,那个成芸,是真的漂亮。开始还看不太出来,越往后瞧越能品出味道,又年轻,要说李总的眼光就是不赖。
崔利文酒上头,凉凉地说,养得再美有什么用,无福消受啊。
曹凯说,崔医生最懂了。
三人好像抓住了一项刺激又辛辣的话题,深深地往下聊。
王鑫说,崔医生帮帮忙,给好好治一治吧,都大老爷们的,这算怎么回事。
崔利文一脸诚恳,我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帮的,可人家不让啊。
怎么不让啊。
人家觉得自个儿是对的呗。崔利文捂了捂肚子,又说,念头不同,人家的想法吧,精气这个东西,得养才行,轻易泄不得。
谁想笑没忍住,漏了个声,另外两个体谅地一咳嗽,帮笑声盖上盖子。
曹凯咝了两声,又说,李总境界比咱们高端。
崔利文道,是啊,我们是体验不到了。
王鑫最后点头,没错,人和人不一样嘛。
既然都是“人与人不一样”,当然挑让自己开心的那句做结,人之常情。
又聊了一会,清醒了不少,话语也收锋,开始谨慎起来。
走吧,曹凯说,离开太久了。
他们走了,成芸没有。
她从刚刚没有抽出来的烟盒取出一根烟,点着。
烟雾之中回想当初。她解开他的衬衣,拉下他的拉链,说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喜欢我?今晚我给你,给完我就走了。
他根本不让她碰那里,攥着她的手,说你起来。
她说,我自愿的。
他听了“自愿的”三字,也有点动容,可最后还是把她推起来。
他都是这么来的?李云崇很少说王齐南的名字,一个“他”,就点明了一切。
她不说话,李云崇像宠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笑着摇头,似是自语也似是对她说,感情那么深邃,但大多数人却浅薄,只迷恋最外面最便宜的一层。不懂渐进才能稳赢,细水才能长流。
她只当他看不上自己,那便算了。
隔间紧邻着摆放植物的后厅,厅堂古典装修,庄重典雅。
刚刚三个人的谈话回荡耳边。成芸忽然想笑,这里的红木飞檐,与白城的破烂酒巷,又有什么区别。人心在哪都一样。
可当她想到李云崇,想起当年那杯姜枣茶,又笑不出来了。
厅堂外面是滂沱的大雨。成芸看不见雨,但是能听见声音。
大雨之中回想的过去,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濡湿的味道。她的头靠在门板上,发丝垂下,好像黑色的帘幕,遮住往昔漫漫风尘。
她本来是想走的。
这个夜晚留下了她。
那夜李云崇喝了很多酒,醉眼醺醺,成芸留在他的家里。李云崇抱着她,似睡似醒。成芸跟他说,我留下来吧。
李云崇从床里强撑起身子,无声地要求她再说一遍。
成芸说,我留下来。
李云崇笑着抱住她,他朦朦地说,你看,我是对的。你很快就会忘了过去,不要急,我们慢慢来。
成芸低着头,李云崇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他半点睡意都没有,抱了她一整晚,抱到最后,他颤颤地埋下头。
一幢小楼静悄悄,一如这执拗又可悲的世界。
那是李云崇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成芸面前哭出来。
李云崇把成芸送到代理公司,工作了一阵后,李云崇顺理成章地让她坐到总经理的位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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